第四章 丰盛的一餐

  忒休斯回到了苏姨家附近,却发现平常大门敞开的早餐店此时对外招客的门紧闭着,她和张与只能绕道从单元楼的正门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苏姨听到门口传来声响,从厨房探头出来看。看到两人的瞬间,苏姨的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回来了,饭也快做好了,你们俩先在座位上等会,最后这个硬菜马上就出锅了。”
  看见餐桌的瞬间忒休斯目瞪口呆,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今天早餐店大门紧闭了。
  两张餐桌被并在了一起,上面都快被菜摆满了。中间一大盆还在冒着热气的酱肉肘子,旁边围着的油焖大虾这样的荤菜三个,还炒出来好几个素菜,最角落是一盘拌好的松花蛋和开罐的黄桃罐头。
  忒休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刚刚苏姨说什么来着,还有一个硬菜?
  这桌子都快摆满了!
  张与放下行李回来也惊呆了,大声问道:“苏姨,今天除了咱们仨还要来客人吗?”
  苏姨呵呵笑着,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大盆,里头炖的鸡汤上还漂着油花:“没啊,哪有什么客人,大闺女刚出院多做几个菜而已。”
  “这叫,多做‘几个’菜吗?”张与在数量上加重了音调,就今天做的这点菜,新年走亲戚时一大家子一起吃都够了。这里可只有她们三个人,忒休斯的食量她不清楚,但她和苏姨可都算不上吃的特别多的人。
  “大闺女伤成那样,刚出院不应该多补补吗,你也是,一天到晚吃不了多少,给你盛一碗米饭你就只吃一碗米饭,”苏姨规划了一下位置,费劲把那盆鸡汤放在了桌子上,“嗐,别操心,我问过医生了,大闺女恢复得很好,这点菜不会让伤口发炎啥的。’
  张与呆滞道:“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忌口的问题……”
  “这点东西哪多啊,你看,大肘子是主菜,油焖大虾剥着顺口就吃了,其它的菜那都是就着肘子下饭的小菜,饭后再来点松花蛋凉菜罐头清口,最后再喝一碗鸡汤,”苏姨猛一拍掌,“这不正好嘛!”
  忒休斯嘴角抽搐,但是看着苏姨一脸兴奋的样子不忍心反驳:“您说的对。”
  张与错愕地看向忒休斯,深感自己遭到了战友的背叛。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与苏姨的慈爱一样满的碗了,这还只是早饭啊,接下来一天三顿都不一定能把这一桌子吃完。
  嗯……不过要她一个人把那盆大肘子吃完倒没什么问题,这个她爱吃,爱吃的东西能让她突破胃的极限。
  三人一起吃了一顿,相当让人难忘的早饭。
  边吃边闲聊,一口一口吃到了中午,桌子上的菜才下了一半。
  张与往后一仰靠在了墙上,摸着自己已经明显涨起来的肚子,摇手道:“不行不行,苏姨我真的吃不下了,您让忒休斯接着吃吧,我只是心理受损不需要这么大补的。”
  忒休斯正用筷子扒拉着碗里菜的手一僵,刚刚张与遭到背叛的心情她也体验了一遍,难以置信地看着率先脱离战场,哦不,饭桌的张与。转头就看见苏姨正带着和蔼的笑容,可手上给她夹菜的筷子杀气腾腾。() ()
  张与在桌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以作鼓励,然后带着自己好不容易吃空的碗飞速跑了,完全看不出已经吃撑样子。
  而忒休斯将面临的,还远不止这些。
  忒休斯,二十五岁,刚刚出院的病人一位,现在觉得自己即将失去好不容易守护好的生命。
  ……
  张与没抬头就感受到了一股子浓郁到快形成实体的怨气,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忒休斯。一双蓝眼之中全是怨念,无声盯着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的张与。
  张与笑道:
  “不怪我,可是你先附和苏姨的,怎么想都是你自作自受。”
  忒休斯也知道这点,坐到床上长叹一口气:
  “你好歹等我一起吃完再回来啊,那盆肘子刚吃完你就跑路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已经志不在此了。”
  “嘿嘿,你不懂肘子的妙处,”张与笑着挥了挥食指,“虽然话可能有点过激,但我认为除了像过敏这种真的吃不下的人,身为一个北方人没有吃过酱肉肘子,那他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爱吃肘子的没有坏人,这就是我的善恶观,肘门!”
  “净扯歪理。”
  忒休斯歪头躺倒在了床上,这才注意到张与手上拿着一本书。
  “看的什么书?”忒休斯随口问了一句。
  “一本哲学相关的书。”
  黑色的精装厚重书皮让这本书看起来价格不低,书皮上用烫金写了哲学通史四个大字,看书签的位置,张与应该已经看了不少了。忒休斯咂舌道:“想不到你还爱看这种深奥的书啊。”
  忒休斯对哲学文学一类向来不感兴趣,那些甚至扯到存在本身的大道理让她看了就觉得头痛。对于忒休斯来说,活着就是活着,现在的我就是我,还能因为别的什么改变不成?
  张与拿起书翻了几页:“也不算是喜欢哲学吧,我有我自己的一套人生观,看别人的理论看再多对我也没有用。”
  “那你看这个?”
  “嗯,主要是想起来这书上一些有趣的东西,”张与将翻开的书摊在腿上,距离有点远忒休斯看不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什么,“忒休斯,问你个问题,如果一艘船在海上航行几百年,每当一块木板腐烂就会被替换,到很多年后,构成船的木头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一批造船的木头了,你认为这艘船还算是那艘船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忒休斯仔细思考了一会回答道:“我觉得应该还算是原先的那艘船吧,如果构成的木板全都换过一遍就不是最开始那艘了,那换第一块木板的时候就不算是原先那个了,根本不需要等到全都换掉的时候。”
  张与闻言笑着将自己手中的书展示给忒休斯看,那一页书上写着一个她相当熟悉的名字。
  “‘忒休斯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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