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第94章
  为顾景懿驱车的马夫本来是向着宣正侯府而去,又在半途接到命令,转道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尽数在顾景懿的掌控下,不用克制掩藏太多,譬如说宁元昭的伤痕与哭声。
  宁元昭没拒绝。
  今日见到宁秋水,宁秋水很快发现了他的伤口,多次询问缘由,幸在他早有准备,找了些借口糊弄了过去。
  让宁秋水放下担忧已足够让他耗费心神,更何况瞒过宁云霄。
  在公主府居住,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宁元昭曾说,顾景懿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寝殿之内,宁元昭刚换过伤药的手腕无力搭在顾景懿肩膀上,眼尾亮晶晶的泪珠始终未散。
  “因为麻烦。”顾景懿觉得宁元昭很是可爱,“做了皇帝,每日里总有数不完的奏折要批,便没有时间和元宝在一起了。”
  还是不能算。
  “原来你听懂我的话了啊,宝宝。”顾景懿好笑地揉他脑袋。
  显而易见,屋里的人喝了酒。
  宁元昭又听见自己说:“不能告诉殿下。”
  “为什么?元宝。”顾景懿没有表现出更生气的举动来,反而抚上了宁元昭的脊背,安抚一般。
  这样重要的事,竟然给忘记了。
  “说过的,小笨蛋。”顾景懿的气息很沉。
  宁元昭不知听没听懂,想了半晌后回了一句:“抱一下。”
  “我在想……”宁元昭说,“我在想,你当了皇帝,是不是会娶很多后妃……”
  算了。
  “不是胡话。”
  宁元昭手指都在颤,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他原本是想,让顾景懿搂住他就好的。
  “嗯?宝宝。”顾景懿慢条斯理地将他侧颈吻过一遍,附在他耳边回应,“是不舒服么?”
  “我想起来了。”宁元昭搂紧顾景懿,左手腕的蛊没有作祟,被刀割破的伤口倒隐隐有些疼,“你说,要帮我杀了顾琰,是不是?”
  “因为总有人想欺负我们。”顾景懿亲亲他懵懂的眼睛,继续说,“所以不获得权力的话,会很麻烦。”
  “……没有。”宁元昭顿了顿,“你想当皇帝么?殿下。”杀了顾琰,最不可控的威胁就除掉了。顾景懿那样厉害,到时候,挣得皇位对他而言可谓轻而易举。
  “这样啊。”顾景懿毫无诚意地道歉,“元宝今日喝了不少酒,我以为元宝在说胡话。”
  “是。”顾景懿摸摸他的脑袋,“元宝着急么?”
  “我又不是傻子。”宁元昭咬了两秒以示惩戒,随后懒洋洋伏在了顾景懿身上。
  “不想。”顾景懿说,“可若得不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总是有些麻烦。”
  “小元宝。”顾景懿眉眼柔和,无尽隐晦隐匿其间,“是故意惹我生气么?”
  火上浇油。
  “忘记了吗?我的元宝。”顾景懿轻笑一声,点了点刚吻过的皮肤,“你说过,这里会痛。”
  “不是故意。”宁元昭没觉察到危险,“是我觉得,或许有一天,会这样吧……”
  “殿下……”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宝宝……”
  宁元昭的声音滞了滞,迟钝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是的,他对顾景懿说过的,是顾琰碰了他的脖子。
  “你总是咬我的脖子。”宁元昭似乎有些费解,“……为什么?”
  他撑住顾景懿的胸膛,望见了顾景懿眼中噙的一抹笑。
  “你不喜欢我啊。”宁元昭说出了他怎么都想不到的答案,“等你当了皇帝,天下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是你的,你一定会找到自己喜欢的吧……”
  宁元昭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他无措地抓住了顾景懿的肩膀。
  顾景懿便握着他的腰,顺从地将他抱坐在身上。
  “为什么不想?”宁元昭正微醺,问话的语气都带了天真,“为什么麻烦?”
  夜风自窗间吹来,不停吹响着一串红线缠绕的铃,一点很浅的酒意随着风蔓延成丝。
  “怎么会想起来问那个?”顾景懿掌住他的后腰,轻声问,“我的小元宝。”
  他俯身,重重咬住顾景懿的肩膀,含糊着说:“你也在欺负我。”
  “我说过么?”宁元昭自问着,眉宇间多了点迷茫。
  话音未落,宁元昭登时不可自控般抖了下。
  估计是别的好情绪将他的心占得太满了。
  他怎么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呢?
  “固执鬼。”顾景懿捏他后颈,“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哪里误会我了,我不知道,又该怎么向你解释呢?”
  “是误会吗?”
  “一定是的。”
  宁元昭思索了挺久,还是没有说的意思。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我的小元宝。”顾景懿笑着,笑意中是宁元昭看不懂的意味,“幸好今日喂了你些酒。”
  “挺好喝的。”宁元昭脸蛋胭红,是后劲上来的征兆。
  “是我要人专门酿给你的酒,方子只有我知道。”
  “下次还想喝。”
  “那便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好不好?”
  “……忘记了。”
  “倒会搪塞我。”顾景懿在他的脸颊肉上亲了下,“既如此,那我就换个问题,好不好?”
  “好。”
  “为什么要弄伤自己的手?”
  宁元昭这次没有太抗拒,他伸出手腕来,小声说:“因为长了一朵花,我不喜欢,就把它割掉了。”
  “花。”顾景懿不像是疑问,倒像是接着宁元昭的话,好让他继续说下去。
  “赤黑色的。”宁元昭盯着手腕,“可能是一只情蛊,我猜。那天顾琰在我的手腕上刺了一下,我没在意……都是我不小心……”
  “不是不小心。”顾景懿小心抚摸他的手腕,“是顾琰太阴险了,和我们元宝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会……喜欢上顾琰吗?”
  “不会的。”
  “它是一个情蛊……”
  “它只会折磨人。”顾景懿认真地告诉他,“喜欢上谁,只取决于阿昭自己的心。”
  “怪不得我一直都很讨厌他。”宁元昭嘟嘟囔囔,“那每一次我和你欢好,手就不疼了,是为什么……”
  “阿昭喜欢我,小金子就会厉害,能够压制其他情蛊。是阿昭与我欢好时,总是念着我。”
  宁元昭听完,却是静默了许久。
  原来他的心思在顾景懿面前,从来无所遁形。
  “我也喜欢阿昭。”顾景懿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像就此传到了他心里,随着字音的起伏而失序跳动,“特别特别喜欢。”
  “爱会让情蛊强大,小金子会保护它的主人。”
  “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我不对阿昭食言。”
  宁元昭想,那他就,再相信顾景懿一次。
  “顾景懿。”宁元昭忽然开口。
  顾景懿安静地注视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其实你不套我的话,我也会告诉你的。”他说,“你不是说,若有欺负我的人,要告诉你。”
  他告诉了。
  “元宝做得特别棒。”顾景懿鼓励般亲他,“我会给元宝撑腰的。每一个欺负元宝的人,我都会记着。”
  “顾景懿。”
  “嗯。”
  “是不是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手腕上……有一个情蛊。”
  “知道。”顾景懿笑了,“怎么猜出来的,宝宝?”
  “你喂了小金子许多次血。”宁元昭开始细数之前没注意的疑点,“以前没有这样频繁……”
  “而且,你近来太喜欢与我欢好了。”宁元昭似是烦恼,“明明知道我不高兴了,还总是诱我……”
  顾景懿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
  “你胳膊上的伤,一点要好的样子都没有,比寻常慢许多许多。”宁元昭顿顿停停地说出了最后一个猜测,“你的血,能让小金子变强,是不是反过来,也能伤害到别的情蛊……”
  小舟的药膏之所以比顾景懿的逊色,怕就是差在没有搀血吧。
  还有顾景懿的态度,简直像在哄着他把秘密说出来。
  他的公主果然在一些事情上没有耐心,当天就忍不住用了手段来问他。
  “是。”顾景懿几乎与宁元昭近得呼吸相缠,“宝宝,你没有醉,是不是?”
  “醉了。”宁元昭不高兴地说,“可是你总是太凶,我还没醉过去就醒了……”
  顾景懿才是总爱欺负他。
  “当我失血的补偿,可以吗?”
  “……可以。”宁元昭如同在马车中一样,同样慢吞吞地吻住了顾景懿。
  这一次,顾景懿没再提出任何问题,反客为主地拥紧宁元昭。
  挟恩图报。
  顾景懿想,他确实很喜欢做这种事。
  重要的是,他会让他的阿昭也喜欢。
  皇帝寝殿。
  夏德全走到熙成帝身边,轻言道:“陛下,已到子时末了,奴才给您拿了安神汤来,您喝了快些歇下吧,不然早朝时该没精神了。”
  “罢了今日的朝。”熙成帝端过安神汤一饮而尽,“朕没心思。”
  夏德全默了默:“……是。”
  “镇蛊的蛊师还未到京城吗?”
  “应是还得多半月。”夏德全说。
  “让他快些。”熙成帝双眸阴沉,“朕等不了那么久。”
  “是,奴才会差人快马加鞭将其带回。”夏德全满脸担忧,“陛下,您的蛊是不是又不安分了……不如现在去请宸月殿下,让他为您再放些血……”
  “不必。”熙成帝抬手制止。
  与顾景懿无关。
  熙成帝掀开袖子,小心翼翼碰上蛊虫沉睡的皮肤。
  今日蛊虫喝饱了血,精神大好,却展现出了与以往都不同的焦躁和渴望来,仿佛嗅到了什么珍馐。
  而这奇怪举动所指向的人是……宁元昭……
  与此同时,无名烦躁重新出现在了他心头。
  宁元昭……多少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的蠢货,竟然身负着秘密。
  他该好好看一看,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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