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然而那个问题,叶疏桐最终没有问出口。
  因为孟清身上半点看不出可疑之处。
  平白问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加深孟清对那个人的维护。
  再说孟清周围的人他都知道,肯定是外来的家伙,认识不过两天,感情能有多深?
  叶疏桐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说不定孟清就是一时兴起,过了两天也就忘了。
  他只要慢慢让孟清认识到,谁才是重要的、完全占据他生活的人就行。
  可是当天晚上,叶疏桐还是没能如愿赖在孟清那儿过夜。
  他才关好窗户,没让什么莫名其妙的蚊虫飞进来再咬孟清一口,就接到经纪人和叶敬然交替着夺命连环call,把他恋恋不舍地召回了公司。
  落地玻璃外闪烁的横幅仿佛失去了文字的轮廓,彩色的光点有规律地起伏。
  雨水顺着玻璃打湿了光线。
  两百块以内就能解决的窗帘,不知道叶疏桐被忽悠了多少。
  鞋架上的手机发出振动。
  来负责装窗帘的大叔忙活了一会儿,临走时问孟清:“这在哪儿买的,我家孩子应该也喜欢。”
  是在孟清预料之中的。
  叶疏桐困倦地往后一靠,不耐烦道:“这么点小事还非要我来。”
  叶敬然阴阳怪气道:“你这么一天天的去烦人家孟清,幸亏人脾气好,没把你扫地出门,以后再也不联系。”
  想要一个家。
  叶敬然这话到底在指什么?
  傍晚时,孟清看向陈霁一家人的眼神再次浮现于眼前。
  可能和叶疏桐出柜这件事,最终必然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最近的消息似乎都停留在他参加的一档音乐节目上。
  孟清躺在床上划拉了一下手机,没找到同款的图,只好找了家同类型的窗帘店给大叔发过去。
  大片的遮光布料落下,露出正面的彩绘,蓝天白云,少年少女并肩坐在堤坝边,脚下是盎然的绿。
  “你这什么意思?”叶疏桐眯起眼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需要我在他身旁。”
  他从前和孟清说的那些,不结婚不生子,和绫波丽过一辈子,那是他以为孟清也想要的。
  但好像,他自己并不太喜欢这样。
  于是叶敬然说:“你可以随心所欲过你自己的人生,但是,孟清想要什么,你问过吗?”
  “我看你是过于关心,已经让人困扰了吧。”
  【AAA木同:这是我亲自定制的EVA同人图!】
  最近叶疏桐忽然变得很安静,没怎么来找他了。就连线上聊天的频率也忽然大幅下降。
  一定是这样!
  叶疏桐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帮孟清认清真相才行!
  一天之内,孟清有了两个还算好的消息。
  第二个是,新窗帘装上了。
  “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叶敬然肩上,痛得后者龇牙咧嘴:“逆子!想死了是吧??”
  【#歌王##叶疏桐#这期《飞鲸》唱得我心旌摇曳,有没有人懂,直接一个原地脸红腿软好吗,有种唱给我的错觉】
  复杂的情绪交织,孟清关上久未更新的聊天框。他点开久违的大眼软件,输入了叶疏桐的大名。
  是忽然想通了吗?这可不像他。
  一时间,心底淡淡的失落冒了出来。
  “从孟清那儿来?”叶敬然合上文件,意味深长地抬眸。
  一个是格格怀孕了。继父发现得太晚,幸好送去产检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一窝小狗崽了。
  孟清说:“我朋友买的,我问了链接发给您。”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决定勉强提醒一下叶疏桐,毕竟笑话闹太大丢的也是一家人的脸。
  叶疏桐知道了——
  也有可能是为了年终演唱会在加紧排练吧。
  叶疏桐灵光一现。
  “我这么了解他——”叶疏桐忽然一顿。
  叶敬然扫了一眼合同上的数字,心满意足地“啧”了一声。
  但是孟清……孟清其实——
  “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但正是因为对“家”产生的迫切,才对自己产生了某种误解,突然转变性向吧。
  回头时,叶敬然莫名其妙,怎么叶疏桐反倒心情不错了。
  大叔笑着道谢,离开了孟清家。
  【我懂你,姐妹呜呜呜呜呜,我不管就是唱给我的!!!】
  【我愿称我老公为破碎感之神】
  【#歌王#我哥参加这个节目就对了!这首《飞鲸》一出来绝对洗脱罪名】
  【罪个p,你哥进去了?】
  【我有个问题,说实话最近这个音乐舞台也是情歌改编的,但是叶疏桐怎么忽然会唱情歌了?】
  【回某些人,叶疏桐就是唱情歌出道的好吗[微笑]别整一些暗示】
  【你不说我还以为叶疏桐唱儿歌出名的[对手指]】
  【别人哥哥是情歌王,我哥哥是儿歌王[狗头]这是可以说的吗?】
  【嗯……怎么不可以呢】
  【我就明说了,叶疏桐以前唱情歌都是儿童过家家,今天忽然有点东西了】
  【感觉我可能kdl】
  【#叶疏桐#姐妹们,桐桐最近没有谈恋爱吧?】
  【造谣是要被发律师函的好不好,你们捕风捉影的小心浪费公共资源】
  【叶疏桐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你还真信啊,长得好看还赚得多,周围都是俊男美女,没谈过就是有问题】
  【真诚发问,哪里有问题,脑子吗?】
  【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其实儿歌王这个黑称也是近几年才出来的,毕竟我们小天王也是写过情歌的。不过要么小众扑街,要么都是自己写曲找别人填词。也不是不好,就是确实唱得没那么真情实感。这首《飞鲸》的确能看到脱胎换骨的一面,说明他没有止步于娱乐圈食物链的顶端,仍然在付出努力!所以,明白了吗姐妹们,我们也要努力才行】
  【现在也说不准,指不定是打光和导演拍出来的,是骡子是马咱们31号演唱会上看,小道消息会有新歌发出噢】
  【求前排票,高价求#叶疏桐##叶疏桐演唱会##世界尽头演唱会#】
  温柔的钢琴声响起,渐渐的,磁性的男声如夜风,翻开心弦。
  孟清打开了那首备受讨论的《飞鲸》。
  镜头里,叶疏桐如同行走在一片玻璃上,脚下只有自己的影子。柔白的光线,渐变的蓝色,和无边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放下话筒时,他微微仰头,双眸盛着揉碎了的云月星辰,透着淡淡的哀愁。凌乱的碎发,白色的衬衣,踩在水中的双脚,完美契合了歌中爱而不得的词句。
  对于孟清来说,是很难得从叶疏桐的身上看见这样的情绪的。
  以孟清对叶疏桐的了解,以往表演性质的舞台中,大多容易看出是为了协调曲风而进行的“表演”。
  但在这首改编的《飞鲸》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孟清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叶疏桐在唱那几句词的时候,是真的很难过。
  那么,他当时,在想什么?
  在想谁?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仿佛一面纸糊的玻璃墙被突然戳破,其后还有翻江倒海的一大片即将袭来,压抑着窒息般的感觉。
  孟清赶紧坐了起来。
  他关上手机,打开电脑,调出了刚收到的论文审稿意见。
  密密麻麻的字眼看得眼睛疼。
  没过多久,有人打来了电话。
  “……请问是孟清吗?我是邢荞……对。是这样的,上次和你说过,我们周四有个讲座活动……”
  瑚城外国语中学的礼堂中,灯光照亮了孟清的影子。
  他旁边还站着另外四个已毕业的校友,来自各行各业。
  孟清举着话筒,温和而坚定:“……谢谢这位同学的提问。其实,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金科玉律确定通往快乐。但我相信,在你前进的过程中逐渐朝真正的自我靠近时,快乐一定会成为一份奖励。”
  坐在礼堂后排的几个少年少女正在埋头嘀咕,其中一个问站在旁边的班主任:“邢老师,您是孟学长的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
  邢荞敷衍地“嗯”了一声,余光里,最后排原本空无一人的区域好像坐了一个人。那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脸。
  是哪个班的,怎么好像还在玩手机?!
  这可是她班上的位置,要是让主任看到了还得了。
  “老师,”自家班上的女声唤回了邢荞的注意力,“孟学长这么帅,高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八卦啊?”
  邢荞忍不住想掐人耳朵:“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听八卦。”
  几个学生不依不饶:“哎呀,邢老师,你说说嘛,学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或者男孩子?”
  邢荞语重心长:“当然是成绩好的优秀的,为人温柔善良,不喜欢聊八卦的那种。”
  她说着,视线再次去找最后排的那个人。
  真是越看越可疑,怎么在学校里还戴着帽子墨镜,竟然还不穿校服,无法无天了吧?!
  而且那人在她说完时还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邢荞百分之百确定,这人肯定不是学生。
  好家伙,校外的?
  “老师。”有个学生凑上来。
  邢荞冷着脸,观察着对方的动向:“别说话。”
  学生委委屈屈地扭过头:“不说就不说嘛,那么凶干什么。那个人真的好像叶疏桐噢。”
  这一声“叶疏桐”忽然招来了后排区域无数的回眸。
  邢荞的脑袋一大:“别看了别看了,都是同学有什么好看的,眼睛都长后脑勺是吗?”
  台上的孟清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动静。
  坐在最后排的人和他视线一撞,生怕他没看到似的,手腕一弯,在帽子顶上比了个大大的心。
  讲演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教室继续上课了。
  孟清和邢荞在走廊处聊了几句。
  他们中学时不算熟,或许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印象中,邢荞也是安静低调的性格。但好歹同窗六年。过了这么些年再来寒暄,反而有一种老朋友的亲切。
  “……我真是羡慕你。”邢荞笑着说。
  孟清顿了一下,不明所以:“什么?”
  “不是指工作,我对现在回来当老师感觉很好,这是我理想中的生活,”邢荞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了孟清,“可是我回头的时候,发现很多以前的朋友都不知不觉走散了。所以,你和叶疏桐……很幸运。”
  孟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走廊尽头,宽大的黑色夹克罩住了正靠在栏杆边昏昏欲睡的身影,也不知等了多久。
  阳光温柔地跳在栗色的发梢间,一如当年。
  孟清想,他自己,或许才是更幸运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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