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酒后之言

  众人在县衙折腾到半夜,却没能找到蛛丝马迹能证明那些刺客的身份。但县衙不可一日无主,天亮时,朱方仁就以署理县尊的身份坐上了大堂,开始处理政务。本来他就是丁弱尘的弟子,且一直在辅佐丁弱尘做事,县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位朱二爷的名字,也没人不服他。
  至于丁县尊为何不主事,衙门对外口径保持一致,那就是县尊大人去了夫人的老家云浮县,这总没人能管得了吧?朱方仁已经吩咐过竹剑门的外门知情弟子,任何人不得透露师父受伤的消息出去,否则严惩不怠!一向宽和的二师哥都发狠了,谁敢不听?
  等楚随心离开县衙,带着冷东海到虎士营安排下一步的事情,又悄悄见了乔装改扮的东平子秋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小姬玄清和冷若霜回到自家宅子。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小丫鬟菊仙、兰仙早已准备下了晚饭,赫兰玉双和胡铮珠今晚是和楚随心夫妇三人共进晚餐。丫鬟都被冷若霜打发出去到院中玩耍了,不用在一旁伺候主子。楚随心抱着饭碗,时不时走神,吃得心不在焉。
  小姬玄清见了,知道楚随心的心情不太好,嘟起嘴道:“侯爷,那朱方仁也太不是东西了!真是卸磨杀驴啊!平时看着挺老实憨厚一个人,怎么竟然是这样一个官迷,自己接替大师伯署理武知县也就算了,连区区的典刑官也要抢回去。要不是霜姐猜到了你的心思,今天才尴尬呢!”
  原来是冷若霜就怕大师伯受重伤后,这些人因为官职的事情发生争执,所以才让胡铮珠带上典刑官的印信。万一双方发生矛盾,就顺便把印信交出去,化解矛盾,化解尴尬。因为之前楚随心已经提过,二师哥朱方仁似乎对武知县一职很有兴趣,虽然他表面上不说,可是楚随心感觉得到。
  四个女人都望向楚随心,她们都知道楚随心不高兴。楚随心夹了一块城外草湖中的鲤鱼肉,放在嘴里嚼了,又扒了一口饭,吃了进去,才缓缓道:“你们都看我干嘛?吃饭!典刑官本来就是大师伯临时委任我做做,无非就是要我把囚徒中的有用之人都挑选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何意义?我当真愿意管那些鸡毛蒜皮的案子?”
  胡铮珠把放进嘴里的清炒小白菜吃了,展颜笑道:“侯爷,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确实是不想做这个典刑官,但是让你郁闷的是,他们竟然用这种最笨的方式想把官位夺回去。这样的话,大家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连个台阶都没有了,以后见面很尴尬。”
  赫兰玉双却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典刑官而已!姓楚的在大越国时,他爹是最大的官,他会在意这个?”
  楚随心无奈道:“我是不在意一个典刑官的位置,让我伤心的是他们对我的态度!大师伯受了重伤,马上一个个就变脸了,好像我来到望野城,是要来抢武知县这个位子一样!客厅中坐满了人,可除了大师姐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其实,和和气气的交出典刑官一职不是更好看?那样大家彼此都有面子。”
  冷若霜忍不住笑道:“我的五师哥,那位朱二师哥不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到了望野城之后,做了典刑官,大出风头,县衙之中人人对你笑脸相迎,连虎贲军也任由你调遣,简直把你当成未来武知县的接班人一样对待。朱二师兄一直对武知县的位置暗中觊觎,他要不恨你才怪!”
  冷若霜叹了口气,“我的五师哥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难受什么呢?咱们来望野城是治伤的,等伤好了,咱们差不多也就走了。大师伯有心帮忙,把牢城营交给你,让你挑出一些可用之材,这对我们来讲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咱们又何必因为什么区区典刑官一职,和那些人发生矛盾呢?”
  “俗话说,无官一身轻,把典刑官交回去是天大的好事。咱们能把虎士营和拂衣堂打理好,就已经足够了!如果没面子也算事情的话,那五师哥你在朝堂上以安越侯的身份输给种士良,只能无奈逃离京城,这算不算没面子?再说当务之急是什么?不是该把那些刺客揪出来,给大师伯报仇吗?”
  楚随心吃饱了,放下饭碗哈哈笑道:“多谢师妹老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痛快多了!是我失于计较,太顾及面子了!也怨我,前些天陆子秋就已经提醒过我,要多注意地网的动向,那些忽然从外地进入望野城的地网大丁、小丁们又撤出望野城时,我就该提高警惕!”
  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小姬玄清喊菊仙和兰仙进来收拾杯盘碗筷,丫鬟一进来,众人都闭了上嘴不说什么了,楚随心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胡铮珠呵呵笑道:“这些人的计划可真够周密的,昨晚竟然能够用口技模仿我的声音,骗过侯爷!依我看,他们同时在县衙和这里出手,一虚一实,可主要目的是为了刺杀丁县爷。至于在这里对侯爷出手,只是他们的手段,为了转移视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已!”
  楚随心点点头,轻声道:“子明也是这样分析的,而且这件事基本可以断定是地网的杀手们做的,望野城的地网实在是太嚣张了!我本想着放长线钓大鱼,装作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慢慢再收拾地网,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没想到,他们却把我和大师伯当成了鱼!”
  胡铮珠感慨道:“这位冬三爷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他这么一闹,丁县爷受了重伤,县衙顿时就一片大乱,争权夺利起来!而且人人都急于找到刺杀丁县爷的杀手,谁还会把心思放在追查那位刺杀河成书的刺客身上?真是转移矛盾的好手段!”
  楚随心嗯了一声,又道:“不过因为我们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并没有打草惊蛇,所以地网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才敢在望野城这样猖狂!我今天故意带着大家在县衙搜寻,却找不到蛛丝马迹,也是为了迷惑他们。”
  赫兰玉双忽然问道:“姓楚的,我不这样看!我看是你把地网那些人想的太简单了!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已经知道你和你师伯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才做出刺杀你师伯的事情来?弄不好还要和你们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呢!”
  楚随心听赫兰玉双这样一说,先是一愣,随即喃喃道:“不大可能吧?我只是让拂衣堂的兄弟跟踪监视地网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就算熊凌冬已经知道我们发现他们的存在,也不至于激动到立刻找我们拼命嘛!难道地网在望野城的实力比县主还强?”
  赫兰玉双冷笑一声,“无利不起早!你说吧,在望野城有实力刺杀你大师伯的,都有谁?天命堂和血影宗的仇人是你,他们杀你大师伯有什么用?除了地网之外,还有什么组织有刺杀你师伯的实力!”
  楚随心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利益?如果大师伯出了事,对谁最有利?”
  冷若霜和小姬玄清、胡铮珠三人不约而同道:“朱方仁?”
  楚随心摇摇头,“不大可能吧!师伯今年都七十多岁了,这县尊的位置也差不多快要交出去了!而且他这么做风险太高,一旦失手或是被发现,他继承县尊的梦也就从此破碎了。就算他有心,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两年么?怎么算都得不偿失嘛!”
  赫兰玉双冷笑道:“利令智昏!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说你大师伯有两个儿子,就算丁一德岁数小,不能继承县主的位置,可是丁一谷呢?那可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继承县主之位的?万一丁一谷回来,朱方仁还能比丁一谷更适合继承县主的位置吗?人家有儿子不传,传徒弟?”
  胡铮珠笑道:“依我看,丁老先生的县主之位倒不一定会传给丁一谷,毕竟当年他的县主之位也是从别人那里继承来的!而且,丁一谷因为驸马的身份,和丁老先生闹不合,早就发过毒誓,绝不会回来接任武知县的!”
  楚随心懒洋洋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到底谁说得对。不过据昨天负责监视熊凌冬的拂衣子回报说,并没有发现熊凌冬有任何异常之处。至于刺杀我的那伙人,为何只是象征性的出手,然后就撤退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管他呢,我只要把刺杀大师伯的人揪出来就好!”
  赫兰玉双撇嘴道:“不是我打击你,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现在是人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也没有,你知道是谁出手刺杀的你?你说是地网的杀手做的,可是熊凌冬根本就毫无动作,天命堂和血影宗也是同样安静的可怕,各方势力都像根本不存在这件事一样,你说诡异不诡异?”
  楚随心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带人慢慢的排查,我就不信捉不出来几个贼人!反正现在典刑官的差使我也已经交出去了,无官一身轻,除了疗伤练功之外,我有的是时间,我怕什么?”() ()
  ……
  望野城西,有座不算起眼的二进四合小宅子,正屋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大八仙桌,有四个人正围坐喝酒,有一名女琴师正在弹奏古筝,几名舞女正在歌舞。
  主位上坐着竹剑门外门大弟子薛寿勇,主宾位上坐着的正是竹剑门二师哥朱方仁。其余两人,分别是外门弟子窦大通,还有圣手时医之称的外门弟子景哮天。
  薛寿勇笑眯眯端着酒杯,殷勤劝酒道:“二师哥,多喝点儿,今儿可是你接任武知县的第一天,你不多喝点儿怎么行?嘿嘿,现在典刑官的印你也收回来了,到时可别忘了提拔提拔哥几个!”
  朱方仁摆摆手,一脸正色道:“诶!薛师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是接任武知县,是署理!署理!就是暂时代理一下而已!等师父他老人家的伤好了,这武知县的位置还是他老人家的!咱们身为弟子的,只能是替师父他老人家分忧,可不是为了做官!现在是时势所迫,迫不得已罢了!”
  薛寿勇哈哈笑道:“二师哥,你可得了吧!装什么装?我猜你现在心花怒放着呢!师父那伤,好不了了,就连景师弟这样的圣手都没有办法治好师父,还有谁能行?这里又没有别人,咱们哥几个说话,用不着藏着掖着的!”
  景哮天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薛大师哥所说不差,师父这病,确实很难医了!师父心脉受伤,人还中了剧毒,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恐怕也没什么希望了!不过是在拖日子而已!师父若是能熬过十天,都是奇迹了!这县尊的位置,除了二师哥还有谁能胜任?”
  薛寿勇和窦大通齐声道:“就是!除了二师哥,谁还有资格坐在县尊的位置上!”
  朱方仁笑了笑,一脸谦逊的神色道:“三位师弟快不要这样说!从大越国来的楚师弟武功高强,手下能人异士众多,慢说一个小小的武知县,就是真正的一方诸侯,我看他也能胜任!还有,小师弟辽俊卿,那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才,难道他就不能做县尊了?”
  窦大通撇了撇大嘴,不满的嚷嚷道:“这是什么话嘛!二师哥!那姓楚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来做望野城的县尊?你二师哥武功高强,在众师弟中威望又高,又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极受师父的器重,姓楚的一个外人,也配和二师哥你比?他当县尊,我姓窦的第一个不服!”
  薛寿勇也道:“窦师弟说得有道理!二师哥,你可千万不能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人的威风!那姓楚的小子行事远不如你,而辽师弟又年幼无知,当不起大事!”
  薛寿勇忽然压低声音道:“而且你们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朱方仁和窦大通、景哮天齐声问道:“什么事蹊跷?”
  薛寿勇冷笑道:“除了师父遇害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你们想,昨晚刺杀师父的人,是一伙四个,刺杀楚随羽的人,是一伙三个。这两伙人同时出手,为什么楚随心能安然无恙,师父却受了重伤,生命垂危?这里边没有猫腻的话,谁信?!”
  景哮天吃惊道:“薛大师哥,你的意思是?楚随心和这起刺杀有关?”
  薛寿勇重重点头,恨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娘的,我看师父八成是引狼入室了!人家不但想来治伤,恐怕还想收了望野城,做县尊呢!”
  朱方仁吓得赶紧向四周瞧瞧,惊慌道:“薛师弟,话不可以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薛寿勇怒道:“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二师哥,我说你就是太谨小慎微了!这个也怕得罪,那个也怕得罪!啊,人家都打算抢你的县尊之位了,你还跟人家讲仁义!”
  朱方仁苦笑道:“薛师弟,凡事都讲证据,你有证据证明师父是被楚师弟派人刺杀的吗?你仅凭楚师弟没有像师父一样受伤,就要怀疑人家,这多伤人心哪!凡事要有证据,千万不可想当然就给人扣上一顶帽子!被人冤枉的感觉可不好!再说楚师弟身边高手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刺客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薛寿勇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什么楚师弟,咱们是真正的竹剑门弟子,他楚随心可不是咱们竹剑门的人!我听说咱们师父当年就是因为掌门之争,才给他的师父白乐天气跑到桑兰来的!有其师必有其徒,你怎么就敢断定他不是要抢县尊的位置?二师哥,你就是为人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人了!”
  窦大通一拍桌子,怒道:“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来抢县尊的位置?他想当县尊,我窦大通第一不答应!”
  朱方仁摇头道:“不对不对!他连典刑官的印信都交了回来,又怎么可能想做武知县呢!”
  薛寿勇唾沫横飞道:“我的二师哥啊,你还替他说话呢!你就没听说过,欲擒故纵,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说法?他这故意把典刑官的印信交出来,就是为了麻痹你,使你对他放松警惕,到时好突然下手,一下就夺了县尊的位子。这小子,心肠歹毒着呢!”
  朱方仁皱了下眉头,不太相信薛寿勇的说法,于是问道:“薛师弟何以见得楚随心是在欲擒故纵啊?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倒觉得楚随心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不知不觉,朱方仁对楚随心的称呼已经从楚师弟变成了直呼其名,显然内心对楚随心也有了戒备。
  薛寿勇放下酒杯,拍了一下大腿道:“唉,我的二师哥,你可真是善良又单纯!那楚随心的对头种士良是什么人?权倾天下,连皇帝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是楚随心有本事从种士良手底下逃走,一路逃到咱们桑兰来,你还觉得这小子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吗?”
  朱方仁呆了一下,才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省,点头赞道:“哎呀,多谢薛师弟提醒啊!你要是不说的话,我还真没往这方面去考虑!”
  薛寿勇又道:“二师哥,兄弟我没说错,是你太单纯吧?你想,既然楚随心手底下高手众多,昨天晚上来刺杀师父的人,没准就是他手下虎士营的人呢!他再找两个人故意演戏,也去刺杀他一下,不就把大家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开了?谁又会想到,是他派人来刺杀师父,就是为了争夺县尊的位子呢!”
  景哮天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插嘴道:“薛师哥,你这样的话,那楚随心想抢夺县尊之位的动机是什么呢?”
  薛寿勇嗐了一声,不屑道:“景师弟啊景师弟,你呀,想的太过于简单了!楚随心现在被种士良赶出了朝堂,简直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容身!他现在就活脱脱是瞎子掉井里,哪还不背风呢?再说了,望野城要兵有兵,要将有将,他要是想杀回大越,望野城难道不是起家的资本吗?不然他组建什么虎士营呢!”
  朱方仁颔首,赞许道:“哎呀,今天听薛师弟这一分析,我可真是心中豁然开朗啊!薛师弟啊薛师弟,你简直就是诸葛再世,子房重生啊!以前我以为你只是个小土财主,只是仗着有俩糟钱才进了竹剑门,心里对你还有些许轻视,从今后,我可不敢再小瞧你了!我看这典刑官我就不用再挑人了,你来做最合适!”
  这一下薛寿勇真是喜从天降,他本来是喝高了酒,胡说八道耸人听闻,没想到二师哥对自己的分析如此推崇,竟然把典刑官的位置都许给了自己!谁又敢说酒后之言就一定坏事呢?
  薛寿勇心花怒放道:“多谢二师哥信任!嘿嘿嘿,不是小弟夸口,就楚随心这种人,小弟把他看得透透的!”
  窦大通也在一旁恭维道:“这就是薛大师哥神机妙算,二师哥知人善任了!这将来一定会传为一段佳话,哈哈哈哈……”
  薛寿勇顿时觉得自己都要飘起来了,薛寿勇回过头,色迷迷瞧着正在歌舞的几名女子,笑道:“行了,你们几个先把歌舞停了吧,过来陪朱县尊大人喝酒!你们把朱县尊伺候爽了,还愁没有银子花?啊?”
  几名舞女立刻停下歌舞,一个个凑了上来,围住朱方仁,娇滴滴道:“县尊大人,喝了奴家这杯酒吧……”
  喝了些酒的朱方仁虽然有些上头,可最开始还假意挣扎,“这样不太好吧?”
  后来一名舞女坐在他的腿上,开始肆意挑逗他,朱方仁顿时觉得血气上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些女子身上的香气已经让他沉醉。
  朱方仁在心底告诉自己,师父已经不行了,县尊之位是我的了!以后,这望野城再没有人能管得了我,就算我放纵,他们也拿我毫无办法!想到这里,朱方仁彻底放松下来,他从此不用再装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朱方仁狠狠抱过一个舞女,在那舞女的脸上毫无形象的啃了起来。
  薛寿勇坐在一旁,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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