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从春雨楼逃走后,主仆二人心有戚戚,如出一辙的魂不守舍。
  虞樱远远看到一眼,疑惑不已,转头问自己的婢女:“咱们府上,是不是在闹鬼?”
  婢女茫然摇头。
  心里有鬼的虞烟由抖个不停的珠珠搀扶着,在榻上并排坐下。
  珠珠想到另一个倒霉鬼是谢兰辞,心绪千回百转。
  难怪穿上喜服与姑娘如此相配。那张脸真是没的说。
  回过头来,又庆幸那天从柴房出来,看到对面三人,没有口出狂言。
  虞烟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儿很快就冷静下来,甚至打开盒子吃了两块点心。珠珠看她还能吃东西,把心放到肚子里,还递来一杯热茶。
  虞烟努力安慰自己。
  她乖巧又听话。
  嘴严又老实。
  绝对不会说什么话,把他羸弱苍白的病态透露出去。更不会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令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没什么可害怕的。
  话说回来。她前几次无意遇见谢世子,他也没有马上离开,说不准也是想看看,她是否可靠。
  虞烟回忆一番,忽略那些让她手指蜷缩的场面,慢慢放下心来。
  她根本没有想高攀的想法,所以行止言辞都挑不出错。
  就是……有几回,隐隐约约有点想照顾他的心思。
  眉眼清俊的文弱书生,温润亲和,极有耐心,她很愿意为他花一点银子。
  这个。位高权重,家财万贯的谢世子,应该听不出来吧。
  除了她这样毫不知情的小呆子,谁会有这般离奇古怪的念头。
  虞烟十分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奇奇怪怪的事。
  来回想了片刻,虞烟无意间摸了摸肚子,平日为求养生,她鲜少放纵口腹之欲,忧愁地看向珠珠:“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了?”
  珠珠坚定摇头:“姑娘辛苦。多吃点是应该的。”
  心尖泛苦,得要甜食压一压。
  做好守口如瓶的打算,虞烟安安稳稳度过两日,只等去宁昌侯府赴宴。在晴娘口中听到谢兰辞身份带来的震惊,羞窘,不安,渐渐平息下来。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宁昌侯府寿宴前一日,本该启程归来的虞家二爷,卷入了一场纷争,途经青州时被人扣住,不得返京。
  传话之人没有透露太多消息,只知道有重要物件遗失,当日在驿馆的人一个都没能离开,像是和谢兰辞与楚将军巡边时查探出的事情有关。
  虞烟忧心不已。父亲从前的同僚受了重伤离开军营已有些年头,念着旧情,又寻人打听了一番,递话让他们兄妹放心。
  虞峣携礼上门,请世叔指点,才知晓些底细。
  “有些人手脚不干净,楚大将军查探过后,就自乱阵脚,想要无中生有,拿出本来就没有的凭证。”
  “纵是他们想无休无止地找下去,楚大将军也不会同意。还有,镇国公府那位,亦不是能轻易饶人的性子。”
  虞峣跑了这趟,风尘仆仆回到家中,把原话复述一边,让妹妹放心。
  待送走兄长,虞烟舒了口气。
  珠珠递去温水,口中安慰道:“姑娘放心,楚大将军嫉恶如仇,定不会看着这些恶徒为非作歹。谢……谢世子亦是如此。”
  有这桩事摆在这里,再想起谢兰辞,便只有畏惧和敬仰。
  虞烟想到自己送去的香囊药丸,希望他都能用上,歇得精神勃发,赶紧为一众将士主持公道。
  翌日,周夫人先来了虞家,和虞家众人一道前往侯府。
  虞大夫人和周夫人走在一起,寒暄了几句,快走到门前,虞大夫人笑了笑:“瞧我年纪大了,身边的婆子腿脚也慢,你先过去吧。几个姑娘出门倒是早,已经在前面等着了,正说话呢。”
  虞烟和周议章先前的婚约只是长辈口头约定,虞大夫人看周家母子,一人一个心思,不大拿得准往后这亲事落到哪位姑娘身上。
  周议章为人可靠,是个不错的晚辈。虞大夫人懒得掺和,只由周夫人自己选。
  周夫人面上仍是笑着,脑中却在回忆这些天儿子说过的话。
  怎么偏偏就认准虞烟了?
  她对虞烟是不大满意的,但婚事上,拗不过儿子,原来的想法便有些动摇。若一意孤行,母子离心又该如何收场。
  这些天,周夫人没少为此烦心。
  其他的也就算了,虞烟若当真是拈花惹草,水性杨花的秉性,她绝不会让人进门。
  今日往侯府赴宴,虞烟和那小郡王到底有没有牵扯,一见便知。
  抱着这般想法,周夫人听了虞大夫人的话,只是笑笑。
  虞烟被周夫人冷待惯了,没发现丝毫不妥。
  宁昌侯府今日来往众人皆衣着华服,美婢相随,踏入门中,便有耳目一新之感,草木山石错落有致,庭院别致精美。
  每走几步,便能见到平日难得一见的贵人。往日肆意跋扈的公子小姐,到了此处,亦是一副温雅和善模样,廊庑之上,美人如云,香风阵阵。
  虞樱紧紧拉着虞烟,本想安抚她几句,但一紧张根本顾不上。
  虞烟不求出彩,只要不犯错就好,反而轻松从容。
  这般一想,那天在如意楼受的惊吓,也不是全无好处。
  侯夫人在厅中见客,周遭贵妇遍身罗绮,头戴玉簪,和侯夫人颇为熟稔,一看便是出自底蕴极深的勋贵人家。
  侯夫人年逾四十,打扮得雍容华贵。是谢兰辞的舅母。
  虞烟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而后随虞大夫人前去见礼,侯夫人和虞大夫人交谈几句,而后将目光落在虞烟身上:“这是府上的五姑娘?此前还从未见过,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虞烟在侯夫人的注视中垂首,含笑听着长辈们的寒暄,适时答上两句话。
  身旁有一年轻妇人,看起来是宁昌侯府的族亲,笑问:“这便是老七媳妇提到的虞家小娘子?真是个妙人。说是老七往年和虞家二爷有些渊源,虞家二爷救了他一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侯夫人笑道:“七弟追踪逃犯,入了深山之中,险些让林中毒物害死。多亏虞将军出手相助,才没落下病根子。”
  其余贵妇在旁听着,有儿孙尚未婚配的妇人正好奇虞家二房和宁昌侯府有何渊源,听了这话,只淡淡笑着,没有搭话,继续与旁人交谈。
  林熙随母亲亦在其中,不怀好意地瞥了虞烟一眼,道:“这算什么。还以为她爹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身旁有人亦是如此想法,只是没有像林熙这般不懂规矩。
  正此时,一个老妈妈入了厅中,快步走到侯夫人身旁,附耳传话。
  侯夫人听罢,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侯夫人眸子一转,把虞烟唤道跟前来,轻声道:“你父亲的事,莫要担心。虞将军行事光明磊落,必定安稳无虞。便是为了他与七弟的交情,侯府不会坐视不理。”
  巡边查出的罪状不止一桩两桩,牵扯其中的官员为了身家性命,有一两个求到侯府门前。献上的金银,侯府倒是不缺,只是往年的私隐,捏在人手里,少不了要为其周旋一二。
  前日夜里,侯夫人就曾与宁昌侯谈过此事。那些人托付的事,拣两个无关痛痒的办了就是。
  谁知道她这外甥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半分不能容忍。
  侯府如今看着煊赫富贵,地位尊崇。但唯有侯府众人知晓,在陛下心里,谢兰辞一人便抵得整个宁昌侯府。
  已然仙逝的太后与镇国公夫人乃同母所生的姐妹,昔年侯府不过普通官宦人家,在未嫁时她们并不得看重。
  侯夫人进门时,先太后和国公夫人已然出嫁。先太后初入宫廷,身份低下,孕育皇子后才一步步升了位份,其子非嫡非长,最后能登上皇位,众人始料未及。
  侯府当年并未有任何帮衬照拂。
  自当上这个侯夫人,她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许多年未曾有过这等憋闷之感,但到底不敢试探圣心,为求稳妥,还是先退一步为好。
  正好牵涉其中的虞家五姑娘还在眼前,侯夫人一番安慰,算表明态度,这话早晚能传到有心人耳中。
  虞烟心里记挂此事,原想找到给她送帖子那位夫人,再行问询。此时侯夫人当众发话,她心头一松,喜不自胜。
  从侯夫人身旁退开,虞大夫人带着她去和其他夫人说话。
  侯夫人身边有人夸起了摆在屋中的屏风。
  “瞧这绣法,可不是寻常绣娘能做出来的。崔娘子最擅此道,这可是她的绣作?”
  虞烟听了,顺势往那绣屏上投去一眼。
  越看越眼熟。
  她前几个月苦练女红,自己的水平还不怎么样,眼力却是练出来几分。
  左看右看,这和谢兰辞屋中摆的那扇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还有那日画舫上,也有那么一扇精致华丽的屏风。
  处处都昭示着他的身份不同凡响。她就是没发现。
  “你瞧她目不转睛的样子。真是没见识。”林熙讽道。话罢,便盯着虞烟,结果虞烟毫无反应,充耳不闻,转身便走了出去。
  见过诸位长辈,在开席前可以随意行动。虞烟和虞樱一起,去找了相熟的姑娘,在亭中闲谈。
  珠珠走到身畔,说有人找她,朝她使了个眼神。虞烟起身,看了看身后,见无人,轻声问:“是不是丢了东西?”
  毕竟这宁昌侯府,哪会有人找她。
  珠珠十分冤枉,扁扁嘴:“姑娘难道没看到奴婢使的眼色。”
  就是有人来找啊。
  “是谁?你大可直接说。怎么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话音甫落,虞烟抬眼一看,谢兰辞不言不语地立在廊上,正静静看着她。
  虞烟心跳忽而加快。
  他的名字的确不好说出口。
  谢兰辞,谢世子,谢三公子,若说他要见她,旁人必定以为她和她的丫鬟都疯了,神智不太清醒。
  谢兰辞在阁楼观景,瞥见她与旁人说笑。她今日着杏黄衣衫,偏头与人说话,白皙脖颈线条柔美,温淡日光照在身上,肤光若雪。
  像是枝头快活的小甜杏。掩映在枝叶间,趴在墙上听闻热闹人声,就跃跃欲试地想探出头去。
  但随着脚下一步步靠近,这颗小甜杏忽然变酸。
  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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