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凛冬将至!(求订阅)

  第章凛冬将至!
  “会苦一下底层,但不会太过。”嵇恒平静道:“最终还是得看朝廷的妥善应对,若是应对好了,只是会有一段时间的阵痛,而且这股阵痛很快就能消解,若是处理不当,便可能导致天下生乱。”
  “裁决之手实则在朝廷。”
  闻言。
  扶苏微微点头。
  但正如嵇恒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再度谋划搞钱,而这几年下来,地方那些贵族豪强,岂会就这么让朝廷得手?只怕暗中会处处使绊,朝廷想应对好,其实并不容易。
  在地方修建常平仓,实则就是大兴土木。
  这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
  人力物力财力从何来?
  从民间来。
  嵇恒面色肃然,并未因此开口。
  他脑海中不禁想到了杜牧的阿房宫赋,其中便有如此形容。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而今秦廷正一步步,步入这个境地。
  且为之奈何?
  天下革新,自来便耗钱耗力的,没有财政盈余的改革,便只是那空中阁楼,稍微出点差错,便会轰然倒塌,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其实有很多,秦始皇所做的一切,其实汉武帝也做了,只是汉武帝有文景二帝积蓄的财富,这才堪堪将改革推进下去,如此,也是弄得民间怨声四起。
  而后续的王莽变法,唐时的刘宴变法,也因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最终落得草草收场。
  甚至就历史而言。
  唐的失败更令天下感到震惊。
  唐朝立国初重视发展,然在轻摇赋税之下,国库渐渐没有了钱,然后便开始出现天下富豪,继而又出现了藩镇,安史之乱后,天下被彻底断了发展的脚步,只能朝着维稳行进,而历史上的汉武帝只有一人,也只有他做到了从地方抓权力成功,历史上也唯有少数几位帝王,成功做到了将地方和中产阶级不断削弱,撑起了天下下一次发展。
  如果没抓住,没有成功,便会如唐德宗一样,让天下陷入到纷乱状态。
  历史上面对同样困境,王莽、刘宴都曾做过努力。
  但在地方跟中产势力的反扑围剿下,最终都落得个身死下场。
  同样如此的还有王安石,他们都意识到了改革需从财政抓起,但财政这个口子,一旦旁落,再想集中到朝廷手中,实则就太难了,而王安石推行的‘均输法’、‘青苗法’、‘市易法’,最终都变成了地方敛财的工具,也无一例外变成了朝廷的伤民之策。
  而这些变革,都加速了各自时代的结束。
  从王安石之后,天下的选择就变了,从过去的扩张、创新,变为了保守、稳定。
  体制内的创新彻底结束了。
  大秦同样如此。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大秦的这套官僚体系需要的钱粮本身就很庞大,还要维持威慑天下的数十万大军,去维持秦立国之基军功爵制,这对于钱粮的吞并是海量的,就算朝廷再怎么多征,始终都是填不满的,何况秦廷还一直力主改革,更是加剧了对地方的剥削。
  天下苦秦久矣并非只是说说。
  而是事实。
  盛世之牛马,乱世之炮灰,安平榨其力,战时用其死。
  而秦哪怕是安平时,都快到用其死了。
  扶苏颤声道:“嵇先生,你如实告诉我,朝廷撑得住吗?”
  “底层民众撑得住吗?”
  嵇恒默然不语。
  他给不出答案,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大秦已然走在了一条慢性死亡的路,若是不改革,不收拢财政,大秦定会被压榨至死的底层从下而上推翻,就跟历史上一样,不会有太多的变动。
  现在大秦本身就已濒临死亡了。
  有些事,扶苏根本就看不到,唯有始皇跟少数几个重臣才知晓,大秦的体制,其实一直都没有建设完全,财政上的短缺,让朝廷一直在紧缩官吏,这并非是嵇恒危言耸听,也非是嵇恒夸大其词,而是历史的真相。
  在后世出土的《岳麓秦简》便直说道:“居吏少,不足以给事。”
  其意便是行政队伍严重缺编,已经到了无法正常行政的地步,从简八到简一百九十七,这些竹条上,每一条几乎都在明证这个事实,基层严重缺人,缺人到就算是在职公务员,也要担负严重的劳役,弄得没人去上班。
  ‘吏及宦者、群官官属,冗募群戍卒及黔首县使,有县官事,未得归,其父母、泰父母不死而谩吏早死以求归者,完以为城旦。’
  ‘居吏被徭使及前后书,至今未得其代,居吏少。’
  ‘诸吏为非以免去吏者.先予新地远疆。’
  ‘.’
  始皇创建的这个体制,从始至终都是阉割的,从来都没有齐编过,而缩编的程度,更是直接缩了一半,历史上迁陵县按律定员数是人,但‘见在县廷’的人数只有人,地方的令史、啬夫、校长、官佐以及长吏等,全都不足定员数一半。
  严重影响到正常行政。
  而这其实也是始皇不得不巡行关东的原因。
  不巡行,天下以为弱。
  地方本就人员不齐,遇到盗贼人数稍众,便不足以追,因亭不可空。
  大秦的这个体制,若是满编,足以容纳超十几万人。
  然大秦对于官吏任命始终抠搜。
  非是不愿。
  而是不能不敢。
  任命一个官吏,都要给俸禄的。
  大秦哪拿得出这么多钱。
  而他之所以从一开始便从铁盐着手,同样是为了取信始皇,让始皇知晓,他知道秦廷的病灶,所以始皇才容许扶苏出面,对盐铁进行一番管控,虽朝廷前面耗费了不少钱粮,但后续都陆续补上,甚至还多收上来不少。
  但这依旧不够。
  他后续提出的针对军功爵制,同样是暗合始皇的心意。
  只是解决起来太费时间了。
  始皇等不及。
  也怕大秦撑不到那时候。
  历史上后面几年的始皇,已是在做困兽之斗了,一味妄图用自己的威势,去强行逼迫天下如其所愿,但效果并不好,底层也并不买账,甚至还让关中对皇室疲倦厌恶了。()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大秦的问题都不再是外部,而是内部财政问题。
  越来越大的赤字,越来越大的缺口。
  正一步步吞噬秦朝的国祚。
  他只是给秦廷指出了正确的方向,但想要达成,其实就是走钢丝,在刀尖上跳舞,稍微应付不当,稍微没有舒缓底层压力,或者底层忍受不住,秦廷就瞬间会崩溃,崩溃的也会很快很快。
  他能做的其实不多。
  只能放手一搏,跟着秦廷赌一把。
  将现有的改革硬着陆。
  从而去抓发展。
  扶苏面如死灰,眼中满是不甘。
  他咬牙道:“难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嵇恒摇头。
  他轻叹一声,凝声道:“积重难返,大秦财政方面的亏空太大了,大到将整个天下钱粮都填进去,恐都还有所不足,不过因为过去秦廷的信誉,以及对始皇的信任,朝廷才能一直拖着压着,但因为开国时,秦廷做的事太多,这也导致,秦廷每年需支出的钱粮是越来越高的。”
  “而今已高到难以维系了。”
  “匈奴也好,百越也罢,贵族士人这些,其实都是朝廷转移矛盾的视线罢了。”
  “财政问题一日没有解决,大秦就一直是在刀尖舔血,随时都可能出事,而大秦也早就骑虎难下了,就像是始皇巡行,无比的耗费钱粮,但若是不这么做,朝廷需要填进去的钱粮只会更多,而且一旦让地方察觉到秦廷衰弱,那更是危险。”
  “就我看来。”
  “大秦本就没路可选。”
  “而另一个解决之法,便是身死债消。”
  “只要秦朝覆灭,压在秦身上的巨额债务,便会成为化为乌有。”
  “没有了修建长城的支出,各种水利工程的兴建,庞大的官僚体系,巨大的军功爵支出等等,整个天下压力都会瞬减,甚至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普天下除了大秦皇室,及少部分官员,所有人都希望秦覆灭。”
  “因为秦之子民,自生下来就背负起了巨债。”
  “还不清的负债。”
  “这些负债将所有人压垮了。”
  “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只有无尽的黑暗跟痛苦。”
  “而秦法又如此严苛,更是断绝了他们消极应付的退路。”
  “秦亡其实才是大势所趋。”
  “也才是民心所向。”
  嵇恒很冷酷的说出了真相。
  扶苏脸色已是苍白。
  他甚至感到有些窒息,大脑已是空白一片。
  嵇恒暗叹一声。
  在他看来,始皇还是心不够狠。
  若是真的狠下心,在立国时,彻底跟秦国撇清干系,虽会背负千古骂名,但大秦局势其实会好很多,不至从一立国就背负起那么庞大的累赘,上百年军功爵制的运行,给大秦背了太重的压力了。
  只不过真那样,恐会落得众叛亲离。
  因而便只能效仿后世帝王。
  大开杀戒。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将立国时的功臣屠戮一空,那同样也意味着身死账消,只要杀的足够狠,再赖一些账,大秦的前途其实很光明的。
  只是始皇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虽明面上重立了一个大秦,但却全盘接下了秦国的一切隐忧,开了新朝,注定要有新气象,这一番动作下来,反倒将大秦彻底给勒住了。
  眼下更是积重难返。
  嵇恒看着一脸悲伤的扶苏,冷声道:“你也用不着那么悲痛,大秦走到如今地步,并非是始皇一人之错,而是上百年的积弊,想将这些积弊清扫哪有那么容易,破而后立,从来都是十分艰难的。”
  “过去有匈奴百越在前,又有贵族跟士人作为遮掩。”
  “大秦还能勉强敷衍。”
  “而今匈奴北逃,百越覆灭,贵族跟士人一溃千里,朝廷也当去面对这些隐忧了,逃避始终不是办法,唯有直视挑战,乃至是跨过去,才能成就一个伟大的帝国。”
  “虽然很难。”
  “然大秦别无选择。”
  “不要抱有任何侥幸,也不要听信任何流言。”
  “退守关中是不现实的。”
  “不将财政的包袱甩掉,关中秦廷也立不住,只会为关中秦人推翻,所以等始皇归来后,秦廷很大一段时间,都会致力于搞钱上,至于地方官吏的胡作非为,豪强的异动,贵族以士人的不甘反击,朝廷恐都不会去理会。”
  “他们针对他们的,秦廷做秦廷的。”
  “若是秦廷能扛过去,一切自会春暖花开。”
  “若是抗不过去,那就死!”
  “凛冬将至。”
  “这注定是一个冷冬。”
  “扶苏你要做好杀人的准备,你要杀的人会很多很多。”
  “多到背负骂名。”
  “大秦除了要极力搞钱,便只能靠杀人,来实现‘身死账消’,只不过最终是秦廷死,还是其他人死,就要看你的狠辣程度了,我很早就告诉过你,大秦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圣君、仁君,大秦需要的一直都是暴君。”
  “唯有暴君,才能镇抚天下。”
  扶苏脸色变了又变。
  最终。
  眼中闪过了一抹暴戾跟血色。
  他声音已有些嘶哑,嘶声道:“扶苏明白了,虽千万人吾往矣,扶苏为大秦储君,生为大秦而生,死亦当为大秦而死,绝不会苟且偷生,更不会想着逃避退缩,杀人,扶苏的确不喜,但为了大秦,为了我嬴氏数百年的天下,扶苏无悔。”
  “若身前有一人阻,扶苏便杀一人。”
  “若是两人,扶苏便杀一双。”
  “若是百人、千人、万人,扶苏就杀百人、千人、万人。”
  “直至杀到大秦江山稳固。”
  嵇恒看着扶苏,眉间闪过一抹萧瑟。
  他其实不愿这样。
  但大秦已没太多选择,唯有以杀止戈,以杀止乱,以杀止杀。
  他唯一能做的。
  便是尽量少波及到底层。
  尽量结束这场延续数百年的重压。
  让天下重回发展之道。
  以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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