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至少让我死在你之前
宋清清。
她叫宋清清！
褚青霄的脑海中那时一阵轰鸣。
他的记忆在那时翻涌……
“臭小子，老子是活着走不出去了。”
“你要是能出去，记得把我的剑带去西洲。”
“传说啊，我们剑岳城的人若是死了的话，灵魂会附着在剑身上，我啊……”
“就想回去看看我家囡囡……”
……
“她叫宋清清，我取的名字。”
“撒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算数那是一塌糊涂，都六岁了，三加三还等于八呢……”
……
“我家清清，喜欢吃城西的糯米圆子，喜欢听六合楼那个缺了牙的老头讲的故事，喜欢穿蓝色的裙子，喜欢睡觉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养了一只黑色的猫，叫什么黑炭，她喜欢得紧，但我觉得吓人。”
“她不喜欢下雨，最讨厌吃肥肉，害怕黑，也从不穿黑色的衣服。”
“臭小子……把这些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寻到她，记得帮我好好照顾她……”
“还有……”
“最重要的是，不准他娘的打她主意！！！”
……
那些宋归城曾与他说过的话，在那时如潮水一般涌向他的脑海。
他看着远处那位少女，看着她那与宋归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他确定，那是她！
可他怎么能没有认出她呢？
明明宋统领说过，让他照顾她的！
他却差点就错过她了！
褚青霄站在了原地，愣愣的看着那处，身旁的楚昭昭并不明白褚青霄为何停下。
她神情焦急的看向对方，大声的言道：“褚青霄！你干什么？”
她一边问着，一边看向贪狼卒们所在之处。
她很明白，贪狼卒们在那样强大的荒芜面前根本撑不了多久，她得在那之前尽可能的带着褚青霄与薛三娘逃离！
而她的目光刚刚投注在那处，便见那被荒芜控制的卢峰张开双翼，冲向众人。
鬼鸦过处，群鸦如黑云一般尾随其后。
正努力驱动法咒试图召唤出他们口中的祖灵的贪狼卒们，面对这气势汹汹杀来的荒芜毫无办法。
他们的身子被纷纷高高抛起，然后重重的摔下。
仿佛是有意戏弄一般，荒芜并未在这时悬停在半空中，那些人面鬼鸦则被他放出，尖叫着涌向倒地的贪狼卒，以一种近乎折磨的方式一口一口的撕咬着他们。
楚昭昭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忍，但她没办法救她们，她能做的也只是不辜负他们的努力，尽可能的活下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伸手拉住了褚青霄言道：“褚青霄，快走，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一旁的薛三娘也劝解道：“褚公子，我们救不了他们……”
但此刻的褚青霄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他对于二人的劝告充耳不闻，然后他挣开了楚昭昭的手，毫不犹疑的催动起了体内所有的血气之力，朝着那处杀去！
……
宋清清只觉背后一阵剧痛，她的身子便重重落在了地上。
剧烈的痛楚，让她的脑袋一瞬间陷入恍惚，待到她回过神来，数只面容丑陋的人面鬼鸦已经冲到了她的跟前。
它们张开了獠牙，本该稚嫩的脸上却充斥着怨毒与兴奋之色。
它们要啃食掉眼前的少女。
宋清清努力的想要做些什么，来摆脱这样的厄运，可方才荒芜正面的冲撞，将她胸前的肋骨撞断，而后的坠落，又让她的背部遭受重创。
她刚想发力，浑身上下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她无力的再次倒在了地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只人面鬼鸦将自己的獠牙伸到她的跟前。
宋清清顿感绝望。
她其实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不怕死。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她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父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武陵城为什么没有他的踪迹。
她也想到知道十二年前到底因为什么整个大夏王朝对于她爹他们置之不理，她还想回到剑岳城，手刃背叛了西洲剑甲的恶人。
为此她很努力。
她其实在剑道上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天赋，可自从离开剑岳城开始，她每天都花大把的时间修炼，手上都已经磨出了一层层老茧。
她以往家境优渥，可自从颠沛流离以来，她一直节省每一分可以节省的银钱，她知道要查明当年的事，有时候银钱比手中的剑更有用。
她也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隐藏自己，与那些她觉得恶心的人做着一些让她也觉得恶心的事。
她也明白，自己做得或许还不够好。
但……
她真的已经用尽了全力。
只可惜到最后，她没有找到她爹，也没有手刃叛徒，甚至连累着那些相信她的族人，也要一起死在这距离家乡万里之遥的暮州……
那一瞬间，她觉得有些委屈。
她想，如果这个时候，有谁能出手，救救她的话，那该多好……
……
“铛！”
而就在这样念头泛起的刹那，一声脆响却在她的眼前荡开。
她闭上的眼睛豁然睁开，只见一位少年在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前。
他手中握有一把断刃，白净如雪，在那人面鬼鸦的獠牙就要撕咬在她的身躯之前，将之稳稳的拦下。
那时，断刃折射着月光，照亮了少年的侧脸。
明净、坚毅，如画中玉人。
他的眼眸，冷峻、深邃，如包裹万千星辰。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但那一瞬，宋清清看得有些发愣。
可也就是在这时，又有数只人面鬼鸦尖叫的朝着褚青霄扑杀而来。
宋清清的脸色一变，赶忙大声喊道：“小心！”
“别怕，我在。”但回应她的却是褚青霄低沉的声音。
他的一只手伸出，抱住了宋清清的腰身，在少女的惊呼声中，将之身子提起，同时身形一转就像是早就洞悉了身后那些人面鬼鸦攻杀的路径一般，甚是轻松的避开了他们的攻势。
终于有了些许喘息之机的宋清清也回过了神来，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褚青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语气中有惊讶，有愤怒，也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窃喜。
褚青霄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他侧头看向周遭，还有几位贪狼卒正被人面鬼鸦纠缠。
他从身后掏出另一把断刃，猛然抛出。
带着弧形的剑刃，在空中旋转，将数只人面鬼鸦击退，稍稍缓解了那几位贪狼卒的窘境。
而后那柄断刃就像是拥有自己的灵性一般，又飞遁回褚青霄的手中。
“春不晚？”宋清清看清了剑法，她的脸色一变，看向褚青霄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
“有办法解决他吗？”褚青霄却没有时间回应宋清清的问题，而是低声问道。
宋清清虽然奇怪褚青霄为什么会习得剑岳城的剑法，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寻根问底的好时机，她侧头看了看站在天际的荒芜，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她这样言道。
虽然对此早有预料，可得到这般答案的褚青霄还是免不了心头一沉。
宋清清也从最初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她脸上的神情变得落寞：“没办法的，你愿意回来救我，我很感激，但我现在没办法行动，带着我，你也走不远，你快逃吧！”
说着她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自己的族人，他们同样处境艰难，大都在人面鬼鸦的围攻下，自顾不暇。
宋清清面色苦涩，又言道：“而且，我不可能一人独活的……”
褚青霄也感受到了宋清清身体上的问题，她的肋骨断裂，背后也有些伤势，确实难以行动。
意识到这一点的褚青霄顿时沉默了下来。
而这样的沉默落在宋清清的眼中更想是褚青霄在对舍弃她独自逃生，做最后的内心挣扎。
她赶忙言道：“没关系的，能活一个是一个。”
“我懂了。”褚青霄点了点头，这般回应道。
然后他蹲下了身子将宋清清放在了地上。
宋清清见状也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却见褚青霄一手握着一柄断刃，转身面向荒芜，身形紧绷，如林中猛兽，蓄势待发，那架势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她心头一紧，问道：“你干什么？”
褚青霄闻言回过了头，他看向宋清清，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
“如果我救不了你。”
“那至少让我死在你前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