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沉湖

  赫兰容勃立于湖面之上,一身红袍已是破败不堪,只见他手持龙头拐杖,抬起头望向天空,一方天地已是变为赤色。赫兰容勃表情严肃,身后两条赤色水龙盘旋飞舞,怒目张须,狰狞可怖。湖水也在赫兰容勃身后汹涌澎湃起来。
  天人一怒,先前天空中飘落在地面和湖面的红雪便悉数消融,仿佛并未曾下过雪一样。随之,天空中层层红云迅速压了下来,低垂于湖面之上,离众人头顶不过十余丈高。岸边观战的楚随心众人清晰可见头上红云翻滚,声势骇人。
  见了这等声势,湖面上的吴青山终于彻底怂了,他脸色灰败,心中一片灰暗,就像他身上所穿灰袍一样灰暗。他彻底绝望了,这样的天道高手,绝非他所能战胜。他心中后悔已极,真不该贪功和区狂徒联手。他僵在湖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之前,区狂徒并没把赫兰容勃放在眼里,毕竟他已经斩了赫兰容勃数百刀,虽然并没能伤到赫兰容勃本人,但是已经把赫兰容勃的红袍斩的千疮百孔。赫兰容勃身后那两条赤色水龙,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所以区狂徒对赫兰容勃极其轻视,他已经把赫兰容勃归到有名无实那一类人当中云了。虽然区狂徒曾多次听到师父和师叔提起赫兰家有一位老祖宗隐居修习天道,名声在外。但是今日一战,区狂徒便已经明白,这位赫兰家老祖宗的武道只是空有顶级境界,实战还差得远。
  此时,区狂徒见赫兰容勃停了风雪,召来红云,便已经明白赫兰容勃弃了武道,真的动用了天道之威。区狂徒心中自然会有些紧张,却没有像吴青山那样毛骨悚然。一介武夫的区狂徒虽然没吃过肥猪肉,总还算见过肥猪跑。
  区狂徒的师父和师叔也都是修习天道的,虽然不如赫兰容勃这样顶级,但是区狂徒毕竟耳濡目染了一些关于天道的东西。所以他之前才敢喊出不相信赫兰容勃会舍弃二百年修为,用天道杀人的话来。
  见赫兰容勃动用天道之威,区狂徒瞬间便做出决定,先下手为强!他双脚在湖面轻点,脚下气机炸起水花飞溅,人已经如同疾飞的燕子一般扑向了赫兰容勃。
  区狂徒身形飘逸,疾速前冲,一把短刀幻化出万千刀花,撩人眼目,可在他接近赫兰容勃不足三丈距离时,万千刀花凝而为一。
  繁到极处,便是简,简单的刀法杀人才最凶狠。障眼法再好看,最终还是要落到杀人的实处才行。
  僵立在湖面的吴青山,在亲眼见到区狂徒这一刀的时候,忽然似有所悟。他以前所练的爪法,就是太过繁杂了,虽然让人眼花缭乱,但是在实战中,威力还是有所欠缺的。花哨的东西,往往实用价值不高。
  站在画舫上的冷东海,亲眼目睹了区狂徒化繁为简的一刀,他本就是用刀的高手,此时见了顶级的刀法,心中怎么能不激动?冷东海几乎是下意识般就脱口而出,“好刀法!”
  赫兰玉双大怒,这厮有病吧?敌人的刀法还要夸他?她怒斥冷东海道:“放屁!”
  冷东海根本不理她,不管对方是谁,好刀法就是好刀法,值得学习借鉴的刀法都是好的,哪怕这个人再坏,只要他的功夫是好的,就可以学习。
  锋芒毕露的短刀,距离赫兰容勃的前心已不足一尺距离,短刀上的青色刀气撕裂空气,发出噗噗的声响。赫兰容勃一脸淡然,左掌忽地立起,整条臂膊都覆盖着浓浓的红色气机,赫兰容勃左掌前推,掌心便抵住了短刀的刀尖。
  短刀的青色刀气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瞬间便洞穿了红色气机,也洞穿了赫兰容勃的左手掌,区狂徒清晰见到赫兰容赫的手上流出鲜血。他心头狂喜。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区狂徒知道自己中计了。
  赫兰容勃左手由掌变爪,轻轻捏住了区狂徒的短刀,右手却将拐杖掷向岸边,拐杖稳稳插在了赫兰玉双面前的泥土中,不摇不晃。
  区狂徒拼尽全力想夺回短刀,却未果。他毫不恋战,果断弃刀后撤。就在区狂徒即将弃刀而退的瞬间,赫兰容勃右手变拳,重重打在区狂徒胸口。区狂徒瞳孔猛地一缩,便倒飞出去,跌落在十余丈外的湖面上。
  在区狂徒即将要落水的瞬间,吴青山一式燕子三抄水,掠向区狂徒,一把将他接住。吴青山接住区狂徒之后,便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吴青山的双脚在湖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水线,倒滑出六七丈远,才勉强稳住身形。
  两人几乎撞在冷东海所站立的画舫上。吴青山站稳身形,关切的望着区狂徒,一脸担忧道:“区兄,你没事吧?这样的高手太可怕,打不过咱们就逃命去吧!对手是绝顶高手,输了也不丢人!”
  区狂徒并不回答吴青山的话,他奋力从吴青山怀中挣脱,吐出一口鲜血,喃喃骂道:“好阴险的老匹夫!”
  话音未落,两条赤色的大水龙已经如影随形而至,龙啸之声震耳,瞬间便将吴青山、区狂徒二人吞噬下去。湖面上,传来赫兰容勃凄厉的吼声:“夺魂大法!”
  正在观战的冷东海、赫兰玉双、楚随心、钱太希等人都傻了眼,冷东海傻笑道:“真是好本事,什么时候本公子也能练出这样的两条龙来,和人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就祭出来吞人!”
  赫兰玉双翻了个白眼,这个臭要饭的是真不要脸,衣衫褴褛,还好意思自称本公子?简直是在侮辱公子这个称呼!
  一声闷响,漫天刀光,区狂徒浑身是血,从左边那条赤色水龙中破腹而出,赤色水龙轰然崩碎。众人大惊,区狂徒竟然凭借自己的实力毁掉了水龙?() ()
  另一条赤色水龙张开嘴,把吴青山吐到岸边,便潜入湖底,不知所踪了。吴青山在地上滚了十几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钱太希心头不稳,向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会意,跑到吴青山面前,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号了一下脉。亲兵回头,望向钱太希,摇了摇头,示意他吴青山已经凉凉了。钱太希惊得面如土色。
  吴青山是比钱顺还要高得多的高手,就这么轻意被赫兰容勃所杀?钱太希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头顶的官帽,他真怕自己也要凉凉。
  区狂徒如同癫疯一般,怒吼着,手持短刀又扑向赫兰荣勃,一道黑色虹光掠过湖面,“赫兰老贼,老子和你拼了!”
  赫兰容勃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双手在面前画圆。赫兰容勃身后,湖面滔天巨浪涌起,凝成一个巨大的狮头,远远高过赫兰容勃。立目横眉的雄狮张开血盆大口,一声狂啸,吼出肉眼可见的红色冲击波,正中区狂徒胸口。
  此时,区狂徒已经杀到赫兰容勃面前,却被红色冲击波硬生生震退,区狂徒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跌落湖中,生死不知。区狂徒沉湖了。
  赫兰容勃低下头,用右手轻抚左手掌,之前左掌被区狂徒用短刀洞穿的伤口迅速复原。赫兰容勃脸上无悲无喜,轻声道:“望乡台上荡秋千,不知死活的鬼!”
  站在岸边观战的赫兰玉双十分欣喜,此时她祖宗已经打赢了对面的两个高手,自然可以带着她们三个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除去对面那两名高手,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她祖宗了。
  相对于赫兰玉双的欣喜,楚随心却很冷静,他清晰看到赫兰容勃的脸色灰败下去。楚随心明白,赫兰容勃因为动用天道杀人,遭到天谴,已经开始跌境了。楚随心叹息一声,就算修成天人也难啊!天人有天人的烦恼。
  赫兰容勃几个纵跃便已经上岸,缓缓来到赫兰玉双面前,脸色凝重。赫兰玉双雀跃道:“祖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赫兰容勃默默点了点头。赫兰玉双把插在面前的拐杖拔起,双手递给她祖宗。赫兰容勃摆了摆手,示意她持着拐杖。
  站在不远处的钱太希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忽然狂怒起来。钱太希冲着已经受伤的钱顺和站在一旁发愣的段思德吼叫起来,“钱顺,段思德,你们带人给我上!干掉他们!就算你们都死绝,也不能让他们走了!放箭!放箭!”
  钱太希的手都在颤抖,他已经看到赫兰容勃面色灰败下去。此时如果不出手,任由赫兰容勃带着楚随心三个人离开,将来大司马种士良追究下来,他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这事儿已经闹大了,吴青山是天命堂的人,区狂徒是血影宗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他无法向各方交待,只能铤而走险。赫兰容勃和楚随心等人不死,他钱太希就要死。
  段思德也要疯了,这老家伙如此生猛,郡守大人却让他带着人拼命,这要怎么办才好?可是如果不带人拼命,前程绝对是没了。冲还是不冲,这的确是个问题。
  段思德痛苦的回过头,望着他手下三百精锐弓弩手,连吴青山和区狂徒都死了,他们又能怎么样?虽然他手下还有上千人,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让这些人去送死。
  钱顺在一旁沉声道:“段大人,现在已经没的选,咱们拼了吧!”
  听到钱顺的声音,段思德心底一沉,他回过头,望向众多弓弩手,声嘶力竭道:“弟兄们,给我放箭!今天只要能拿下他们,每人先赏银三十两!之后我再向郡守大人为你们讨封赏!有人不幸阵亡的,也统统发给双倍抚恤金!”
  军令如山,不容违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弓弩手都抬起手中的弓弩,指向赫兰容勃、楚随心三人。冷东海见势不妙,也跃离画舫,落在楚随心身旁,拔出菜刀,护住楚随心。其他人死不死,他不在意,他只要尽力护住楚随心。
  赫兰容勃望向钱太希和那些弓弩手,狞笑道:“来吧,放箭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上千个,也没有多大区别了!来吧!来吧!”
  段思德举起手中的长枪,用力向下一挥,密如飞蝗的弩箭便破空而来,赫兰容勃袍袖鼓荡,早已经破烂不堪的红色披风像一面破旗子一样随风飘扬。
  满天的箭弩泼洒而下,赫兰容勃大喝一声,双手向前推出,一道红色冲击波急速向外扩散,箭弩碰撞到红色冲击波,便如同灰尘遇到暴风一样,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
  赫兰容勃不等那些弓弩手反应过来,便已经疾步前奔。一道红色残影,在众弓弩手面前横扫而过,前排的弓弩手就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纷纷倒地。
  段思德见手下弓弩手在眨眼间便已经倒下近百名,胸中的血性也被激发,他红了眼睛,厉声喝道:“放箭!再放箭!”段思德提起长枪,怒吼道:“老匹夫,老子和你拼了!”段思德双脚在马背上一点,凌空扑向赫兰容勃。
  一道狂暴的枪幕把赫兰容勃裹住,段思德也不是吃干饭的。
  已经平静下去的湖水忽然剧烈动荡起来,湖面裂开,一个黑色的矮胖身影手持短刀从湖中跃出,响亮的声音几乎刺破众人耳膜,“赫兰老贼,你去死吧!”
  楚随心脸上变色,他回过头。从湖底跃出的正是刚才落水的区狂徒。区狂徒拼尽全力跃到湖边,刚好踩在一艘画舫上,画舫在区狂徒脚下炸裂成两截,缓缓沉下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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