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傍晚回到双翠阁,曹延轩有些乏了,逗了会儿昱哥儿,吃了一大碗酸汤面便在东厢房歇下了。
  时候还早,纪慕云一边告诉他白天的事,一边在床头打一根柳绿配桃红的络子。
  曹延轩觉得她心太软了些,“觉得谁好,就让谁跟着走,做什么问来问去的?”纪慕云却不赞成:“知道时日便罢了,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拖家带口的,可不得和家里商量一声?若心慌意乱的,便跟着走了,也做不好差事。”又把绿芳的事情说了。
  女人就是瞻前顾后的,曹延轩应了,把今日的事也讲了,“帮我算一算人,明日便去定船。”
  纪慕云停了手,惊讶道:“要把六小姐留下吗?”曹延轩点点头,“她也不小了,寻常人家早都嫁了,留下陪着她姐姐,我也放心些。”
  今日媛姐儿走后,过了晌午,又和于姨娘一起回来了。说起来,自从媛姐儿日日到双翠阁,于姨娘反而不露面了。
  纪慕云安排媛姐儿和媛姐儿身边一个小丫鬟兰心在东次间算账本,自己在堂屋请于姨娘喝茶,打发了丫鬟,“姐姐有日子没过来了。”
  于姨娘含糊应了,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说“劳烦妹妹,帮六小姐在老爷面前说说,带六小姐一道走吧。”
  纪慕云轻声提醒“六小姐年纪不小,这一去,还不知道在京城待多久。”意思便是,说不定,媛姐儿在京城订下婚事,再回金陵便难了。
  事关小女儿的终身,曹延轩不由犹豫起来,“她伯父伯母也是一样,再说,还有她姐姐帮着相看呢。”
  不多时紫娟过来,她把结果说了,紫娟笑道“姨娘真是好心眼”,纪慕云笑道:“得,我便厚着脸皮应了。过两日便上路,我身边的人够使了,劳烦姑娘添个干粗活的人吧。又问“对了,姑娘去不去?”
  这三位管事妈妈,是王丽蓉留给宝哥儿的,这回跟着去京城。
  紫娟摇摇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奴婢这个年纪,早该成亲了,奴婢的男人家里有白事,才拖了这些年。老爷恩典,这会让奴婢看家,跟着四小姐去东府。”
  于姨娘平日唯唯诺诺,今日却从未有过的果断,“跟着老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又说“总比留在家里好。”
  “是个古怪性子,不过,奴婢看了许久,没有坏心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紫娟告诉纪慕云,“干活是把好手。”
  短短四个字,像三伏天从头顶泼下一盆带冰碴的水,纪慕云浑身发寒。
  紫娟推拒一番,无论如何推不掉,只好收了,隔一时带了个粗使婆子过来。
  石妈妈已经决定去京城;
  陈家的有三个孩子,放不下,便不去了。
  曹延轩却已经拿定主意:“哪用得着她做什么,陪她姐姐说说话就是了。。”把今日珍姐儿的忧虑说了:“珍姐儿八月就要生了,锦明不在,正是用的着人的时候。程妈妈、连家的、乔家的也不在府里。”
  又嘟囔:“您眼光高,给四小姐挑了个好夫婿,到了六小姐,不亲自掌眼,怎么放得下心?今日丁家公子,没见到人时不也好好的?”
  事情定下,纪慕云松了口气,就此赏了翠儿几个,“好好当差,日后有什么为难的,可来找我”,三人都很感激。
  再说,三太太五太太对媛姐儿又没感情,话都没说过两句--这一点,两位太太的做派和王丽蓉很像。
  纪长林自己却不放心,告诉吕妈妈“让她小心谨慎,莫失了礼数,七爷再好,也要记得上下尊卑。”
  这么一来,孙氏便也跟着。
  做父母的为孩子考虑周全,换成伯父伯母,看着面子光鲜、门当户对就行了,堂弟的托付也就完成了。
  珍姐儿会给庶妹说一门好的亲事吗?纪慕云宁愿相信三太太五太太。
  她指了指小厨房方向,“再说,六小姐正跟着妾身算账,妾身看,六小姐像您,记性好的很。您若把她留下,可就学不成了。”
  过犹不及。纪慕云便不再提,收了络子,拿了纸笔过来,陪他算着出行人手:他自己的人,宝哥儿服侍的人,加上双翠阁的人,足够的护卫
  三月初九清早,曹延轩抱了抱昱哥儿便出门去了,纪慕云派绿芳去媛姐儿院子把“老爷还没决定”告诉母女两个,召集了院子里的人“可想好了?”
  征求小女儿意见?这是曹延轩从未做过的事。他不自在地伸个懒腰,“明日再说吧。”
  紫娟说,张婆子男人死的早,脾气孤拐,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儿子拉扯大了,又和儿媳妇打架,儿子左右为难。
  “四小姐身子重,给您添外孙还来不及呢,三太太五太太忙着府里的事,还要打理家务,照顾三爷五爷和少爷小姐。”她笑道,使出杀手锏,“七爷,说实话,妾身一边舍不得六小姐,一边觉得可惜:妾身学画的时候,五年才得了夫子一句夸奖,六小姐学了一年多,刚刚入门罢了。”
  殊不知,待曹延轩续弦,她便像《三言两拍》遇到法海的白娘子,被打回原形--纪慕云只是一个妾室。
  纪慕云嗔怪“姑娘也不早说”,回房开了箱笼,挑出一对雕花银镯子、一对流苏银钗,又把不知哪位太太赏的一根烧蓝花簪用个红漆匣子装了,给了紫娟“到时候不知道在不在,先送了姑娘吧。”
  纪慕云信得过她的眼光,叮嘱张婆子几句,就交给绿芳安置了。
  剩下的,胡富贵家的舍不得男人,不愿走;李婆子男人腿不好,四个孩子,也走不成。
  到了东府,媛姐儿沾得到账本才算怪了,日日端茶倒水服侍珍姐儿还来不及呢。
  自从王丽蓉去世,曹延轩宠爱,儿子健壮,府里对她多有奉承,媛姐儿又是体贴人的,于是纪慕云飘飘然,有一种“琴瑟相合,岁月静好”的错觉。
  提到珍姐儿,纪慕云无语,忍不住腹诽:在男人眼里,自家总是妻妾和睦、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吧?
  她记得清楚,初入曹府之时,珍姐儿当众说“六妹喜欢看戏”,换成复杂一点的人家,只这一顶大帽子,媛姐儿就不好翻身了。再说王丽蓉,身子那个样子,硬是不给媛姐儿相看,要不然,媛姐儿也不会十六、七岁还没定下婆家。
  她轻言细语地,曹延轩觉得有道理,也惋惜起来:他自己是爱学之人,这两年冷眼旁观,媛姐儿跟着纪慕云是下了苦功的,这点比珍姐儿强。
  孙氏昨日回家,男人说“好不容易跟着府里的少爷,又不是不回来。”催着孙氏回府“等少爷懂事了,把家里孩子送进去做个贴身小厮,不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里,纪慕云便说:“六小姐年纪不小,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生孩子什么的,自己都没经历过,哪里比得上东府两位太太和舅太太?还有亲家家里人呢,再说,四小姐身边也不缺人手。”
  绿芳和菊香是要去的,丁兰也跟着;翠儿是家里的独女,老子娘舍不得,为难地说“姨娘和十五少爷回来,奴婢再来伺候”。莺歌兄弟姐妹多,想也不想便跟着纪慕云走。
  纪慕云想一想,柔声道:“就是您说的,四小姐八月生孩子,六小姐脱不开身,明年元月才出孝。到那时候,东府两位太太才能带着六小姐相看,您回不回来还说不准。就算有了人选,三爷五爷写信告诉您,您答应了,再商量婚期啊嫁妆啊婚礼啊,来来回回没几个月是定不下来的。”
  纪慕云便说:“要不然,您问问六小姐的意思?”
  可他是答应过珍姐儿的,也把媛姐儿托付给了东府堂嫂,不到一天便变了卦,也太折腾了些。“总不能把她姐姐一个人留在家里。”
  待紫娟走了,纪慕云哄走儿子,和吕妈妈喁喁细语:昨日吕妈妈出府,到了铺子里和史掌柜史太太说了,两人满口答应“照顾纪掌柜。”
  那婆子姓张,四十多岁,高高的个子,头发花白,看着不爱说话,粗手大脚的。
  整整一日,足够仆妇们拿定主意。
  上下尊卑。
  纪慕云黯然神伤,脸色都白了,一时间心灰意冷。吕妈妈见了,忙安慰“七爷对你好,今日我还和纪掌柜说,府里派了人去湖南姨太太处”
  这个时候,曹延轩也在发愁。
  西府有三位管家,二管家曹世雄跟着花锦明去了江西,三管家周红坤跟着他去京城,家里的事就托付给大管家了。
  “程妈妈我带走,紫娟跟着四小姐,太太的陪嫁问过四小姐了,用不着的就到庄子里吧。”曹延轩把两张名单给大管家:“谢宝坤家的我用得着,夏姨娘于姨娘跟着四小姐去东府。我们一走,你就把院子封了,每日早晚查探,莫丢了东西,莫走了水。”
  大管家是办老了事的,举一反三说了半日,担保“老朽必定尽心尽力。”
  曹延轩又说:“到了京城,我每半个月写信回来,若有事,三爷自会告诉你。你听安排就是。”
  大管家认真应了。
  曹延轩嘱咐来嘱咐去,最不放心的还是珍姐儿,把江西的事情告诉大管家:“世雄那边没有音讯,我却等不得了。四小姐那边,你们好生照料,万一,万一遇到事,四小姐是重中之重。”
  意思是,万一遇到难产,珍姐儿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大管家连连点头。
  忙碌一上午,曹延轩到正院陪女儿们吃饭。
  席间珍姐儿对他撒娇,对妹妹柔声细语,说“也想写写字,画几幅画,六妹陪陪我吧”,媛姐儿微笑,气氛十分温馨。
  曹延轩便觉得“把媛姐儿留下来陪姐姐”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纪慕云,等珍姐儿歇午觉,他还是把媛姐儿叫过来。
  “过两日,我便要去京城了。”平日在双翠阁遇到,有纪慕云和昱哥儿陪着,父女俩有说有笑。如今单独对着小女儿,曹延轩有点不自在,做不到和珍姐儿相处时的轻松自如,倒像对待东府侄女们,客客气气地。“你十一弟和十五弟年纪小,离不开,你姐姐却快生了,我打算,让你留下陪你姐姐。”
  媛姐儿认真望着父亲,却没吭声。
  这孩子前几年也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问也不说,曹延轩叹口气,两个女儿相差太远了。“纪姨娘跟我说,你练字画画的,不过入个门,换成平日,自然是学东西要紧,可你姐姐身边不能没人,便是有三伯母五伯母,真遇到事情得有个商量的人。你年纪不小了,懂事了,爹爹便想,你和你姐姐做个伴。”
  说到这里,他停一停,“你是怎么想的?”
  小女儿多半乖乖答应,纵然不乐意,也不过哭几声,最不济,像珍姐儿一样索要好东西,曹延轩是有心理准备的。
  媛姐儿却张张嘴巴,说出一句曹延轩做梦也想不到的话:“爹爹,您带姨娘去京城吧。”
  曹延轩就算是个白痴,也不会认为小女儿口里的姨娘是纪慕云。
  他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你姨娘?”又解释“路上遥远,船上地方小,带不了那么多人。”
  何况,自己的生母什么也不会,早就不得宠了,带着也没用.媛姐儿心里替父亲补全,像小牛犊一样梗着脖子,大声道“姨娘没去过京城。爹爹,您带上姨娘吧,我留下陪四姐姐。”
  曹延轩瞪着小女儿,不知不觉想起十六年前,对方刚刚出生的模样:裹在大红襁褓里,不如珍姐儿白,比珍姐儿重,眼睛和脸庞像自己
  下一刻,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踏出屋子,大踏步走远了。
  曹延轩没去双翠阁,也没去东府,在自己的书房发呆,阳光灼热,往事纷至沓来:
  他和王丽蓉成亲之后,生了珍姐儿就没了动静。母亲着急,把一个年纪大的老实丫头开了脸,放到他房里,王丽蓉不高兴,把陪嫁的夏莲也抬了做姨娘。
  子嗣什么的,曹延轩不着急,却能理解母亲的心:他有个聪明伶俐的胞弟曹延顺,机灵又懂事,是幼子的缘故和母亲特别亲密,母亲常说“老大是顶门立户的,老二是贴心小棉袄。”
  没曾想,曹延顺九岁那年夭折,母亲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自此病恹恹的,和父亲商量:不能让老二(曹延顺)做孤魂野鬼,得给老二续上香火;又说,祖业不动,曹延顺去世那年开始,西府除了给曹延华的嫁妆,挣的钱一分为二,曹延轩一份,曹延顺未来的嗣子一份。
  西府富庶,每年存下的现银不是小数,父亲不愿流落到外人手里,便说,老大(曹延轩)日后生了儿子,过继一个给老二。
  这么一来,生儿子就成了曹延轩的头等大事。
  纳了于姨娘和夏姨娘之后,前者第二年就生了媛姐儿,后者迟迟没动静。
  那时候,王丽蓉压力也很大,动辄发脾气,母亲又等了几年,实在耐不住,又把一个姓许的丫头给了曹延轩。
  如同母亲盼望地,许姨娘生了曹延轩的庶长子曹晏,生的时候难产,落红不止,熬了两个月死去了。曹延轩颇为歉疚,厚葬许姨娘,把许姨娘家人养在庄子,提拔做管事。王丽蓉给许姨娘做法事、抄经书、点了一盏长明灯,他心里是感动的。
  有了曹晏,母亲精神有了寄托,告诉曹延轩“日后过继给你弟弟”。
  曹延轩答应了,觉得对不住发妻,加上许姨娘的事,很少进两位姨娘的院子,过几年,宝哥儿也出生了。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觉得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其间父亲突然去世,他给父亲守丧,出孝之后打算到外面历练,去了姐姐姐夫的家。正和两位外甥亲近,三爷派人送信,说,曹晏死了,王丽蓉与母亲争吵,把母亲气病了。
  曹延轩骑着一匹黑马在官道驰骋,把乘车的姐姐远远抛在身后,尘土、阳光合着马蹄声,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头。
  回到金陵,却连母亲的头七都没赶上。曹延轩头顶的天塌了,残酷的消息接踵而来:二管家曹世雄告诉她,母亲怀疑曹晏的死和王丽蓉有关,下令彻查,连许姨娘的死也蒙上疑云:
  于姨娘有一回回娘家,和家人说“太太日日给许姐姐吃东西,许姐姐是活活撑死的,”被庄子上的人听见了,告诉了许姨娘家人。
  曹延轩心急火燎地去了于姨娘的院子,后者却摇着手,惊慌失措地喊“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事后查出来,王丽蓉确实派人给许姨娘送了大量的人参燕窝,肘子猪蹄乌骨鸡.许姨娘的丫鬟哭着说,姨娘吃不下,太太还问“是不是不和胃口”。
  许姨娘只是个没见识、不识字、看上去好生养的使唤丫头。
  隔着数年时光,三十二岁的曹延轩仿佛看到当时暴怒而失望的自己。
  那件事后,他再也没去过后院,连带对媛姐儿,也远远不如待珍姐儿用心。
  书房门响了三下,把他的思绪拉回当下,朗月的声音响起:“老爷,于姨娘求见。”
  真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曹延轩面无表情地想。
  仔细想一想,她只是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惧怕正房太太,没说实话而已,曹延轩叹一口气,提高声音“让姨娘进来吧。”
  不多时,于姨娘低着头,给他福了福,“老爷。”
  曹延轩对比记忆中的面孔,发现面前的妇人比昔年胖了许多,脸都圆了,有点上了年纪的模样--没有男人的宠爱,没有事情做,一天天的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做什么呢?
  他温声问:“坐吧,可有什么事?”
  于姨娘不肯坐,也不像平日那样吞吞吐吐,高声道“老爷,六小姐说错了话,您别生六小姐的气,还有,老爷,您给六小姐挑个女婿吧!”
  曹延轩愣了愣,脱口而出“她还在孝里”,又解释“我已经给她看了人,还托了她两位伯母。”
  于姨娘急急地,目光散乱,话有点颠三倒四“老爷,您不能不管六小姐,您眼光好,嫁妆什么的,东府两位太太说了不算,还得您做主,六小姐画的梅花好着呢,会打算盘,还会做头花,老爷!老太太是养过六小姐的!”
  想到去世的母亲,曹延轩心中酸涩,再一抬眼,于姨娘发髻间别着一朵贵重的点翠珊瑚珠花,是她生了媛姐儿之后,曹延轩送给她的。
  十数年时光一晃而过,曹延轩忽然发觉自己老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他颓然坐倒,“我会给她挑个好人家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曹延轩违背了自己对长女的诺言。
  “你和你六妹的功课,原本是你母亲安排的,你母亲身体不好,就耽搁了。近两年,你六妹一直跟着纪氏学画练字,学算账。”傍晚时分,曹延轩给自己找着理由,语气略带歉疚,“也就这一两年,你六妹就该出门子了,我想了想,打算带着你六妹一道走。”
  珍姐儿张口结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爹爹,您不是说,让六妹陪着我么?”
  曹延轩把纪慕云的借口拎出来,“你六妹没嫁过人,没生过孩子,顶多陪你做做针线,其他的事还是你三伯母五伯母做主,还有你舅舅舅母。爹爹和范大夫说好了,你进了东府,范大夫十日给你诊一回脉,直到你平平安安生产为止。”
  哼,把自己一个人留下,让个犯官家眷带着庶子庶女去京城--京城物华天宝,万国来朝,珍姐儿自己也没去过呢!
  她委屈极了,哇一声哭了出来,“爹爹,您食言,您说话不算话。”
  曹延轩觉得对不住大女儿,柔声安慰“你六妹快嫁了,你做姐姐的,让着她一点。好好,是爹爹不对,啊?”
  珍姐儿越哭越伤心,他忙说“珍儿,当心身子!”珍姐儿胡搅蛮缠“那您陪我好了”,曹延轩唉声叹气,“爹爹今年三十三岁了,再不考,就老的拿不动笔了。”珍姐儿捂住耳朵,双脚直蹬床板。
  该哄得哄了,该劝的劝了,曹延轩想不出办法,坐在床前椅中把一把描金折扇合上打开,打开又合上,心里苦笑“把这孩子惯坏了。”
  过了半晌,珍姐儿实在累了,哭不动了,趴在大迎枕中用袖子擤鼻涕,他才温声说:“多大的人了,都当娘了,不可闹小孩子脾气。”
  珍姐儿侧过头“您不守诺言,您不疼我了。爹爹,我不和您好了。”曹延轩笑道:“好吧,等有了外孙,我疼外孙便是。”
  听这么一说,珍姐儿明白,“带不带六妹”父亲已经定下来,不会再改变了。
  “您走吧,剩我一个人。”她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贵姐儿珠姐儿嫁了,秀姐儿素姐儿也嫁了,两个府里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倒是实话。曹延轩好言好语地担保“爹爹时时写信回来。另外,爹爹给你三伯母五伯母说了,让贵姐儿几个多回来看看你,连带芳姐儿敏姐儿,还有亲家家里。”
  说着,他摸出一个装着三千两银票的荷包,放在珍姐儿枕边,“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想吃什么就去买,啊?”
  什么跟什么啊!珍姐儿瞪了父亲一眼,满心怨怼地想,若是娘亲在就好了,家里的事由娘亲做主,自己就不用受这么大的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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