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爱上”
  顾星檀对此一无所知,处乱不惊地在云曜的亲自护送下,打算离开拍摄基地。
  虽是冬天,但节目组布景是仿民国时期,不细看的话,粉墙黛瓦,素净别致。
  年轻女孩一身极潮打扮,细白指尖还懒洋洋地晃着孔雀蓝色、科技感十足的车钥匙,行走古色古香之间,有种新旧交替却完美融合的惊艳感。
  隐约能听到工作人员以及少量围观粉丝议论声音。
  顾星檀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脸颊上的口罩。
  嗯。
  很严实。
  不枉她特意挑选最不起眼的黑色。
  也不知道哪位这么有幸,博得美人青睐。
  难道她们男神真的傍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超级豪门大小姐?!
  “云哥眼光真不错,女朋友气质好绝,自带大美女气场。”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好甜呀!”
  周鹤聆认识一位擅长花鸟丹青的画家,今天下午会在一个保密性极高的画展露面,据说最近这位画家对古书画修复感兴趣。
  但他的粉丝们很敢。
  粉丝们:???
  “啊啊啊!”
  顾星檀素来随心所欲,对于那些议论声音,早就习惯,并且可以视若无睹,满脑子想着要怎么才能解决无人‘接笔’画意。
  连一辆新车都提不起。
  云曜:“……”
  是周鹤聆。
  “顾老师,我的传家宝就交到你手里了,请务必好好对待它。”云曜珍而重之,一副交托后事的谨慎诚恳。
  这位美则美矣,却是带刺的,碰一下都扎手。
  现实是——
  他所有积蓄都买古董,修古董,养古董。
  云曜远远看向顾星檀轻松上了那辆库里南,脑海中浮现出她飙车的画面,乍然听到这话,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忘记自己男神人设:
  一般来说能左右微博舆论的,身份背景都是显赫至极。
  当潜在官方群里的小助理将粉丝们的猜测说给他听时。
  谁知道粉丝们离十万八千里都能磕出糖来。
  当天便将偷拍的让顾星檀的照片发到了微博群里,称之‘嫂子’!
  然而没等发酵,粉丝们忽然发现,照片竟然全部404了,显示异常,无一例外。
  顾星檀一双总是含着汪春水的桃花眸,看似平静地望着前方路口的红灯。
  等顾星檀走向路边时,门口的工作人员都询问,是不是女朋友来探班。
  云曜不敢。
  馆内的摹画师没人愿意帮忙,馆外擅长花鸟画的画家,能有实力去修复千年古画的,更是寥寥无几。
  对此,小助理给出建议:“换个爱好。”
  “我可不敢!”
  小助理轻咳一声:“云哥,注意点。”
  大写的:穷。
  “小师妹,今晚有空吗?”
  谁不想傍一个豪门大小姐呢,可以豪掷几个亿帮他拍各种文物古董,啧啧啧,想想就好香。
  密闭空间内,她红唇抿着,衬出了几分冷艳的疏离感。
  不走心地摆了摆纤白手腕,清软嗓音带点懒懒的随性:“我尽量。”
  云曜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距离顾老师得两米远呢。
  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卧槽。
  他手里刚好有两张票。
  车厢驾驶位。
  他都看不下去了,云哥堂堂娱乐圈顶流男明星,过得还不如十八线。
  旁边有几个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似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磕糖的心情。
  “有!”
  这么好的机会,没有也得有。
  顾星檀原本沉寂的眼瞳陡然亮起,扶着方向盘的纤指立刻在前面路口掉头,越过即将抵达的枫湖居,直奔号称陵城最顶级的画廊。
  禅寻画廊。
  能在这里举办画展,即便只是小型的,亦是一种认可。
  毕竟,有资格寄卖的,动辄百万起步。
  这次画展主要是——
  丹青国画方向。
  能参与展览的画家,如今在画家圈,都是数得上名号的。
  据说,这次还有一副特别作品。
  画廊名字虽是中式雅致风格,偏偏又用了哥特式教堂的装修风格,巨大的门窗,镶嵌了以暗红与幽蓝为主色调的彩色玻璃,细碎的阳光洒进来时,绚丽而昏暗的光影仿佛让人置身于华丽神秘的幻境之中。
  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这间画廊。
  顾星檀与周鹤聆在门口汇合,微微抬眸,望着这座极具西式风格的建筑物,“陵城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画廊?”
  周鹤聆依旧是那身天青色长衫,不过是加厚过的,边缘还有一圈毛茸茸的兔子毛,长发随意披散着,看起来就是那种很温柔的男人。
  然而他说话时,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透着野性的随意,完全中和了那股子温柔,啧了声,“你呀整日埋头搞修复,能知道什么。”
  “走吧,师兄带你涨涨见识。”
  说着,朝着顾星檀勾了勾手指。
  顾星檀凉凉地睨着他,不甘示弱:“你这年纪轻轻开始每天听曲喝茶养老的早衰人士,有什么资格说我。”
  一路互相吐槽着找到画展所在的位置。
  “是他。”周鹤聆忽然开口。
  师兄妹对视一眼。
  歇战。
  谁都别说谁。
  周鹤聆提到的画家,是本次画展的主要负责人俞舟安,此时,他正站在尽头那副C位的画作,与一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的女人相谈甚欢。
  似乎是在聊这幅画。
  周鹤聆带着顾星檀上前,神色自然:“俞大师,好久不见。”
  “这是我师妹顾星檀。”
  “小周先生,顾小姐,欢迎两位。”俞舟安寒暄道。
  这时。
  顾星檀才看到和俞舟安聊天的女人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入目便是唐旖若那张含笑的脸。
  想到方才她和俞大师聊天的画面,顾星檀漂亮眸子微微眯起。
  倒是唐旖若主动打招呼,依旧是往常温雅清丽:“顾老师,真巧。”
  “却是挺巧。”
  就是有点晦气。
  顾星檀语调带着点懒散的漫不经心。
  这时,跟周鹤聆寒暄完毕的俞舟安意外看着她们,“原来两位认识,倒是省了介绍。”
  随后对周鹤聆感慨道:“这次多亏了唐小姐肯临时割爱,不然大家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容公子一副丹青作品。”
  “容公子这手丹青之作,若非无意此路……哎,堪当当世丹青大家。”
  众所周知,容怀宴擅一手丹青,精妙绝伦,可已经多年不曾有人请得动他执笔,画作也极少流出,即便是早期作品,也极为难得,甚至从未公开展览过。
  俞舟安对容怀宴的画推崇至极,还拉着周鹤聆和顾星檀一起品鉴。
  顾星檀在听到‘容公子’这三个字时,指尖无意识扣开了随身携带的古董怀表,略顿了秒。
  而后似若无其事地扫了眼怀表里的时间,重新合上。
  “也是机缘巧合,前几年我生日,容哥提笔以我的名字,画了一副杜若图相赠,不过如今他极少给外人画画,作品传出来的少也正常,颇为难得。”
  ‘外人’这两个字咬的很清晰。
  唐旖若不知何时,走到了顾星檀旁边,最后一句声音很轻,“顾老师应该也很清楚吧,不然怎么会来寻俞大师。”
  唐旖若清楚顾星檀此次前来,是为了手里那副未补全画意的千年古画。
  顾星檀原本慵懒散漫的表情,终于淡了下来。
  冰凉柔嫩的指尖一下一下摩挲着金属表壳上镶嵌着的红宝石,忽而低笑了声。
  在俞舟安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容怀宴那副画上时。
  顾星檀扫了眼那副落款了‘容怀宴’的杜若图,红唇翘起一点弧度,慢悠悠道:“难得吗?”
  “像这种废纸,枫湖居外面的可回收垃圾桶里一堆,唐小姐随时可以去捡,当什么宝贝。”
  果然。
  原本眼底藏不住胜利者优越感的唐旖若,表情僵了秒。
  站在旁边无意欣赏画作,只关注顾星檀的周鹤聆,将她们对话收入耳中。
  最后看了眼那副色彩极淡的《杜若图》。
  回去途中。
  顾星檀冷着一张小脸,油门踩得很死,若非速度平稳,就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开的是生死时速的跑车。
  周鹤聆坐在副驾驶,欣赏了两秒。
  忽而幽幽道:“小师妹,你有没有闻到车厢里一股子酸味儿,吃醋了?”
  顾星檀趁着红灯踩下刹车后,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我才没有。”
  “以你平时的性子,可不会搭理那位唐小姐的挑衅。”
  这还没醋,周鹤聆苍白的指尖去碰前面垂落下来的那枚雕工精致的玉貔貅车挂,随口闲谈般:“吃醋是在意的开始,在意是喜欢的开始,喜欢是爱的开始。”
  话落,最后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结论:
  “所以,你爱上他了。”
  这什么鬼才逻辑?
  顾星檀觉得荒谬至极。
  “我就是生气!”
  作为容怀宴的正牌老婆,让他帮忙补个画意都公事公办的谈钱,别的女人过个生日,他都亲自画一幅画相赠,她生气是应该的吧?
  听到顾星檀的自我分析,周鹤聆倚回靠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狭长眸子意味深长:“哦。”
  “生气也是爱情的开始。”
  顾星檀路边停车——
  请他滚。
  周鹤聆最后慢悠悠补刀:“恼羞成怒。”
  顾星檀:“……”
  回到枫湖居后,顾星檀强忍着怒火,狠狠泡了超级奢华的澡,也没消下去几分。
  仅穿了件单薄睡裙的少女,坐在化妆镜前,潮湿的睫毛垂落间,映下浅淡影子,指尖捏着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及腰的长发。
  淡淡的清香仿佛可以让人平心静气。
  然而。
  顾星檀表情看似平静,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那副容怀宴亲手所绘《杜若图》。
  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本安静坐着的少女,蓦地起身,一把将象牙白的梳子丢到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响。
  特意定制的白玉质地的梳子断成两段。
  顾星檀看都不看一眼,提着长长的裙摆,直奔二楼画室。
  红唇紧抿着——
  容怀宴不给她画。
  她自己画!
  宽大的木质桌子前。
  顾星檀视线定定地落在左侧笔架,一只只粗细不同的画笔,排列清晰。
  原本因为生气而活蹦乱跳的心脏,不知不觉地,逐渐变成了心慌。
  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慌。
  明明穿着极为单薄的真丝睡裙,却开始浑身慢慢冒出冷汗,这是她清醒时,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这些笔。
  顾星檀闭了闭眼睛,避开了点视线。
  决定先准备好砚台、以及纸墨。
  刚打开书柜,就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桐烟徽墨,以及一方云纹端砚,这方砚,据说当年在国外被拍卖时,是被一位神秘华国人高价拍走,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容怀宴。
  很好。
  多年后,她第一次画画,就得用最好的墨和砚台。
  准备就绪。
  少女深深呼吸,强撑着想让不受控心慌意乱的心脏平复下来。
  一只纤细的小手撑在桌子边缘,指尖因为用力掐的泛着苍白。
  另一只手,极缓极慢地去触碰离她最近的那支画笔。
  室内陷入寂静。
  静到仿佛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微凉的触感一瞬间从指尖席卷了全身,顾星檀停了许久,睫毛胡乱颤唞,一狠心,用力攥住了一支笔。
  轻若无物的画笔,在她手中,此时却仿佛重若千金,光是拿起笔这一刹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完全感觉不到,柔嫩下唇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斑斑咬痕。
  她仿佛毫无察觉,用力沾足了浓稠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落下一笔。
  忽然。
  顾星檀颤唞着指尖,望着那滴浓稠的黑色墨汁,慢慢坠落,视线蓦然混沌,天旋地转间,她眸底的黑色浓墨划过痕迹,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浓稠的血液。
  一滴。
  一滴
  肆意蔓延。
  很快将雪白的宣纸浸得透湿。
  “不,不要……”
  顾星檀陡然松开画笔,不断地往后退,纤细藕臂不小心扫过桌面上的砚台。
  砸到木质的地板。
  发出沉闷声响,墨汁四溅。
  声音拉回了顾星檀一点思绪。
  她眼瞳逐渐聚焦。
  怔怔地低头看着溅到了雪白踝骨上的墨汁。
  容怀宴推开半掩的画师门,入目就是这么一副狼藉画面。
  他缓慢走近,声音是又低又凉的清透:“在画画?”
  画画?
  对哦,她准备画画的。
  顾星檀抬起一双没有神采的水眸,红唇张了张,刚想开口——
  忽而眼前一黑。
  身体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倒下。
  容怀宴神色微变,快走两步,幸而及时接住了她的细腰。
  即便是隔着布料,依旧能清晰感受到掌心那不正常的滚烫温度,男人清隽眉心折起,语调染着几分沉沉冷郁:“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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