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大热倒灶(下)

  在我的认知里,junior级马娘比赛的胜负,往往充满了不确定性。
  所以,对于一出成名的爆冷,我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但看着目瞪口呆地呆在原地的墨语烟竹,我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上的众人。
  观众们的反应,比墨语烟竹还要夸张。
  或许是买了比赛热门马娘的马券,现场的看客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凝固在了原地。
  欢呼声响彻云霄的观众席上,此刻落针可闻。
  除了解说和实况人员声嘶力竭的呐喊,阪神竞马场上空弥漫着诡异的死寂。
  就算最后一名马娘也踉踉跄跄地完成比赛,石化的观众们仍然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柳泣花啼倒还好,但香雪兰的成绩…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香雪兰这场耻辱性的大败,在接下来不短的时间里,肯定会成为日本赛马运动圈中最大的话题。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像我这种纯粹过来看热闹的人倒还好,那些因“理财”而哭红了眼的观众,已经开始在观众席上骂骂咧咧地跺脚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看了眼身边仍然沉浸在惊讶之中不可自拔的墨语烟竹,无奈地叹了口气。
  “墨,你要去找香雪兰吗?”我低着头,在墨语烟竹耸动的马耳朵旁轻声提醒。
  观众席上的躁动,并没能传递到香雪兰的耳中。
  身体的疲惫,压倒了香雪兰对失败的恐惧与彷徨。
  早已一片空白的大脑,几乎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只有那双麻木的双腿,仍然机械地支撑着这具不断发出悲鸣的身体往前挪动。
  大口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油尽灯枯的香雪兰,心如死灰地看着越跑越快的一出成名先一步越过终点线。
  强撑着来到安全地带,早已精疲力尽的香雪兰,终于得以获得短暂的喘息。
  扶着场地边上的栏杆,香雪兰慢慢地坐了下来。
  二位人气的香雪兰,最终以倒数第二,落后第一名5.6秒的成绩草草完赛。
  经历了现实的当头一棒,香雪兰看待问题的心态也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变。
  马与马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那些取得了不错名次的马娘,脸上满是和煦的微笑,就连走起路来,也是满面春风。
  那些同样大败而归的马娘头上,无不笼罩着愁云惨雾。
  只不过,对于人气和排名都是两位数的她们来说,即便在一级赛上垫底,也无法改变她们身为同期马娘佼佼者的优秀。
  反观被视为天才的香雪兰,粉丝们对她前两场的失败,给予的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但当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粉丝们眼前时,哪怕最忠诚的粉丝,此时也无法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鼓励或者安慰香雪兰的话语。
  即便赛场和观众席之间隔了不小的一段距离,但香雪兰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粉丝们或是失望,或者无奈的叹息。
  这对于因惨败而失魂落魄香雪兰来说,无异于在本就未愈合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在那一瞬间,香雪兰仿佛看透了世态炎凉。
  也就在那一瞬间,香雪兰内心深处最后的骄傲,被彻底击碎。
  我和坂上元司站在香雪兰身后,面色复杂地看着佝偻着腰,浑身暮气沉沉的香雪兰。
  看着背脊逐渐塌陷下去的香雪兰,我才意识到,褪去了天才外衣的香雪兰,用她那不符合十四岁少女弱的双肩,挑起了太多的压力。
  并香雪兰并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撕心裂肺的哭泣,也没有流露出不破不立的决然。
  唯一的反应,只是那份不同寻常,或者说早已麻木的寂静。
  那份寂静的源头,正是斗志被彻底击垮的香雪兰。
  直到这一刻,我才记起,天才如香雪兰,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或许身边的担当是那位一直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墨语烟竹,给了我一种“马娘们都能坦然接受失败”的错觉。
  但在香雪兰身上,我才发现,我错了。
  而且,错得很离谱。
  墨语烟竹在输掉比赛之后还能一如既往地保持乐观,绝对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心大”、“坚强”能够解释清楚的。
  能够像没事人笑看失败的墨语烟竹,归根结底,是缺少了像其他马娘那样破釜沉舟的决绝。
  即便和赛马娘这条走钢丝的道路无缘,墨语烟竹仍然可以靠着自己还算过得去的文化课,和正常人一样选择高考这一条独木桥。
  但香雪兰并不一样。
  一但选择了成为一名赛马娘,她的人生便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唯一的选择,便是在赛马娘的道路上一条黑走到底。
  偏偏这条道路,一将功成万骨枯。
  纵观历史上那些有名的赛马娘,哪一位不是踩着无数对手的希望与青春才加冕为王的?
  而我们,又何曾关注过,那些沦为她们垫脚石的失败者?
  谁也不知道,赛马娘的骨子里,究竟是抗拒失败,又或者是恐惧着失败?
  这个问题的回答,人尽皆知。
  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看着逐渐恢复了体力,正准备扶着栏杆站起来的香雪兰,我和坂上元司犹豫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想要安慰丧失斗志的香雪兰,光靠嘴皮子肯定会适得其反。
  毕竟,漂亮话谁都会说,什么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啦,又或者失败乃成功之母之类的。
  只是又有谁考虑过,当梦想的泡沫被现实残酷地戳穿之后,这一群比同龄人更早体验到失败与挫折的孩子,她们又会是多么的无力?
  这种事情,身为过来人的我和坂上元司比任何人都清楚。
  已经快是一个成年人的我们,尚且难以接受从高楼坠入尘埃的落差。
  那我们又怎么能强求那些年仅十四,便已经将全部未来赌在了那虚无缥缈的竞赛生涯上的孩子们学会坚强?
  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坂上元司也做不到。
  看着仿佛双腿灌了铅一般伫立在原地的坂上元司,我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
  另一边的墨语烟竹,担心自己朋友受伤的她无视香雪兰的抗议,不由分说便将香雪兰背到了背上。
  “阿训,医务室在哪?我把小兰送过去检查一下。”
  见我和坂上元司没有跟上来,墨语烟竹背着香雪兰走了回来。
  “墨,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着无精打采地瘫在墨语烟竹背上的香雪兰,沉浸在愁云惨雾中的坂上元司终于回过神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墨语烟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就这样,我和坂上元司浑浑噩噩地跟着墨语烟竹,朝着医务室走去。
  根据相关管理条例,参加比赛的赛马娘,可以在赛后接受免费的身体检查。
  墨语烟竹不惜用强硬的手段把香雪兰背到医务室,便是怀疑香雪兰受伤了。
  香雪兰的实力人尽皆知。
  还算得上是争冠热门的香雪兰竟然落后第一名5.6秒大差垫底完赛,墨语烟竹很难不联想到受伤的可能。
  在自家的担当马娘面前,坂上元司也是彻底回过神来。
  轻车熟路地办好检查的必要手续,稍稍叮嘱香雪兰一番,坂上元司便走出了医务室。
  医务室外,二人一马焦急地等待着香雪兰的检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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