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夜深人静的时候,吕妈妈苍老的脸庞满是担忧,声音压得很低:“七爷对你好,是再好不过的事,可,实打实的,你这回可是僭越了。”
  带着孩子回娘家的妾室,满金陵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往年于姨娘回庄子,媛姐儿从未随行。
  纪慕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又不是我故意的,您也瞧见了,是七爷说的。”
  吕妈妈伸手戳她脑门,“别人可不管,十个人里有十个,说你狐媚七爷,恃宠而骄。”
  “他又不是什么天王老子,阁老侍郎,我又不是奸妃。”纪慕云嘟囔地,不由自主浮出一丝微笑,“在家里娇惯一下,有什么了不起?再说,别人爱说什么,我们管不了,左右七爷知道就行。”
  吕妈妈说不过她,指一指外院方向:“宝少爷那头,怕是给您记着账。”
  纪慕云嘟囔,“宝少爷日日过来。”
  “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回吕妈妈指向正院。
  说的是两位姨娘。
  昱哥儿不认识他,张着小眼睛,好奇地打量。
  原本她只打算带着吕妈妈和绿芳,如今昱哥儿也去,要带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莺歌和丁兰留下看家,其余人都跟着。
  热热闹闹吃过饭,纪慕云带着昱哥儿回到自己的屋子。
  纪慕岚也讲起学堂的事:听起来,曹氏族学是个比不上西府、也有很多年头的宅邸,有屋有树有睡觉的地方,书香阵阵,夫子慈祥博学,有问必答,同学都很刻苦。
  昱哥儿知道要出门了,激动地手舞足蹈。
  纪长林倒是欢喜,把门打得大大的,待见到石妈妈怀里的昱哥儿,张着嘴巴愣住了:他没想到,女儿能把昱哥儿带出来。
  好在纪家是有年头的,虽只有半个院子,屋子倒很多。
  纪慕云放了心,给父亲说起昱哥儿平日趣事,“说哭就哭,谁劝也不听,气性大的很。”纪长林抱着昱哥儿不撒手。
  这么一想,似乎不吃亏,纪慕云咯咯笑着,仿佛自己占个大便宜。
  “爹爹!”她一下子哭出来,牢牢抓住父亲手臂,“爹爹!”
  可不是占了便宜:曹延轩是个规矩人,礼数、体面、尊卑和责任是第一位的,与王丽蓉闹到那种地步,还勉力维持着西府的光鲜。
  “娘带你回外公家。”打扮好了,她怎么瞧儿子怎么喜欢,喜滋滋地亲亲儿子脸蛋,“乖乖的,车上不许闹,知不知道?”
  不等吕妈妈开口,纪慕云就抢先说“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新夫人进门,也不能不让我回家,最多,最多不带昱哥儿罢了——我本来也不能带昱哥儿啊。”
  丫鬟们一年到头鲜少出门,又是年底,各个打扮的光鲜,穿了新衣裳,插花戴首饰。
  纪长林见昱哥儿穿得厚实,忙忙牵着纪慕云进门,招手“快进,快进。”丫鬟婆子众星捧月般护着昱哥儿。纪慕岚也在,正烧水沏茶,见到活蹦乱跳的昱哥儿也呆了呆。
  她本来想说,七爷提起过弟弟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定有前途,现在怕弟弟年轻,沉不住气,便改了改:“七爷说,我们家族学也不差,只要早晚用功,定能读出个名堂。”
  纪慕云不感兴趣,“她们也不是没回家,于姨娘带不带六小姐,我说了也不算。”
  熟悉的鹅黄幔帐,熟悉的粉色绣花枕头和豆绿棉被,熟悉的挂在账角的海棠花荷包,纪慕云睡醒之后睁开眼睛,一时以为,自己还是家中没出阁的女儿,低头见到睡得香甜的昱哥儿,才清醒过来:自己离开家,将近三年了。
  听着像善堂了。纪慕云明白,弟弟是怕自己担心,把学堂说的格外美好。
  沧海桑田浮云苍狗,世事难料。
  纪慕岚已经在街角常去的徐家铺子点了热菜,备了果子酒,只是没想到,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吕妈妈带人去添了菜,到了午饭,体体面面有鱼有肉有鸡有鸭,每人都很满意。
  腊月二十二日清早,纪慕云给儿子挑了月白锦缎小袄,宝蓝色比甲,靛蓝色刻丝鹤氅,戴她做的老虎帽子,衣角綴一小块麻布;因是过年,系了红头绳,戴了纪长林给的银锁片、银手镯。
  弟弟才十六岁。能激起向学之心是好的,若是见试卷太难,别的举子答得又太好,失了信心就不好了。
  “你是谁啊?”纪慕岚咧着嘴蹲在昱哥儿面前,摸摸小家伙儿戴着银镯子的小手,“上回见你,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自己带大的姑娘,没头没脑地沉浸在情爱中,像扑火的飞蛾:如今你颜色好,七老爷爱见,过几年色衰爱弛,新太太进了门,你可怎么办?
  吕妈妈心里难过,避开目光,“你傻不傻?七爷早晚是要,是要娶新太太的。”
  她随口说:“有一位曹慎曹六爷,比七爷大一辈,是当年的状元郎,也在族学任教,你见过没有?”
  纪慕云有些担心,好在纪慕岚神色轻松,细细解释:“六老爷说,上一科江苏案首,也才十九岁。”
  曹延轩会有新太太这件事,第一次由别人清清楚楚当面说出来。事到临头,纪慕云反倒不难过了。
  到了垂花门,谢宝生家的等在这里,见到昱哥儿恭维两句,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显然已从紫娟处知道了。
  不用她张罗,吕妈妈就带着菊香翠儿,把周红坤和护卫们安置在西屋,谢宝生家的安置在隔壁,分送热茶点心。
  灰白斑驳的墙壁,屋檐上的瓦片间长着青草,大门右上角掉了一块拳头型的漆。再次踏上自家台阶,纪慕云恍如隔世,手都不知道怎么敲门了,直到父亲的脸从门板后探出来,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新夫人进门,曹延轩一定不会允许她带儿子回家--那样的话,就太打新夫人的脸了。
  回到自己家里,纪慕云就像鱼儿回到深水,整个人容光焕发,使不完的力气。
  “妈妈,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纪慕云没有喝酒,脸颊异样地通红,眼睛亮晶晶闪着泪光,“明日啊,我们到徐家铺子叫几个菜,在家里吃顿好的。昱哥儿穿什么衣裳呢?我可要想一想。”
  她给昱哥儿脱了外衣,洗了手,给父亲逗着,左右瞧瞧: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画的花鸟图挂在原来的位置,葡萄绣屏摆在案几,白瓷瓶插着两支青翠松枝,不用问,是纪慕岚的手笔。四仙桌摆满鲜果、蜜饯、零嘴和点心,还有上好的茶。
  “我猜,京城大老爷和东府两位爷,早就问过七爷的婚事。”她语气平静,仿佛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七爷若不是想再考一回,早就定亲了。如今~这一两年,他定会去京城,到时候无论中不中,都会娶新夫人进门。”
  纪慕岚露出少年人特有的腼腆。没多久,他就背着昱哥儿,从院子这边奔到那一边,“骑大马喽”,昱哥儿高兴得手舞足蹈。
  纪慕岚点点头,“见过的,六老爷考过我功课,给我抄过前几科的乡试试卷。”
  吕妈妈忙劝“天冷,进屋说话。”
  不多时,周红坤带着,三辆马车得得驶出西府,在护卫的跟随下直奔城东甘草巷。
  “人家是苏州钱家的公子。”纪慕云是听曹延轩说过的,嗔道:“定是请了名师在家,我们和人家又比不了。不过,七爷提起过,”
  隔壁租客见家中热闹,过来招呼,纪慕云吩咐人送了礼物,“大年下的,当压岁钱吧。”
  租客高高兴兴地,送了蒸的豆包年糕:“豆沙馅的,记得你爱吃。”
  豆包上面印着小小的红色梅花,昱哥儿伸手就抓,纪慕云掰开给他,他尝了尝馅就不吃了——午饭时,昱哥儿吃了虾皮白菜包子和鲜鱼汤,肚子鼓鼓的。
  邻居探头探脑的,是以前与她说得来的赵丽娘张婉儿,见人多的很,不敢靠近,“云娘?”
  纪慕云忙忙出来,一手一个拉住,“你们,你们可好?”
  两个人见她遍体绫罗满头珠翠,几乎不敢相认,战战兢兢地跟着纪慕云进屋,说些闲话。
  这两年间,赵丽娘嫁了,张婉儿马上也要嫁了,平日说起“纪云娘做了妾”有些惋惜。今日亲眼见了,想不到她如此光鲜体面,还带着儿子,和正经姑奶奶回娘家没什么区别。
  张婉儿还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赵丽娘是过过日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丈夫平庸婆婆吝啬小姑子难缠,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想想都头疼。加上赵丽娘今日只在耳上戴一对银丁香,见她的翡翠耳环,不由语带羡慕,“七老爷很大方吧?”
  纪慕云不知怎么回答,笑一笑,便岔过去了。
  之后她送两人礼物,无非是外面铺子买的帕子和点心,知道赵丽娘有孩子,多送一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
  赵丽娘回家一瞧,湖绿色缎子荷包,虽是素面,却针脚细密,绣了边,系殷红细绳,放到外面可以卖钱。她又羡慕又嫉妒,逢人便说“曹七老爷极其宠爱纪家云娘”。
  纪慕云不知道这些,和父亲弟弟说了半日的话,抱着儿子在自己屋子转圈,如今没有鲜花,便摘了松枝别在昱哥儿衣角,“娘就住在这里”,昱哥儿啊一声。
  太阳慢慢下沉,在院子拉出一个长长的阴影。
  谢宝生家的见时候不早,和周红坤打个招呼,告诉吕妈妈“劳烦妈妈告诉姨娘一声,该回了。”
  吕妈妈瞅个空儿,悄悄告诉纪慕云。她一下子蔫了,喉咙哽咽,说不出话,还是纪长林看出来了,看看天色“不早了,路上还远着,你也该回了。”
  她无精打采地点点头,看着吕妈妈石妈妈给昱哥儿换上出门的棉鞋,戴老虎帽子。
  大半日时光,足够昱哥儿跟纪慕岚处得熟了,张着胳膊要抱。纪慕岚问“我是谁?”他自然答不出,纪慕岚便指着自己鼻子,一个字一个字说“纪慕岚,纪~慕~岚~岚~”
  出门的时候,纪长林借着拿自家腌的酱菜,把女儿拉到厨房。
  “今日你来,已属出格。”他眉宇间带着忧色,声音略哑:“以后切切不可如此,明年若是方便,还是我去府里看你。”
  纪慕云忙忙辩解:“是七爷让我”
  “七爷纵容你,你也要为七爷着想。”纪长林千百次想过曹府、女儿和昱哥儿,看看女儿发间镶红宝石、石榴金箔的赤金累丝发簪,“如今,虽没人管着,七爷迟早是要续娶的。对景的时候,还是你吃亏。”
  纪慕云垂头望着庭院里的地缝,视线慢慢模糊了。
  回家的路上,马蹄声得得,车厢摇摇晃晃,昱哥儿有些发困,眼睛睁不开。纪慕云低声问:“今日见了外祖父,见了舅舅,你记住没有?下回再来,你要指给娘看。”
  昱哥儿打着大大的哈欠,歪着头睡着了。
  坐在角落的吕妈妈想提醒“昱哥儿可没有外祖父舅舅”,见她意兴阑珊,便忍了下来——让她再乐些日子吧。
  回到家里,纪慕云把熟睡的昱哥儿安置在小床上,看看服侍的人都在,才放了心。
  她把家里腌的酱菜送一份到媛姐儿处,顺便派莺歌打听:“七爷回来没有?”
  莺歌是顶冬梅的缺进的双翠阁,是个伶俐性子,见绿芳能干,菊香丁兰几个来得早,自己出不了头,便另找路子,在纪慕云面前表现:她也是府里家生子,有个在回事处的哥哥,消息一向灵通。
  不一会儿,莺歌便回来说:“七爷一早便出门了,到现在没回来,宝少爷到东府去了。”
  纪慕云是知道的,明年是小年,曹延轩出门的时候把宝哥儿送到堂兄处了。
  还没回来吗?也不知道回不回家用饭。
  她想了想,叫厨房做鸡蛋白菜馅虾皮的馄饨,再做些猪肉香菇的,用白芝麻、陈醋、辣椒油、蒜末、香葱、香菜、虾皮、紫菜、白糖、现炸的酥黄豆和一小勺猪油调了酸汤汤底,蒸些曹延轩爱吃的夹肉火烧。
  这样一来,曹延轩回家下锅就煮馄饨,方便得很,宝哥儿也爱喝汤。
  纪慕云中午吃得很饱,晚上只吃两块点心,尝尝媛姐儿送来的点心,洗脸敷面,换上家常粉色小袄,草绿色绸缎罗裙,随意挽个髻儿,只戴一根流苏钗子。
  绿芳恭维道:“您穿这个颜色显白。”
  纪慕云照一照镜子,也觉得满意,再一想,粉色娇嫩,自己也二十二、三岁了。
  管他呢,横竖新太太还没进门,自己过一日算一日。
  纪慕云哼着歌儿,把昱哥儿哄睡了,和吕妈妈说起白天的情形,兀自满心欢喜。
  吕妈妈说,“纪掌柜也老了,气色还好。”
  纪慕云轻轻叹息:今日见面,父亲两鬓发白,果然上了年纪。
  “慕岚还好。”她眯着眼睛,欢喜是止不住的:“爹爹说,夫子对弟弟颇多赞赏。我看了慕岚的功课,果然是用心的,一日比一日深,字也写得好。”
  说到夜深,吕妈妈也回屋去了,她看看儿子,告诉绿芳“你也累了一天,外面歇吧”,绿芳答应,自去睡了。
  纪慕云独自回到卧房,合了帘子,从家中带回的包袱里面取出一个密封的旧信封,在灯下用修眉刀细细裁开,里面是湖南寄来的信。
  有吕妈妈在,她能及时收到姨母的信,写了回信再交给吕妈妈带出去寄走,与姨母恢复了联系。
  上一回,她随信寄走一百两银票,希望姨母好好过个年。姨母定会责怪她“不知节制,不如自己存着”,纪慕云想着,拆开信却愣住了:
  姨母在信里说,收到了银票,当做报酬,从乡里请了个可靠的邻居,跟随商队到西宁卫去。这个邻居千里迢迢地,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见到了姨丈和两位表哥,三人都很激动。
  两位表哥年轻,总体还好,姨丈身体却不太好了,染上了风湿,右腿不利索。
  邻居把姨丈的信带回家乡,姨母和大表嫂十分难过,哭了几场,到处找了对症的药,想请邻居再去一趟。
  那邻居路上劳累,也病了一场,不想去了。姨母一咬牙,把报酬又加了三十两银子,邻居勉强答应了,推到过年之后,姨母着急,也没什么办法。
  风湿吗?纪慕云皱起眉,风湿又称痹病,是风邪入体、经络不通所致,气血运行不好,却没什么根治的良方,时间长了病人就不好了。
  得想想办法。
  每月来问诊的范大夫精通妇科,风湿方面,一般不会擅长吧?
  她琢磨着,打算问问范大夫,叫吕妈妈利用出府的机会去趟城里的医馆,再告诉父亲给姨夫找药。
  其实告诉曹延轩是最好的,可那样的话,就得把姨丈的情况和盘托出,还是算了吧。
  正想着,纪慕云听到屋外传来动静,院门方向亮起灯笼的光芒。
  她忙把信纸信封拿起来,匆匆走到睡床边,掀开幔帐,打开床头一个雕着喜鹊登枝的暗格,把东西塞了进去--里面已经有厚厚一叠信件了。
  做完这一切,纪慕云看看炕桌,没什么异常,便走到门口,笑盈盈地相迎。
  今日的曹延轩穿着玄色鹤氅,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眉头紧紧拧着,神色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纪慕云抬头一瞧,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她从没见过这样严肃、郑重其事乃至阴沉的曹延轩。“七爷?”她不由自主地,话语带着小心翼翼。
  曹延轩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踏入西次间,也不脱外面衣裳,看了看小床上熟睡的昱哥儿,扫一眼服侍的人都在,就转身出了屋子。
  纪慕云跟在后头,起先以为,他会去被自己做为书房的东次间,或者做绣活的东捎间,却想不到,曹延轩出了正屋,直奔东厢房。
  进了东厢房,他依然戳在当地不出声,等小丫鬟手脚麻利地用烛台点燃了各个屋子的烛火,才沉声道:“出去。”
  他往日是个温和的人,很少发脾气,小丫鬟并不太怕他,今日却被吓到了,慌手慌脚地跑走了。
  曹延轩左右看看,直奔平日读书、处理事情的东次间。纪慕云关上大门,上了门闩,去东次间的路上合上一道道门帘。
  “七爷?”她望着曹延轩眼睛。
  曹延轩低下头,声音亦很低:“从今日起,我住到外院,说不定要出门;宝哥儿我送到东府,和禧哥儿他们在一处。”
  禧哥儿是三爷嫡长子,宝哥儿这一辈西府年纪最大的男丁,已经娶妻。
  纪慕云沉住气,点点头。
  曹延轩劳累一日,没兴趣、也没精力解释什么,为纪慕云的平静、懂事感到欣慰,“媛姐儿处,你费点心,好好带着昱哥儿。缺什么少什么,告诉紫娟;下人不听话,直接打发出去。”
  他想了想,添一句:“你弟弟那边,不必担心。”
  不用问,外面出了大事,是朝堂上的事。
  纪慕云用力点头,双手抓住他衣襟,嘴巴凑到他耳边:“爷,是外面出了事?您小心些,一大家子人呢。”
  曹延轩嗯一声,望着她满是担忧与关切的眼睛,心里不由自主一软;再一想,纪慕云入府以来,行事稳妥沉着,从没犯过错,人人都是称赞的。
  “不必担心。”他沉声说,“是京城那边的事。过一阵,你就知道了。”
  曹家人向来低调,出仕的有三位,远在京城的大伯父,和曹延轩两位外地做官的堂兄;即使三人有什么差错,被人弹劾、问罪,也不会令稳重平和的曹延轩如此顾忌,如临大敌。
  除非是抄家砍头斩九族的大罪--一时间,纪慕云突然想起,曹延轩上回说起京城“改朝换代”的事情,人人都说老皇帝年事已高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一望天花板,又用发颤的手指指着京城方向,目光带着疑问。
  曹延轩惊讶地盯着她,想不到,日日足不出户的小女子,居然猜了出来。
  他点点头,压低声音,“记着,谁也不要说。”
  纪慕云连连点头,把脸庞藏在他怀里,他身上还带着庭院里的寒冬气息,于是她不由自主发抖。
  一件玄色鹤氅把她裹在里面,这样一来,纪慕云有种错觉,黑夜降临了,世上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
  “别怕。”曹延轩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好好在家,不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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