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请自来
第二天，苏芷晴照常上班。就因为她昨天晚上没有同她们一起去外面玩，办公室里的这帮小姑娘见了面，相互打着招呼，唯独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她多少有点尴尬，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对面的成晶子，“昨晚玩得开心吗？”
成晶子一脸爱搭不理的神情，讪讪地笑了笑，“开心呀。”
“开心就好，我还怕我影响了……我昨晚上是真有事。下次……”
大家毕竟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关系太僵了也不利于工作，苏芷晴就给了彼此一个期待。
“怎么会呢……”
苏芷晴见成晶子埋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下了班，苏芷晴在她们那个楼下，瞅见微弱的灯光下一堆人围着，窃窃私语。
她凑近一瞧。
爸？！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差一点惊叫出来。
她想拔腿就跑，逃离，脚却像灌铅似的迈不开步子。
她才搬来这个小区不久，没有人知道呀，她爸是怎么找来的？
真是神了！
看来，她和她爸较量的第一个回合，她就败下阵来。结果举手投降的是她。
“爸。”苏芷晴拨开人群，叫了一声，一手拽住苏清河，一手拖着他的行李包，急匆匆地进了电梯。
苏清河见到女儿，喜上眉梢，屁颠屁颠地在后面小跑着。
哐当，电梯门关上，里面只有久别重逢的父女俩。
苏清河咧着嘴，像个孩子似的笑得那个欢脱，他张开双臂，“丫头，来，抱一个。”
在苏芷晴很小的时候，她爸拥抱她，那是宠溺她，她很开心。到了她上初中，她就开始排斥她爸对她的这种亲密的带有欧化色彩的表达。再后来她上了大学，每次回家见到她爸时，她都会主动地拥抱她爸一下。
所以拥抱成了他们父女俩情感表达的一种习惯，但现在的苏芷晴耷拉着脸，背对着苏清河，纹丝不动。
苏清河没有得到苏芷晴的回应，垂下双臂，略显尴尬，“丫头，你怎么了？”
苏芷晴仰头望了下电梯上方的摄像头，赌气地说：“这是公共场合。”
“不是没人嘛。”
“有人监控着呢。”
“哦。”
苏芷晴依然生着气，转过身来，充满怨怼地凝视着苏清河，“我不是说了嘛，让您别来，别来！”
苏清河清楚苏芷晴这副表情肯定是因为自己的不请自来，有违她的心愿，便嬉皮笑脸道：“呵呵，爸就想来看看你。”
苏芷晴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爸一来，她所有的秘密差不多要见光了，苏芷晴一想到这些，两腿发软，心里凉凉。
苏清河也注意到苏芷晴的情绪不大对劲，就想逗趣她一下，“丫头，你要这个样子，爸现在就回去。”
苏芷晴撇着嘴，嘟嚷道：“爸，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苏清河眉头一挑，呈现出得意的神情，“丫头，想不到吧？你搬家了，还想瞒你爸。你忘了？前不久，你看爸快退休了，给爸在网上买了一套钓鱼的鱼具寄回家了，上面留下了你现在的地址。爸是不是忒聪明？”
“是，您聪明，当然聪明啦。”
尽管苏芷晴说话的语气带有揶揄的情绪，苏清河听到，还是满意地呵呵笑了。
苏芷晴还是百密一疏，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一茬，不然她也不会冷漠到给她爸回那么一条微信。
苏芷晴把苏清河带进了家里，先去开了客厅里的壁挂空调。
苏清河环顾了一下四周，还算宽敞的二居室，窗明几净，立马兴奋起来，“丫头，爸一退休，你把房子租好了，你是想给爸一个惊喜吧？”
苏芷晴微微瞪了苏清河一眼，没好气地说出了实话，“合租。”
苏清河一脸惊愕，“合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另一个女孩子合住的。”
“哦……”苏清河白白开心了半天，苏芷晴这根本不是为他退休准备的，心里略有些失落。
“这个房子，一个月房租三千。我工资才五千多，您丫头还没有那个实力。您这下子满意了吧。”
苏芷晴暗想，反正她爸来了，她之前为了不让她爸担心，净跟她爸说好的，她的生活有多阳光，有多滋润，现在终究藏不住了，索性豁出去了，一骨碌全交了底。
苏清河敛住满脸笑容，拉住苏芷晴，“丫头，你坐。”
父女俩挨着坐在沙发上。
“爸不是来看你笑话的，爸知道你们在大城市生活不易，爸这不是来岚城帮你们来了嘛。”
你们？苏芷晴望着她爸，不解地问：“爸，您还想帮谁？”
苏清河心底藏着的事，他还没有和姑娘商量，支支吾吾半天，“我，我……”
苏芷晴盯着她爸，想他不会连“你”和“你们”的指代都弄不清楚，肯定是有所指。
在岚城，就她和苏芷瞳兄妹俩。
她爸难道是为苏芷瞳而来？苏芷瞳买了房，结了婚，有了小孩。那他爸肯定是为了孙子而来。
既如此，苏芷晴悬着的一颗焦虑的心便放了下来。
只要她爸不是为她催婚而来，那她爸随便做什么，请便。
“爸，您这次来，不是来看我的吧？”
“丫头，我不是来看你，还能来看谁？”
苏清河眉眼里露出的一丝狡黠，苏芷晴心知肚明。
“就您那点小心思，就别骗我了。\"
苏清河却一反常态，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说：“Y头，我真的是来看你的。\"
“好，好。您是专程来看望您宝贝闺女的，我心领了。\"苏芷晴只得缴械投降，“爸，您就睡我房里。我跟我室友来商量，就先和她挤一晚再说。”
苏清河心想，自己本来是来帮姑娘的，这一来还给她添麻烦了，颇觉不安。
“丫头，不用。你们是上班的人，必须要休息好。我睡沙发就行。”
苏芷晴站起身来，严肃地说：“大热天的，穿得又少，您睡在客厅多不雅观。在这里，您得听我的。”
苏清河叹了口气，“好，好，听我丫头的。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喔。”
苏芷晴觉得跟她爸气也出了，飙也发了，情绪上也缓和了一些，这才微弓着身子，把下巴搁在苏清河的肩膀上，轻轻地抱了一下。
按照苏芷晴的安排，苏清河因为一路上的奔波劳顿就在闺女温馨的房间里早早地睡了。苏芷晴的室友什么时候回来，苏芷晴和她聊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翌日早上，苏清河醒来后，他觉得出于礼貌，也要跟人家姑娘打声招呼，说声谢谢。
他的到来，烦扰了自己姑娘倒也没什么，但惊扰姑娘的室友，这就是他的不是了。
他起床后，穿了件一件洗得泛白的浅蓝色t恤，套了一件长裤。他觉得还是应该正式一些，不能像在小镇上自己家里，常常是赤膊短裤，不能因为是酷热的夏天以休闲之名太过随意，毕竟外面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
他在房间百无聊赖的待了有一段时间，听到了外面叮叮铛铛的响声，估计两个女孩子要上班了，这才拉开房门。
“啊！”
婉芳正在客厅整理身上的胸衣，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本能的大声惊叫起来。
苏清河木桩一样杵在房门口，哆哆嗦嗦，不知所措。
“怎么了？”苏芷晴慌忙地从在卫生间跑出来，满嘴的牙膏白沫飞溅。
她瞟了一眼她爸，忙给婉芳介绍，“我爸，我爸。”
她又走到苏清河面前，使了个眼色，低声说：“爸，快进去！快回房间里去。我们走了，您再出来。”
苏清河退后两步，苏芷晴连忙拉上房门。
婉芳穿好衣服，沉着脸埋怨道：“你爸出来，怎么不敲门呀？”
“敲门？”苏芷晴觉得新鲜，或许有些不解，从房里出来也要敲门？但她马上就意会到了，“是，是，不好意思。我爸小镇上来的……”
婉芳挎上包，一脸鄙夷，生气地说了声，“走了。”
或许是婉芳上次带男朋友来家里，苏芷晴没有太过计较，所以今天早上，婉芳尽管很恼火，也没有表现得很过分。
婉芳一出门，苏芷晴随手关上大门，就大声嚷嚷起来，“爸，爸！”
房间里没有动静。苏清河背靠在房门上，还没有缓过来。他一个老头子，无意中瞥见了小姑娘换衣服，人家没有骂他老不正经，老流氓，或多或少是看了他姑娘的面子。
这让他有些无地自容，也很难堪，没有脸见人。
咚咚，咚咚，苏芷晴使劲地敲房门，“爸，人走了。您还猫在里面干嘛？出来吧。”
苏清河心虚的拉开房门，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害怕正眼看他的姑娘。
苏芷晴埋怨道：“我说了不让您来！不让您来！您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您知道是咋回事了吧。您住在这里，我们大家都不方便。您在这里玩两天了，就回去吧。”
苏清河抬起头，看着苏芷晴，只得实话实说，“丫头，爸回不去了。”
苏芷晴一脸懵，“咋了？”
苏清河吞吞吐吐，“老家的房子，我卖了。”
“啊？”苏芷晴惊愕不已，两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爸想干什么？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
苏芷晴急得跺脚，一时又没辙，再把她爸往老家赶，显然是不现实的。
苏芷晴看了一眼腕表，“不行，我要上班去了。这事，等我回来，再说。”
“丫头，你去吧。我来跟你们做晚饭，叫上小姑娘，一起回来吃。”
苏芷晴看了一眼她爸，“嗯”了一声，就把门禁卡和钥匙交给她爸，“您拿好，别跑远了……听见没有？”
苏清河诺诺连声，“好，好。”
苏芷晴一离开，苏清河颤颤巍巍踱步到了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掏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吞云吐雾起来。
他这次没有听姑娘的话，毅然决然来到了岚城，本来是想老有所为，趁着自己身体还行，能为子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等到了真的老了的那一天，不能动弹了，还有人在自己的身边行孝照顾，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就一个工薪族，普通的老百姓，他们的家也就一个普通的家庭，他没有什么背景和人脉，也没有什么财力，他没有什么本事让自己的子女跃进新的阶层。好在两个孩子学习、工作都挺努力，留在了大都市里打拼，这也是他感到特别骄傲和欣慰的地方。
他来到苏芷晴这里，原以为和姑娘住一起，帮她烧两顿饭，陪陪她，顺便督促她找个男朋友，快点成家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另外他也确实想看看儿子和儿媳妇儿，当然主要是想看看孙子。如果可以的话，能让他帮忙带带孙子，那就是他求之不得、最乐意做的事了。
苏清河想到了这些，布满皱纹、黑斑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