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请命

  冯宇荀点了点头。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一个小厮端着火盆进来。苏毅澜停下说话,等人出去了,关上门说起了另一件事:“陛下近日收到密报,永州齐王谋乱,已经在偷偷制作反旗了,皇上怒着呢,要派兵平定叛乱。”
  “齐王赵京沫?”冯宇荀道,“他是北娑唯一的异姓王,承袭的是他父亲的爵位,当初他父亲这个异姓王还是先帝爷在时封的呢。不过我最近一直没出门,没听说……”
  说着忽然停下,直觉告诉他,苏毅澜突然间转到这个话题上,应该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谨慎地盯着徒弟,“你为何跟我说这个,莫非你有什么想法?”
  “正是。”苏毅澜到冯宇荀身边坐下,正色道,“我已向皇帝请命,不日将领兵前往永州,讨伐藩王赵京沫。”
  “请命?”冯宇荀闻言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澜儿你毫无领兵打仗的经验,甚至未经历过战事,讨伐藩王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军中有的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你何必去领这个任务。”
  “我是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但人总有不会的时候,总要有个开始嘛。“苏毅澜道,“况且我也一直在勤读兵书,还是学到一些的。”
  冯宇荀目光紧盯着他,“澜儿,你说实话,你是有什么想法瞒着我吧?”
  苏毅澜避开冯宇荀询问的目光,停了一下,终于坦承道:“……我要建军功。”说完又飞快瞟了冯宇荀一眼,“你放心,我是有几分把握才这么做的。”
  “你建军功做什么?”冯宇荀一侧身,一把握住了他垂在两侧的双臂,“澜儿,战争随时都有可能让人丢掉性命,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师父只想你好好活着,将来去了封地,若能找到双亲则好,找不到,你也能娶妻生子,平安顺遂过一生啊。”
  苏毅澜抬起微垂的眼眸,“师父,自打进了宫,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哪件能让我们好好活着?在这皇城里,没有了权利,只能被人随意践踏,生死也在他人一念之间。难道我们还要坐等下一次危险来临?师兄为什么会死,他当年在太子府又是怎么过的?”
  冯宇荀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看着徒弟,缓缓松开了手。
  苏毅澜从木椅上起身,手握成拳,看着屋内一处,道:“除夕那晚离开福阳殿,我就对自己说,从今日起,我不能让自己的生死再这般轻易握在他人手中了。要想手中有权,就得建军功,横竖都是险境,倒不如搏一搏。”
  他心头涌起一股热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没有听见师父说话,回首看见他满是担忧的神色,又像小时候一样到冯宇荀身前蹲下,轻轻握住了搁在膝头的那双冰凉消瘦的手,放轻了口吻,宽慰起他来。
  “师父也别太过担心,新近我结识了一名永州人氏,此人对永州地形熟悉,也到过齐王府,对齐王有些了解,到时我会带上他。其实你也见过,就是那晚在牢里给你端热水喝的杂役。另外,陛下对我的请命也表示了赞许,说会配给我一位很有作战经验的将军。”
  冯宇荀低头看着徒弟,隔了半晌,长叹一声,眼里皆是沧桑,“陛下既已准了,为师还能说什么呢,只希望你此行能顺利归来。”静了一下,转而又嘱咐他,“到了永州,可别一心只想着立军功,切记万般小心……”
  “是。”苏毅澜微笑了起来,乖顺地点头,“一定听师父的,平安第一,临安的午饭备好了罢,我都饿了。”
  景昌十一年二月,苏毅澜领兵三万,前往永州征剿齐王叛军。
  幽深的山林里,队伍在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休整,惊蛰已过,山上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月色照得山中一片亮堂。
  队伍不远处,一袭月白色襕袍的男人正跟一名负责辎重的将领说话。
  潘之平抱着一些捡来的枯枝从一片树林里出来,看见他们的主帅苏毅澜在火堆旁席地而坐,目光朝着不远处监军大人的方向。上前将手中树枝往火堆旁一扔,也到他身旁,抱膝而坐。
  潘之平看了看主帅,又好奇地伸长脖子,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一边感慨道:“咱们的监军大人生得真真好看,那月白袍穿在他身上就像画里的仙兵神将一样,仿佛随时可以腾云踏九霄呢。”
  “你拍马屁,得到他跟前去拍。”主帅苏毅澜瞥了他一眼,嗤道。
  虽是春天,这几日却晴朗无雨,空气清爽,很适合赶路,仿佛老天也站在了朝廷这一边。那日临到大军快出发时,见了骑马前来的白抚疏,苏毅澜才明白,原来这次来替皇帝监军的竟然是他。
  假冒皇子一事被人有意泄露出去,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经皇帝证实是遭人诬陷,但还是给苏毅澜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
  这次请命剿杀叛军,御史台一小部分言官就以此诟病他,上书请求皇帝收回五皇子的领兵权。皇帝一看署名又是那几个与三皇子结成一派的,便将奏书扔在了御案旁,置之不理。
  皇帝原先并没有派监军的打算,以户部尚书赵大人为首的一批大臣得知帝王的意思后,齐齐上奏,言五殿下年龄尚轻,又是首次领兵,须谨慎为上等等。
  最终杨煌同意安排监军,又有人从中举荐了由白抚疏担任。
  “我这哪是拍马屁呢,说的真心话呀。嘿嘿,想不到您是真皇子,现下我明白了,你这剑是皇家兵器库里挑来的吧,我跟您说……”
  潘之平话说着说着就拐了。
  苏毅澜站起身离开了火堆旁。满地去年冬天落下的厚厚落叶枯枝,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他拨开眼前抽了嫩芽的枝条,对身后跟上来的潘之平道:“这里到永州城还有多远?”
  潘之平指着前方月色下一段崎岖的山道,道:“翻过这座山,地势会平缓许多,再往南走不多久,就到了。我那天跟商队进都城就是走的这条道,比官道近多了,也不易碰到截道的流寇,当地一些行商都从这里走。”
  苏毅澜要走这条道,是因为它可以避开齐王布置在官道上探知都城动向的暗哨,到时候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他吩咐魏荻拿来地形图,返回火堆旁展开。
  魏荻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条为他照亮着,看见苏毅澜手指顺着图上线条缓缓摩挲到一处停下,便道:“原来永州城与檀丹相距不远,庐安在檀丹东面,永州在西侧。”
  “是啊,我们永州所有新鲜海味,都是从檀丹那边的海湾进的货。”潘之平看了一眼烧塌下去的火堆,又架了两根上去。
  “这火烧不了多久,岑远,你带几个人再去捡些树枝来……”
  听见身后有踩断树枝的脚步声,苏毅澜停下说话,转过头看见白抚疏朝他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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