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相濡以沫

  苏清河赶了这么远的路,确实肚子有点饿,吃相就不那么讲究了。
  苏婷在他面前坐下,“小爷,瞳哥和晴姐还好吗?”
  苏清河的两个孩子和苏婷虽说同在岚城,却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来往。但他绝对不可以说芷晴和芷瞳是大公司的白领,生活很好。那样,苏婷就会觉得他们是瞧不上她才不和她来往的。
  亲戚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谁过得好了,会遭人嫉妒、疏远的。
  苏清河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想出好几种四答苏婷的问话,“还行吧”、“还那样”,似乎都不太适合,最后才说了句:“凑合吧。”
  “小爷,我有几次想去看瞳哥和晴姐,可我不知道他们的地方。”
  苏清河这个时候也没想着把俩兄妹工作和住的地方告诉她,一来怕苏婷真的找去了,会给他们带去麻烦:二来俩兄妹认不认她这个叔伯姐姐,都还是问题。
  他淡然的“哦”了一声。
  中午过后,店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外来的客人了。
  苏清河有意岔开了话题,“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早上挺忙的。”
  苏婷说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自信和成功后的喜悦。看来她们现在的生活并非苏清河想的那样艰难。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谁又能把谁看死呢。
  苏婷的生活好了,苏清河当然高兴。若是她爸还活着,他一定会告诉她爸,那她爸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人生有太多的误会,必然会造成太多的遗憾。
  如果苏婷不问,他不会把她爸死去的消息告诉她。
  “小爷,过一段时间我就搬新家了。到时,请您去家里玩。”
  “你买房子了?”
  苏婷一脸得意,朝窗户外面的围墙围着的高楼一指,“喏,就在那里,二室一厅,还是18层,蛮吉利的。”
  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孩子,靠着自己的双手,在大城市买了房子,这个恐怕连他的两个孩子都自愧不如。虽说儿子也同样买了房,那也只是一个60平的小户型。
  苏清河打心眼夸了她一句,“苏婷,你真不简单!你爸要是……该有多高兴,多为你骄傲。”
  苏婷眉头蹙了起来,幽怨地说:“他不会的……”
  “怎么不会?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好。”
  “他瞧不起我,觉得我不如晴姐。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
  苏婷说着眼眶湿润了……
  那一年高考一结束,她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还没有等分数下来,就和同村的两个女孩子相约去了广州。
  她们没有好的学历,找不到正经的好工作,只能到工厂里的车间当了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站在一平米的位置,就像唐僧给悟空画的一个圈圈,反复做着紧张、无聊的同一个动作。她受不了,跑了出来,在一家餐馆打零工,也就是清洗碗筷、擦桌子、拖地之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和常光顾他们餐馆的万震西俩人一搭话,同一口音,亲不亲 故乡人,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也不懂什么是爱,就是两颗孤独的心撞在一起,需要相互取暖、依偎。
  他说他要娶她,她同意了。过年的时候,她把他带回了老家。她爸一听说他是一建筑工地搬砖的,没有什么手艺和技术,当时在吃饭的时候就甩脸子。她知道她和万震西没戏了,就离开了家回到广州。
  没过多久,震西从工地上摔了下来,全身粉碎性骨折,人完全瘫痪了。带震西的包工头给她拿了五万块钱,让震西住进了医院。包工头通知了他家里,震西的弟弟震东赶了过来。
  震西在医院里一天开销一千多,不到两个月,她和震东身上的钱全部花光了。她回了一趟老家,想找家里弄点钱。她爸一听说是为了震西,还是一个残疾,不但钱没弄到,还被她爸臭骂了一顿。
  她回到广州,震西依旧未见好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些日子,全靠震东没日没夜地在码头扛包赚钱,尽管停掉了震西的一切护理,还是只能勉强支撑他在医院里的药物费用。
  有一天震东坐在地上,满脸泪水,拉着她的手说:“姐,我累了,我帮不了我哥了。”
  她抱着震东,眼泪簌簌往下流,“震东,你尽力了。我们回老家去吧。”
  震东一路背着他哥坐车、步行,她陪着兄弟俩,艰难地回到了他们的家。
  震东妈听到他们的声音,手持拐杖,摸索着地面,跌跌撞撞走了出来。苏婷见老人眼睛不好,上前扶了一把。
  老人抓住她的手,“姑娘,你是谁呀?”
  苏婷看着兄弟俩说:“妈,我是震西媳妇。”
  老人老泪纵横,双手高高举起,“姑娘,亏了你了。老天开眼了!”
  以后的日子,震东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在田里劳作,苏婷在家里照顾一个老人,照顾一个瘫子,烧火做饭。
  不久,老人就走了。
  那年震东不满十八,本来地里活就干得不利索,一季小麦、水稻下来,收效甚微。
  震东跟苏婷说,“姐,在这里,我们迟早会饿死。去城里闯吧,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震东虽然比她小两三岁,但他有思想,有闯劲,她慢慢的对他产生了许多的好感,“震东,你到哪里,姐都陪你到哪。”
  后来几经辗转,他们一家三口来到岚城,找到一处建筑工地,用随身携带的行李搭了一个窝。她和震东白天在工地忙碌,震西一个人躺在那个窝里。就这样过了一两年。
  有一天,她和震东晚上回家,发现震西不在那个窝里,四肢八开地躺在不远处的一条马路上。
  震东焦急地问:“哥,你爬到这里来干什么?没看见马路来来往往的渣土车吗。你不要命了!”
  震东抓住他的双手,要把他放在他的背上,震西使劲地挣脱掉了,大声喊了起来,“你们让我去死吧!我看见你们这样,我受不了。”
  苏婷知道,震西想死,在他们老家就不只一次地跟她说过,只是找不到好的死法。到了这里,他天天在家里琢磨,终于发现了这种碰瓷的死法,既可以让他一走了之,让他们不再受拖累,说不一定他们还可以得到他的一笔赔偿金。
  那一夜,震西像往常一样睡在中间,她和震东一人睡一边,三人都睁着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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