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错失良机

  夜幕悄悄降临,首善城因为前些天战事的影响,街头的夜景远不如之前繁华,百姓出来逛街的人少了许多。街头上不时有成队打着灯笼,手持刀枪巡逻的禁军甲士走过,甲士们面无表情,脚步声很整齐,一看一听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首善城东,有一座不算太奢华的大四合院子,原是临城伯傅容的府邸。因为去年傅容在争一块地时触犯到了河顿的利益,他又爱惜面子不肯对河顿低头,于是就被河顿给免除爵位,发配到凌阳郡去了。傅家受了牵连,自然也不能继续住在朝廷为伯爵安排的宅子里了,傅家人搬走,宅子也就空了起来。
  如今这座大宅子有了新主人——同平章事东平子鲁。这天晚上,东平子鲁在宅子里宴请自己的好友,从朗华郡跑来投靠他的者育良。者育良和东平子鲁是同窗好友,老交情了,昔日两人同时拜在松柳先生门下,一同学习治国齐家的典籍。东平子鲁是以学习谋略为主,者育良则是重点学习一些诗词歌赋。
  当然,两人所学的东西只是侧重点不同,像其余的课程,两个人也是都要学习的。两人同窗多年,连去青楼也是结伴而行,好得简直要穿同一条裤子了。当然就有苟富贵,无相忘的豪言壮语。者育良第一次见到东平子衣时,就眼前一亮,对东平子鲁道:“子鲁兄,令妹真天人之姿也!此奇货可居!”
  美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东平家有女初长成,美貌无双天下闻。听说东平子衣美貌,来东平家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早年间,东平子鲁和子衣兄妹两个人的父母就已经故去,所以偌大一个家业,都是东平子鲁一个人说了算,那么妹妹的婚事,当然是由哥哥做主了!
  东平子鲁当然知道妹妹的美貌意味着什么,他也有心攀个高枝。因为东平世家虽然今不如昔,可是招牌尚在,不至于短时间内彻底衰落下去。如果有个靠山的话,翻身还是有机会的。东平子鲁一心想重振家族的声望,可惜靠他一个人还不够。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可以帮他翻身。这个人就是和亲王,河顿。
  于是,后来的一切事情都顺理成章,买通了河顿身边人的东平子鲁,写了首诗,让人“无意”中把这首诗在河顿身边谈起。这首诗,主要是夸赞东平子鲁他妹妹东平子衣的美貌,简直把东平子衣夸成了仙女临凡。当然,东平子衣确实很美,容颜艳丽,绝非寻常女子能比。河顿听了这首诗之后,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由心里痒痒的。
  东平子鲁找了个机会,在青楼中“偶然”结识了便装到青楼玩乐的河顿。东平子鲁装作不知道河顿的身份,只以兄台相称。河顿得知东平子鲁是东平世家的嫡子时,更加敬重。两个人高谈阔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一来二去,等两个人谈起美人时,东平子鲁无意中谈及自己的妹妹,河顿立刻有了一见的兴趣。
  结果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河顿立刻迫不及待把东平子衣弄进了王府。这小娘子,不止姿色超群,而且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加上温婉迷人,又是东平世家的女儿,家世背景好,这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嘛!这样的女人不要,还要什么样的呢?所以从那天开始,东平子鲁摇身一变,就成了和亲王府的座上客。
  这一切,身为东平子鲁好友的者育良当然知道,他也非常赞同东平子鲁的操作。如今东平子鲁在和亲王府混得非常得意,他当然也有心让东平子鲁拉他一把。毕竟进身这种事情,没有贵人相助的话,是万难做到的。尤其像和亲王府这种顶配级的高门大户,绝不是者育良能攀附上的。
  恰好,者育良来得巧,他来找东平子鲁时,东平子鲁做了同平章事,这可是宰相之权!既然有苟富贵,无相忘的前言,他可就不客气了!而且东平子鲁刚登上相位,也需要一个体己人,这者育良不就是最合适的嘛?两人真是一拍即合。
  东平子鲁在花厅接待者育良,两人谈起昔日求学时的情景,不由感慨万千。两人推杯换盏,谈及天下事物,谈及京中风情,又谈到了和亲王府。
  者育良喝得有些高了,大着舌头道:“子鲁兄,当年那么多同窗好友,我独看好你!不惟你是东平世家的子孙,更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你出身门第很高,可是你却有一种旁人所没有的清醒,有一种能成全人的气质,更有一种识人的独特眼光!哈哈哈,果不其然,今天你做到了宰相!子鲁兄啊,你可谓是一步登天哪!”
  东平子鲁苦笑了一下,“良弟,你这是捧杀愚兄我啊!有些事情,愚兄也是身不由己,万不得已!唉!”
  者育良乘兴道:“贤兄,你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咱们学了那么多治国平天下的东西,今天可不就有了发挥的地方?你怎么还唉声叹气的?不对,你一定有什么心事瞒着小弟我!”
  东平子鲁闷闷不乐道:“良弟,说起这事,也是够难受的!当然,这事我跟外人也不会讲,你是我至交好友,我才敢跟你讲一讲!这桩事啊,就出在舍妹身上!现在,这都已经成了我的心病了,可我处理不了啊!”
  者育良笑道:“子鲁兄,你这就说笑话了!谁不知道咱们妹子嫁入和亲王府,成了和亲王的宠姬爱妾!你老兄也是兄凭妹贵,才一路蹿升到今天的位置嘛!你也别说什么裙带关系,不管你用什么关系,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他都不丢脸!这事,他值得啊!别说献出妹妹,要是献出我娘能讨得和亲王欢心,我连我娘也舍得出来!”
  好家伙,难怪这两个货能做好友,真是一路货色!者育良又道:“虽然现在不是和亲王做了皇帝,是和亲王世子做了皇帝,可那是一样的嘛!他还不是一样的器重你?你老兄胸中是有真才学的,谁能看不见呢?所以说,一个人有本事,他就不怕不能出人头地!”
  东平子鲁摇摇头,嗐了一声道:“良弟,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它是这样的……”东平子鲁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对者育良讲了一遍。
  自从东平子鲁把妹妹东平子衣献给河顿之后,他就一直住在和亲王府。当然,东平家是世家,虽然东平子鲁家道中落,可也不至于买不起一间宅子。而是河顿为了经常见到东平子鲁,问他关于一些问题的意见,就索性安排东平子鲁住在王府,反正偌大的和亲王府也不差一个人的住处。
  如今河顿不在家,身为世子的河成旭忽然起兵,夺了王宫,自封桑兰新主,随后又把手下人都分封了,当然也少不了东平子鲁。河成旭早有意把东平子鲁任命为同平章事。那么既然东平子鲁做了同平章事,自然就不好继续住在王府,得有自己的一座宅子才像话。
  所以前几天河成旭在府中请东平子鲁饮宴时,问过东平子鲁的意见,问他看好了哪家的宅子,就哪怕是什么亲王府呢,咱也都可以夺过来!咱有这实力!
  东平子鲁当时就答道:“我知道殿下一片好心,可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寻常人家的宅子咱们随便去抢的话,名声不好。要不,就把临城伯傅家原来的宅子赐给我?不然空着也是可惜。给我嘛,也算物尽其用,那里离王宫也不算远,我上朝也方便,又不影响别人,您说怎么样?”
  河成旭大笑道:“既然你东平相爷已经想好了,那寡人就把那座宅子赐给你!你现在就可以搬过去居住。如果需要丫鬟使女仆人的,你只管在咱们王府里挑。咱们王府里的这些下人,质量远比外面好得多!你想要谁,除了我身边这几个体己丫鬟之外,你随意挑!当然,等我过几天进宫做了皇上,你甚至可以到宫里去挑几个你能相中的娘们儿!”
  东平子鲁听了这话,当然是喜形于色,宫里的娘们儿东平子鲁当然想要。东平子鲁搓了搓手,嘿嘿傻笑着问道:“这样,不太好吧?”
  河成旭拍了拍东平子鲁的肩膀,一脸猥琐笑容道:“没什么不好的,咱们最近不是经常一起逛青楼,睡娘们?以咱们俩的关系,谁跟谁呀!对了,我得跟你商量个事儿!咱可说好了,这事你可得帮我,无论如何你也得帮我!这事你得先答应我!”
  东平子鲁有些警觉起来,笑嘻嘻道:“别这样,别这样!成旭啊,你可是王府世子,将来要做桑兰王的人!你有什么事能求到我头上啊,你还说得这么神秘?你这么一说,把我还给搞紧张了!”
  河成旭笑道:“不紧张不紧张!我不搞你,我只搞女人!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你也知道,我父王现在不在京城,就算他回来,这皇位我也是坐定了,不会让给他!亲是亲,皇位是皇位,这个,我绝对当仁不让,不含糊!你看,就连他的大谋士,你子鲁先生,我不也给霸占了吗?嘿嘿嘿……”() ()
  东平子鲁有些尴尬道:“这个,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世子信任我东平子鲁,那我当然要对得起世子的信任了!不是有句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嘛!既然世子引我为知己,我当然不能辜负世子殿下的信任!”
  河成旭拍手道:“这话好!我就等这话呢!”河成旭对东平子鲁道:“难得呀,咱们能想到一起去!我很欣慰!你看,我对你也是信任有加,你对我也是掏心掏肺。那么我父王也不在家,你妹妹,也就是子衣姑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用一用?”
  东平子鲁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位世子也太特么禽兽了吧?他竟然连自己老爹的女人也算计,这也是人间“奇才”啊!堂堂王府世子,马上就要做桑兰王的人了,什么女人没见过,什么女人得不到?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简直是个变态啊!还不是一般的变态!
  此时的东平子鲁,简直比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当初他把妹妹献给河顿就遭到人无情嘲笑,今天这事如果做出来了,得让人笑话成什么样?东平子鲁稳了稳心神,咳了一声,摇头道:“世子殿下,这事,我没法帮忙啊!子衣是我妹妹,现在她是你父王的人,你和她……这说出去多难听!人得要面子的嘛,是不是?”
  河成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我就是用用,又不干别的!女人嘛,这种东西你让她闲着干嘛!我,河成旭,年富力强,青春年少,二十多岁,前程似锦。而我父王河顿一把年纪,人又胖,又老又丑,是个女人,她也知道要选什么!再说了,你能给河顿做大舅哥,就不能给我河成旭做大舅哥吗?给谁做大舅哥还不是一样呢!”
  东平子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不行!世子殿下啊,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东平家的脸就没地儿放了!那我东平子鲁成什么人了?我卖妹妹求荣吗?况且子衣是咱们王爷的宠妾,也就相当于你半个后妈,你这样做,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啊!以后谁还敢来投奔你?”
  河成旭尖声大笑道:“子鲁先生,你过虑了!只要手头有了权力,肯来投奔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父王就算此时回到京城,我也不会把权力交给他!王府上下现在全是我的人,连禁军也多半都跟了我!跟着父王还是跟着我,这些人和你一样,心里有数!你难道就看着你妹妹如此年轻,就守了活寡?你与其让她守活寡,还不如让她跟着我!”
  东平子鲁一阵无语,这位世子的脑回路果然清奇!东平子鲁仍是摇头,苦笑道:“世子殿下,这事不妥!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不顾忌名声啊!”东平子鲁有一种预感,他拗不过这位一向不讲理的世子。
  河成旭十分不悦,把酒杯在桌上重重一蹾,冷笑道:“子鲁先生,今天这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今天就是河顿本人坐在这里,我也要抢他的女人!是他的东西,我就必须得抢!无论是女人还是王位,都一样!他不是一向说我不行吗?我就要告诉他,我不但行,而且比他还行!”
  “今天也就是河成秀的人把他妻子救走了,不然我就把河成秀的妻子放在皇后的位置上去,我把她也给收了,我就让河成秀也成为一个大笑话,天底下最大的绿帽侠!别人的媳妇,我不嫌多,能收多少是多少!哈哈哈哈哈……”
  不等东平子鲁回答,河成旭走到东平子鲁身旁,弯下腰,用手拍了拍东平子鲁的脸,一脸戏谑道:“你也说了,咱们是做大事的人!既然是要做大事的人,如果连王府内的一个娘们儿都搞不定,还能做个屁的大事!还能治他娘的天下!别人给我的东西,是我的,别人不肯给我的东西,我就去抢来!抢来的东西,它就是我的!”
  哈哈大笑声中,河成旭扬长而去。当晚,河成旭就和东平子衣睡在了一起。
  听到东平子鲁把事情说完,者育良嘿嘿笑了起来,者育良拍了拍东平子鲁的肩膀道:“子鲁兄,兄弟知道你的难处!你是怕这事传扬出去,怕别人耻笑你,怕面子上过不去!好像你子鲁兄把妹妹卖了一样!是吧?”
  东平子鲁点点头,叹道:“兄弟你说的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点啊,就是咱们这位当今圣上不肯听人劝!前些天,他举事的时候,先抄了大世子府,据大世子府的一名管家交待,河成秀正在城外孔家庄。当时我就劝当今圣上派出兵马,优先搞定城南孔家庄的河成秀。孔家庄离京城不过百里有余,河成秀身边又没有多少兵马,这不正是搞定河成秀的天赐良机吗?”
  者育良拍手道:“是啊!这是个好时机!然后呢?”
  东平子鲁闷声道:“然而我们这位当今圣上说,只要我能搞定王城里的河范,能够取而代之坐上龙椅的话,河成秀又算个屁!他能和我争天下?他凭什么!于是我苦苦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当今圣上拗不过我,就道:‘你既然一心要杀他,那好,咱们就派出几个杀手,把他宰了也就是了!”
  者育良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如果只派几名高手去刺杀河成秀的话,万一河成秀身边有什么高手,给挡下来,这个办法可就失效了!而且又打草惊蛇,让河成秀有了防备,这可就大大的不美了!”
  东平子鲁深以为然道:“确实如此!所以我就又向当今圣上建议,强烈要求他派出一支军队,直接杀过去屠庄,把那孔家庄的人都杀光,一个活口不留!以绝后患!”
  者育良举起大指,赞道:“子鲁兄高见!此妙计也!”
  东平子鲁愤懑道:“于是当今圣上派出一支轻骑组成的千骑营,去突袭孔家庄。结果人家早有准备,把千骑营的进攻挡了下来,这支千骑营还投了河成秀!当时我在王府中坐镇,一直没得到刺杀河成秀的高手回来,也没见千骑营回报,我心知不妙。于是我悄悄调动了龙武军三千人,作为备用方案,去解决河成秀!”
  者育良哈哈笑道:“子鲁兄真鬼才也!这事干得漂亮!”
  东平子鲁苦笑道:“可惜,我把这三千兵马派过去,还没等到回音。因为这支兵马是我私自调动的,违了他的意思,我当时也不敢告诉当今。结果前两天王城里肖明野刺杀了河范,虎贲中郎将赵涂,连夜率虎贲、飞羽两军共五千余人,一起杀出城去,出了京城南门直奔孔家庄,明显是投河成秀去了!”
  者育良“哎呀”了一声,惋惜道:“这支兵马赶到孔家庄之后,恐怕那支派去剿杀河成秀的龙武军就凶多吉少了!”
  东平子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闷酒道:“我当时见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就主动承认,自己私调了龙武军三千人去剿杀河成秀。后来我才知道,奉命调兵的人,悄悄调走了全部龙武军五千人马!我央求当今,再加派三万兵马,直接扑过去,别管他什么虎贲军、龙武军,一鼓作气全部拿下,不要给河成秀任何翻盘的机会!”
  者育良狂赞道:“子鲁兄妙计啊!这是最好不过了!趁着河成秀在孔家庄,给他一举歼灭,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东平子鲁放下酒杯,望着窗外,幽幽道:“可惜今上没有准许我的再三请求,今上冷笑道:‘如今我夺了王城,夺了大安殿,承平宫!只要我在大安殿即位,有文武百官的拥立,那我就是当今的桑兰王!我名正言顺,祭奠先祖,奉祖宗的宗庙,就是合法的国王!河成秀?他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者育良失惊道:“哎呀!这位,这位新皇上也太那个了吧!这这这,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杀死河成秀的良机啊!对方主帅还在,你占他一个行营有个屁用,这不是臭棋吗?”
  东平子鲁苦笑道:“还有呢!这位今上占了王宫之后,迫不及待把后宫的美女都临幸了一遍,也不管什么名分,什么名誉,任性胡闹了一通。成大事者以江山为重,可他却以女人为重!敢站出来犯颜直谏的官员,被推出去砍了四五个!这一下,朝堂上立刻就鸦雀无声了。他耳朵里从此就只有奉承这一种声音!我也一样骨头软,我不敢说什么,只有奉承他!”
  者育良说不出话来。
  东平子鲁靠在椅背上,酒意上涌,倦意一阵阵袭来。东平子鲁喃喃道:“如今听说河成秀在孔家庄聚集兵马,要来攻打首善城,咱们这位当今,竟然想要御驾亲征!我要是劝不住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再好的主意,也得有人听才行啊!一再错失良机,形势就被动了!你说是不是这样啊,良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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