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容溪觉得自己如被困在笼里的金丝雀一般,圈养者喜爱他丰满的羽毛,艳丽的姿态,会故作深情的说爱说永远,但圈养者永远都不会和一只金丝雀说秘密和心事。
  圈养者只需要金丝雀漂亮又精致的活在笼子里,最好连灵魂都不要有。
  崇德帝是这样,霍如桢是这样,霍乾似乎也是这样。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一直觉得霍乾和秦盟的关系不一般,但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二人一个生在京都,一个生在草野,又有何关联?
  霍乾醉酒时,曾说过,他和秦盟永远不能同在。
  他以前没有当回事,可如今的点点滴滴串在一起,遮在他眼前名为真相的面纱慢慢开始松动。
  霍乾看着容溪红着眼眶的样子,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上前一步“容溪……”
  容溪躲开他的手,淡声道“你要向我道什么歉?”
  还不等霍乾说话,容溪杏眸泛红“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碰我,还是,还是你隐瞒了秦盟和你真正的关系!”
  霍乾深深的看着容溪,心中似有惊涛骇浪拍过,他久违的感受到毫无胜算带来的恐惧。
  他阖了阖眼,哑声道“都有。”
  “不可能!”
  “后来,朕当时被迫让你进宫,可也时时以秦盟的身份保护着你。这些年来,深夜带你看望祖母是朕,走暗道带你放灯游玩是朕,与你被迫流落万家村是朕,夜夜和你缠绵床榻更是朕……”
  “容溪……”
  石头落下。
  容溪红着眼眶,冷冷道“不要再骗我了。”
  容溪扬声反驳,他强撑着颤唞的身体,生硬笑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事情,你为了骗我,竟然编出这种荒谬的故事来?”
  霍乾心中没有了负担,但随之而来的是无穷尽的害怕和懊悔。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怕容溪离开他,他也怕容溪这辈子不原谅他。
  容溪踉跄后退,颤声道“你又骗我,你又在骗我!”
  “自始自终就只有霍乾一个灵魂,游走在两幅身躯里。”
  霍乾沉默一会儿,道“没死。”
  霍乾喉咙微哽,决心战胜了逃避,轻声道“朕是霍乾,也是”他微顿,因为他看到容溪缓缓瞪大的瞳孔,那里面有乞求也有震惊,而他狠下心来,终于说出了埋藏多年的真相“也是秦盟。”
  霍乾明黄色的领子被扯松,露出的肌肤上有狰狞的刀痕,不过容溪没有看见,他眼里带泪,眼睛狠狠的盯着霍乾的脸。
  霍乾第一次看到容溪如此脆弱又崩溃的样子,他心疼又懊悔,双手悬空在容溪身侧,想抱又不敢“容溪你冷静,你听朕说……”
  容溪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再问你,秦盟他,”他忽然哽咽了,压抑很久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爆发“他到底有没有死?”
  容溪强忍着踉跄,猛地上前一步扯住霍乾的领子,又恨又痛道“那他在哪?你说啊,他在哪里!”
  霍乾不忍道“容溪,朕没有瞒你骗你,自红儒馆初见,朕就后悔拒绝了你父亲提出来的亲事,朕无数次想过,如果是以秦盟的身份娶你,你也许就不用遭受这样的罪。”
  “你为什么骗我,他没死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你们都在骗我伤我,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
  霍乾道“朕没有骗你。”
  他上前一步,欲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容溪,却被容溪抱着胳膊躲过,他面色惨白,脑子如糊满浆糊般迷蒙,他一直在猜测秦盟有可能是先帝的私生子,如此才会受到霍乾的针对,这样霍乾那句二人不能同活于世的话也有了更好的解释。
  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此事真的离奇吗?
  那他作为穿书者的存在就不离奇吗?那林岫能梦到前世的事情就不离奇吗?
  这个世界离奇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故事的主线从来没有崩,秦盟,或者说霍乾,依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更是大都天下的王。
  这本书他没有看完的部分,竟然藏着这样的真相。
  话虽如此,但是秦盟就是霍乾,这样的事实砸得容溪无法思考。
  他又退后一步,泪流满面,摇头失望道“你既是秦盟你为何骗我你死了,万家村中,裕庆宫内,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你又为何耍我?你以霍乾的身份示好,陪伴,你是在看我能不能就此跟了霍乾,你是在试探我吗?”
  “你把我当什么,你说啊,你把我当什么?是闲来无趣的逗弄的金丝雀吗?霍沣霍如桢不把我当人看也就算了,你呢?我也曾以命救你,我也曾真心待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霍乾心急如焚,辩解直白道“不是这样的容溪,是朕有病,是朕的问题,朕没有耍你,朕没有将你当金丝雀,朕真的……”
  然而容溪没有力气再听下去,他转身要走,却被霍乾一把抓住手腕,霍乾急忙道“容溪,你该怨朕,也该恨朕,但朕从未想真心伤你……”
  “放开。”
  容溪挣开霍乾的手,他面色惨白,神情似毫无留恋,颤声又决绝道“别再碰我。”
  宫外大雪纷飞,赵公公看到容溪摇摇晃晃的破门而出,没一会儿就成了雪人,他便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派两个人上前查看,又大着胆子推开半掩的宫门。
  他看到这位杀伐果断的新帝颓废的坐在地上,他以手掩面,缝隙中可听沉痛和不知所措的哭腔“是朕搞砸了,他果然接受不了朕就是秦盟,他厌恶朕,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朕了。”
  赵老公公十分于心不忍,霍乾他,也不过是刚刚弱冠而已。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年仅十岁的霍乾,他眼盲腿残,伤痕累累,瘫倒在冰冷潮湿的牢狱里,空洞的眼睛望着墙角,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母妃,回来。
  容溪病了,他太瘦弱也太苍白了,整个人埋在松软雪白的被子里看不到一点生机。
  这场病来势汹汹,常年心病加上感染风寒,烧了整整两天一夜,束手无策的太医院颤颤巍巍的跪了一片,
  “启禀皇上,百年良药悉数给公子用过,就算是重伤之人不说痊愈也该退热苏醒,可,可公子这样,似乎是自己不想醒,心疾可医,心病难治,老臣该死,治不了公子,还请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求皇上饶命……”
  而衣服皱巴,面容憔悴,胡茬青黑的霍乾沉默良久,他只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太医院继续熬药。”
  待人退下,偌大宫殿只有烛火跳跃的声音。
  霍乾静静的看着昏迷的容溪,他轻轻抬起容溪冰冷的手贴自己在脸上,自言自语道“溪儿,你告诉朕,你怎么才能醒?”
  “朕放你走,你想去哪朕都不会管你,你想和谁在一起,你想和谁成亲,朕都不过问,只要你醒来。”
  霍乾将容溪的手抵在眉心,轻声哽咽道“朕把秦盟还给你好不好?”
  许久过后,待霍乾离去,躺在床上的人浅粉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容溪只记得自己在雪地里跑了很久,然后捡到一本书,他随意一翻,便发现里面是那本权谋小说的下半部分。
  故事中,秦盟以清君侧之名斩杀妖后“容溪”,没想到马太后手中有先帝数万暗卫,这是秦盟始料不及的,眼看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盟只好放弃斩首崇德帝,带着部下一路南下。
  而此时“霍乾”便以眼盲腿残出现在朝堂,他与深受马太后喜爱的宿春泱携手,步步为营,设计陷害霍如桢,离间崇德帝和马太后,最终站在了权力的巅峰。
  因受先帝后宫影响,霍乾这一辈子没有后宫也没有子嗣。即位数十年,他励精图治,爱民如子,青史传名。
  而再也没有人记得秦盟。
  只有霍乾知道,他曾是镇国将军秦盟,也曾是眼盲腿残的小王爷。
  容溪读了很久,将霍乾幼时的遭遇读了数十遍。每读一遍,他的心就痛一下,但他似乎受|虐有瘾,一遍遍的读。
  直到他听到一声“朕把秦盟还给你好不好?”
  坐在雪地里读书的容溪忽然抬头,他将书扣在膝上,捂着难受憋闷的胸口,眼角有泪滑过,他轻声道“不好。”
  因为都是你,秦盟是你,霍乾也是你。
  “公子?”
  “公子你醒了?”
  “来人,快来人,公子醒了。”
  容溪微微睁眼,入目便看到阿桥翠觅,荷月,还有赵公公的笑脸。
  他想抬手,但是发现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十分难听“水……”
  翠觅赶紧道“快,快拿水,公子要喝水。”
  阿桥搀扶着容溪坐起,荷月一勺一勺的喂他饮水,待用过慢慢一碗水,容溪的嗓子才勉强说出话来。
  “我,我睡了多久?”
  阿桥抽抽鼻子“有三日了,吓死我了少爷。”
  翠觅打他一下,“又忘了咱容家的规矩了。”
  阿桥懊恼的摸摸头,皱着脸“我,我错了少爷……”
  容溪笑着摇摇头,忽然他好像看到门口有一抹明黄闪过,然后就听到赵老公公道“公子醒来就好,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回去?
  容溪抬头一看,他发现自己如今竟然在裕庆宫。
  霍乾不是说裕庆宫封了吗?
  赵老公公似乎看出容溪的疑惑,他又道“公子,皇上说了,这裕庆宫的任何地方您都可以去,不过,他希望您能先养好身体。”
  容溪握紧被子里的手,垂下的头敛住神色“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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