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用人不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离尘宫静云轩灯火辉煌。兰昔月备下酒宴,给楚随心、胡铮珠夫妇接风洗尘。当然,郭保隆、风染、夜空以及新降的刀一鹏、花德权等人同样都是宴请的对象,而离尘宫的四大长老南宫鱼雁、穆红婷、潘周兰以及洛冥河自然也都在座。
  离尘宫原来的四大长老是南宫鱼雁、穆红婷和潘周兰、朱天翠,朱天翠因为前些日子投靠鲁娉婷,背叛离尘宫,所以今天被重新担任宫主之位的兰昔月免去了长老的职位。当初朱天翠投靠鲁娉婷只是为了自保,并没有追随鲁娉婷做大坏事,所以兰昔月也没有对她施以严厉的惩罚,只是不再重用她。
  因为洛冥河和兰昔月关系最好,所以就由洛冥河递补了朱天翠的长老之位。开始洛冥河还极力推辞,她觉得自己的武功不够。但是兰昔月和离尘宫众弟子坚持要她做长老,尤其南宫鱼雁极力推荐,并且说武功不够可以继续练,人品却无法改变。所以洛冥河只能接受安排,做了离尘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觥筹交错,酒已半酣,花德权乘醉问道:“侯爷,我知道您不可能只靠四个人就平定了鲁娉婷、烈齐洪这帮人,您一定是安排了人马在离尘宫附近守着,虽然他们一直没现身!”
  胡铮珠笑了笑,“四个人怎么了?你要看是什么样的四个人!四个农夫就只能种地,可四个高手就不同了!不过你猜对了,离尘宫附近确实有咱们的兵马,只是没着急现身。侯爷还在聚塔庄的时候,得到朱玲素送去的消息,知道离尘宫有变时,侯爷立刻就通知了拂衣堂,让东平子明秘密派出人手,赶来离尘宫,暗中保护兰宫主和南宫长老她们。”
  “但是侯爷也知道,离尘宫这里水深,所以嘱咐他们轻易不得露面,等待侯爷赶来,侯爷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风染看了看兰昔月,笑嘻嘻道:“楚大哥真是对兰宫主一往情深啊!”
  楚随心和兰昔月对视了一眼,兰昔月脸红了。楚随心笑着答道:“桑兰一行,我和昔月妹妹已经结下深厚的感情,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一样!之前昔月妹妹和鲁娉婷她们在波离城保护云晴,因为河顿忽然驾到,鲁娉婷准备投降河顿,她们之间就已经离心离德了。只是我没想到鲁娉婷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毒杀师父,抢夺宫主之位!我还是大意了!”
  兰昔月想起在波离城的事情,不由一声长叹道:“当时在波离城时,我只以为鲁娉婷怕死,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倒也没有多想。因此从桑兰回来之后,师父问起我时,我也只说了个大概。师父责怪了鲁娉婷几句,她就跪地认错,师父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表示对她很失望。那时大约师父就想让我来接任宫主之位了。只是我武功低微,实在有些不称职,让这些贼人……”
  洛冥河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任她争了半天,最终宫主还是你!可见这就是命运了!只可惜了牛师妹她们六个人,唉……”
  当时牛玲静等六名弟子因为不肯追随鲁娉婷,被胡碧波当众杀死,胡碧波原想着是能杀一儆百,结果反倒让兰昔月、南宫鱼雁等人同仇敌忾起来。鲁娉婷不得已,只能把众人暂时关进后山是非洞。
  楚随心喝了一口酒,咬牙道:“我真没想到种士良会这么快就打上离尘宫的主意!离尘宫和乐天派完全不同,离尘宫都是女子,而且离尘山位置很偏僻,对种士良影响不大。离尘宫又比摩天宫的地势更加险峻,更加易守难攻,我是怎么也没想到种士良会想着要吞掉离尘宫!”
  郭保隆道:“如今咱们兵分三路,挥师京城,各地的诸侯和封疆大吏也有不少趁机起兵讨伐种士良的,现在种士良可真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刚好他此时又在闭关,等他出关时,恐怕大越国半壁江山都要反对他了!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啊!”
  风染有些不解道:“楚大哥,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搞懂!你给种士良追杀,一路逃到桑兰时,除了包良逸之外,没有几个人敢公开支持你。可你带人杀回大越国之后,现在忽然就跳出来这么多反对种士良的人,当初怎么就没有这么多人肯替你出头呢!”
  楚随心失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要说是在两百年前,大越各地的诸侯中只要有两个人肯站出来,就能打败种士良!可是从实行推恩令之后,各地王侯的实力就不断被削弱,结果种士良起来这么一闹,各地诸侯都发现自己兵马和实力不够,甚至大多数诸侯都不如节度使。因此谁也不愿意当出头的椽子!而且种士良虽然废立皇帝,却没有公开声称要自立为帝!”
  “你想想,他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并没有自立为帝,各地诸侯的实力又普遍不足以和他对抗!种士良也没说要收回哪位诸侯的封地,谁会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被他针对呢?只有我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第一个站出来,结果又被打压下去,一路逃亡了。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站出来呢?也就唯一一个手握重兵又拥有地利的包良逸站了出来!”
  郭保隆道:“我听侯爷说过,种士良当时是想用包良逸做诱饵,把反对他的人都给骗出来,所以没急着攻打东丘城,只是围而不打。没想到并没有人跟风,全都在观望,却硬是让包良逸在东丘撑了两年!现在侯爷带兵杀回来勤王,而且一路势如破竹,现在至少有三个道已经在侯爷的掌控之中,勤王大军的前锋都已经到了湘中道了!”
  风染恍然大悟道:“哦,那些人现在是看到种士良可能会失势,他们有便宜可占,才站出来的!哼,还真是一群墙头草啊!”
  花德权把一块鲤鱼肉嚼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急忙问楚随心道:“侯爷,我听说威震西北的安西道节度使从定边,原来是咱们老侯爷的部下,和老侯爷关系极为密切!可他坐镇安西道,手握数万号称定边军的雄兵,却眼睁睁坐视京城的变故,在安西道无动于衷,这又是为什么啊?”
  楚随心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从容答道:“很简单,从定边手头虽然有数万兵马,可是粮草要严重依赖朝廷。而且北边的罗刹国一直对安西道虎视眈眈,如果从定边胆敢回师京城,北边的罗刹骑兵立刻就会南下!而且京畿一带的兵马都在种士良手中握着,从定边就算不远数千里奔回京师勤王,他也打不赢种士良!那他跑回京师图个什么呢?给自己找麻烦?”() ()
  “况且种士良只是软禁了我爹娘和我家人,公开说只针对我楚随心,不会伤害楚家其余人。种士良也很清楚,除了从定边之外,朝中那些所谓名将,谁也守不住安西道。所以种士良和从定边形成一种默契,实力不够时,谁都不动。你只要守好朝廷交给你的安西道,我在朝中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也不会动你!大家相安无事。”
  花德权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风染摇头道:“你们这些男人啊,做事可真费脑子!”
  兰昔月把一口凉菜喂进楚随心嘴里,放下筷子问道:“虽然这次楚大哥带兵回来,勤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可还是有不少人仍在观望,并不表态啊!楚大哥,对于这些人将来你怎么办,会处理他们吗?”
  楚随心把凉菜吃了,又喝了一口酒,这才笑道:“不表态就是表态啊!只要他们不给我添乱就好了,哪里需要全天下的人都反对种士良啊!我这个安越侯还不够种士良难受的吗?古往今来,当天下发生大事时,不需要每个人都参与进来,只要有一部分人就足够了!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最终一定还是我和种士良两个人的事情。”
  夜空不解,问道:“为什么?”
  楚随心答道:“很简单啊,这事是我和种士良的争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有过废帝自立的念头。可我不允许他动楚家的利益,更不能让他伤害皇帝,所以我们两个人的矛盾没有办法调节,也没办法妥协,只能有一方彻底倒下去才行!很遗憾种士良不占天时,也不占人和。那些投靠他的人,多半是出于畏惧,迫于压力,一旦条件有变,那些人必然倒戈!”
  风染在一旁笑道:“哎哟我的妈呀!听得我脑袋都大了!看来我这人果然不适合做官,在江湖上做个游侠还凑合!”
  郭保隆大笑道:“小丫头,你以为做个游侠就简单了?做游侠也没那么容易,那是大学问!咱们大越国对游侠宽容得很,你做你的侠,只要你不造反,朝廷就不理会你。可是江湖是什么地方?那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你知道你在江湖上行走,行侠仗义时会不会碰触别人的利益?地方官也好,豪杰也好,你要不要结交?结交要不要银子?要不要给别人面子?”
  “我郭保隆以前就是游侠,后来游够了,就跟着刀尊凌必空做事。等到凌必空在桑兰被冷大统领杀死之后,我这才又易主跟了侯爷,这才算真正有了家。现在侯爷要做勤王的大事,我就追随侯爷做这件大事。至于将来功成之后要何去何从,我还没想好!”
  花德权又喝下一碗酒,醉醺醺道:“经过离尘山这一战,我就知道种士良赢不了了!他手下那帮人,不行!做大事要有魄力,咱们侯爷就很有魄力!我临阵降了侯爷,侯爷敢让我继续带领本部兵马,丝毫也不怀疑我的真心!也不怕我是诈降,会害他!可你看种士良又是怎么对待背叛过他的人?根本就不信任,找借口就杀了!”
  刀一鹏站起身,一脸歉意道:“侯爷,各位,我告罪,要去一下茅房!”
  楚随心挥挥手,笑道:“人有三急,何罪之有!快去吧!”
  刀一鹏匆匆去了。郭保隆望着刀一鹏离去的背影,低声对楚随心道:“侯爷,我看他多半是看他老相好的去了!要不,我悄悄去看看?”
  楚随心摇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一向以仁义对待身边的众兄弟,若是刀一鹏他愿意追随我,自然就会追随我。他若是不愿意追随我,就由他去吧!天下之大,还容不下一个武夫么?况且他当时只是想救走鲁娉婷,并没有想害我的意思!他既然重情重义,我也是重义之人,又何苦为难他!昔月不急着杀鲁娉婷,也未尝没有考验刀一鹏的意思!”
  花德权举起酒碗道:“侯爷是真正的豪杰,好大的心胸!我花德权服了!以后卑职誓死追随侯爷!侯爷,卑职敬您一碗,我干了,您随意!”
  ……
  离尘宫思过轩,大门外挂着两盏灯笼,两间耳房烛火幽暗。左边的耳房关着鲁娉婷和胡碧波,右边的耳房关着另外四名离尘宫弟子,都是鲁娉婷的亲信。
  左边耳房中,桌子上红烛的火苗不时跳动,映着斜靠在木床上的鲁娉婷的脸庞,此时鲁娉婷正盯着屋顶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胡碧波则是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不时巡逻走过去的离尘宫弟子,胡碧波看着看着,忽然发出冷笑声,也不知她在笑什么。此时,耳房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鲁娉婷侧过头,看着胡碧波的背影道:“怎么,你笑什么?还不服气么?咱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逃不掉了,彻底完了!”
  胡碧波头也不回道:“我不服也没用,谁让咱们输了呢?成王败寇!我只恨咱们手段太软,早该杀了那个姓兰的贱人!嘿,当时你就该听我的,不该对她手下留情!”
  鲁娉婷冷笑道:“你当时要是杀了兰昔月,咱们绝对活不过今晚!楚随心那么喜欢她,他要是知道兰昔月没了,不把咱们剁了喂狗才怪!其实不怨别的,咱们武功太差,这才是原罪!我之前也是心里不踏实,又怕楚随心找我们的麻烦,又想着能用兰昔月做诱饵,钓出楚随心,让烈齐洪他们乘机杀掉楚随心,可谁想到烈齐洪他们那样没用!”
  “只要能干掉楚随心,她就得乖乖听咱们摆布!那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兰昔月又能怎么样!她的小命在咱们手里,是杀是留,还是献给哪位达官显贵,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只可惜,老天爷跟咱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天亡童秋素,却不亡楚随心,现在倒要亡我了!”
  鲁娉婷话音刚落,耳房的后窗轻轻一动,有人飘然跃入屋中。鲁娉婷抬头仔细看时,却是刀一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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