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崔海洋

  只要她愿意,家里也能改成后现代化厨房,可关键是没有那个必要,也和国情差太多,过了还会觉得你是个异类,就算这年代没有那特殊的时期,也需要低调做人。
  唐粟姐俩逛了一大圈儿,最后竟然跑到图书馆看书去了,没办法,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商场的图书馆区域人少一些,姐俩一边看有没有刚上市的新书,一边讨论着一会儿回家吃啥饭。
  馆外的走廊突然骚动起来,好像还听到了小偷的字眼,唐麦本能的拉着唐粟去看热闹。
  结果就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儿跑的飞快的挤开人群,而后面有个打扮不俗的大娘气喘吁吁的喊着。
  “快,快帮我抓住那个小偷,他偷了我的钱包,他偷了我的钱包啊!”
  “你说刚刚那个孩子是小偷?”
  “什么孩子,那就是个臭要饭的,该死的,我的钱包啊啊啊,快帮我追回来啊!”
  唐粟正要往前走,突然就被唐麦拉到了馆内,小模样还贼兮兮的,直至走到馆内的角落,才瞪直眼睛看向外面。
  “姐,刚刚那个小偷我认识。”
  唐粟瞳孔瞬间放大,而后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你是说……她养的那个?”
  唐麦痛心疾首,“可不就是她养的?虽然只是一眼,可我记得清楚啊,就是她带在身边的那个。”
  没想到竟然还养出来个小偷,太可恨了。
  唐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管她,我们没那么倒霉碰上他们的,走,选好书就回家。”
  这年代的书不便宜,平均一本就要一两块钱,要是质量比较好的精装就要五六块,姐俩一个人选了三四本,最后一结账,竟然三十八块钱。
  唐麦拿着书咋舌:“这么贵啊?那我……,”
  可唐粟已经痛快的结了账,“这书中自有黄金屋,再贵也值得,你可别在这儿啰嗦了。”
  被唐粟拉着出了图书馆,姐俩又在副食品的区域买了黄桃罐头、饼干、瓜子、干果,一样买的都不多,所以花的也不多,要不是黄桃罐头买了六罐,可能也花不了十块钱。
  抱着黄桃罐头出了商场,找到自己的三轮车,将沉甸甸的战利品放上去。
  “姐,你快坐上去,咱这就走。”
  就在她疑惑姐姐怎么还不坐上去的时候,她冷不丁的一扫,大眼瞬间睁得更大。
  “我凳子呢?”唐麦还倒是自己买的东西压着了,结果翻了一下,立即高声咒骂。
  “该死的小偷,啥都偷,连个它娘的凳子都不放过,穷死你得了!”
  唐粟被她的小表情逗乐,侧身坐在了三轮车的边儿上。
  “行了,丢了就丢了吧,他们连凳子都偷,可见有多困难,咱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可唐麦还是愤愤不平的骂了一路,没想到这一骂,居然还把那偷儿给骂出来了。
  “差不多得了啊,还没完没了了,当我没听到咋地?”
  就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唐麦看到了斜靠在电线杆附近的那个偷儿,她瞪直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唐粟,那小眼神分明在喊。
  “姐,你快看啊,就是他,就是他,居然是他偷了咱家的凳子,他啊,他!”
  偷儿穿的破破烂烂,还单薄,身上满是补丁,裸露出来的皮肤又黑又红,黑是脏,红是冻得,看起来有点可怜,但唐麦和唐粟都很清醒,尤其是唐粟,直接扫了眼过去。
  “既然凳子被你拿走了,那就走吧,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
  “要不是你们骂骂咧咧一路,我会跟着你们?”
  唐麦气结,“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偷儿看看唐粟,又看看唐麦,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唐粟的脸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嘁,这啥人啊,一个小偷儿脾气还这么大,要不是,要不是,姐,你看啥呢?”
  唐麦一回头,就看到唐粟若有所思的目光追随偷儿的背影而去,有些奇怪。
  唐粟摇摇头,“他应该不是因为你骂他,他才跟着咱的,而是看我长得像她,所以才跟上来了。”
  唐麦仔细看唐粟的脸,片刻后,叹了口气,“这算啥,缘分?嗤,真够倒霉的!”
  “如果真的避无可避的时候,那就直接面对好了,总归她已经影响不到我们什么了,我们现在的户籍,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也没办法证明,她就是咱的娘,走,回家。”
  殊不知,男孩儿傍晚回到自家所在的小渔村,看到在寒风中捕鱼网的母亲时,脚步不由快了一些。
  “都说了等我回来我弄,你这大过年的,不嫌冷啊,赶紧回去暖和一会儿。”
  头发已经被岁月蹉跎的灰白的中年妇女,抬着满是冻疮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娘不冷,娘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倒是你,又跑出去了?”
  男孩儿拉着妇人的手就往自家那破烂的小屋走,“我爹今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早上你走后没多久,又咳血了。”
  “没吃药吗?”
  “吃了,又吐出来了,他说他吃不下。”
  男孩儿目光一暗,赶紧走进了昏暗潮湿的家。
  这个家只有两间土坯房,坐落在海边渔村的山坡上,外面有石头堆砌的防风墙,和所有渔民家一样,破败贫穷,只不过别人家院子里会晾晒的有各种咸鱼干货,而一走进他们家的院子,却满是药渣刺鼻的味道,还有这一贫如洗的家。
  等走进屋子,那股酸臭的药腐味儿就更明显了,一个形似骷髅的瘦弱男人,呼吸急.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歪歪扭扭的躺在污浊不堪的床上,时不时因为剧烈咳嗽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每咳一声,就好像上不来气儿似的,嗓子里有痰,每一次吞咽都是一种折磨。
  再一细看,不是崔老四,又是谁?
  只不过如今的他得了肺痨,看到儿子回来,他伸长了手,浑浊的目光中满是对他的不舍。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一口浓痰卡在了他的嗓子眼儿,呼吸不上来的他憋红了整张脸,呼啦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血几乎是黑的,里面还卡着带血丝的浓痰,虽然吐了血,可他能喘气了,顿时觉得舒畅了不少。
  魏芳看他这可怖的样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
  崔老四恨极了她的样子,“哭……什么哭?我,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也不迟!”
  “爹,你胡说什么呢,我今天弄回来了钱,等初五我就给你抓药,等抓了药,”
  “你这孩子,怎么又去干那事儿了?这样不好,不好,咳咳咳咳……,”
  崔老四一听就急眼了,崔海洋也急了。
  “看病要紧,其他的重要吗?你要死了,我和我娘怎么办?”
  “洋洋,爹没了,你还有娘,没了我,你们就没了拖累,早知道来到这边会得肺痨,当初说啥也不应该跟着同乡来这边,还说什么挣大钱,呵呵,还不是照样穷的揭不开锅……,”
  突然之间,崔老四的呼吸好像顺畅了不少,就连说话也没那么有气无力了。
  他目光无神的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又好像交代后事一般交代着魏芳。
  “我死后,就帮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你们娘俩要是在这儿混不下去,就还回咱老家吧!”
  总归他是无法落叶归根了,要不是他躺在这儿不能动,要不是买不起车票,他或许会拼着这条命,也会走回家,可如今……一切都是空谈。
  崔老四到底没能熬过年初二,当天晚上魏芳起来给他喂水的时候,人已经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咽了气儿……
  魏芳一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竟然直挺挺的晕倒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不能动了。
  可怜的崔海洋,只能匆匆将崔老四给埋了,因为他得的是肺痨,村里人没人愿意搭把手。
  如今魏芳又这样,他只能在她晕倒的时候,将崔老四埋了,家里没钱买棺材,就只能卷了个席子,拖着他上山,埋到了后山自家开的荒地里。
  等他好不容易将爹葬了,娘又偏瘫了,魏芳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这样,她不能动,以后岂不是要连累儿子?
  于是在崔海洋出门的时候,她找了根绳子套到自己的脖子上,故意摔下床,吊死了自己。
  这一天,是正月初四。
  也就是说,两天之内,崔海洋同时送走了自己的爹和娘。
  刚埋了爹,如今又要埋自己的娘,把墓挖开的时候,他爹的身体甚至还是硬的,看起来和下葬那天没什么区别,可她娘却紧随他的步伐,一起去了。
  他何尝不知这是不想拖累他?
  可他却已经麻木的哭不出来了。
  甚至将她葬了之后,就坐在他们的坟头,眺望着大海,眼底满是对未来的彷徨和无助。
  以前有爹有娘,就算日子苦了一些,可至少还有个盼头,现在呢?
  就只剩下他自己了,他是该活下去,还是直接死了,跟他们而去?
  ……
  年初四吃过晌午饭,唐粟就开始整理书本了,她不住校,所以下午不用去学校,明天一早过去就行。
  “不用这么紧张,我这不是在家呢,你就带上经常用的书就行,反正明天晌午还回家吃饭呢!”
  话虽如此,可一个假期没碰书本,还是多少要看两眼的,这大概是学生的通病,开学之前必须要整理几遍,看了又看。
  第二天早上五点不到唐麦就起来给姐姐做饭,因为她五点半就要到校跑操。
  高中的苦,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早饭熬了小米南瓜粥,馏了几个包子,还蒸了四五个清水蛋。
  “我知道你早上可能吃不下,那就随便吃点,带上鸡蛋,早自习要是饿了,就垫吧两口。”
  到底是过来人啊,这都清楚,别说,这么早,还真吃不下,随便扒拉半碗米粥,包子也没吃,抓了三个鸡蛋放到空间,这样吃的时候还热乎,而后背上书包骑着车就走了。
  高中生开学这么早,可没什么开学典礼,那是直接就开课,进入学习的状态。
  一上午的紧张学习,足够他们找回放假前的状态了。
  晌午一放学她就骑着自行车往家赶,没想到半路一个孩子突然窜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等仔细一看他的长相,她愣住了:“你干啥啊,知不知道刚刚的行为有多危险?”
  再看他手里拿着的凳子,她目光一软,“你拿着坐吧,不用拿过来给我们。”
  “崔海洋,我叫崔海洋,你长得很像我的娘,以后我能多看看你吗?我在这儿附近找了你好久,才有幸碰上,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我成了有家却不知怎么归的人,你长得像她,我想多来看看你,行吗?”
  他一口气儿将自己的诉求说清楚,然后睁着一双眼,巴巴的看着她。
  唐粟的注意力全被那句话吸引:“你说你爹死了,娘也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崔海洋没注意到她问的细节,老实的说了。
  “我爹初二晚上,我娘初四上午,他们都是为了不拖累我,才死的,可没有了他们,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你多大了?”唐粟看着这个瘦弱黝黑的小男孩儿,到底还是起了怜悯之心。
  “我九岁了,翻过年的夏天,我就九岁了。我娘生我的时候,天可热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等崔海洋将魏芳的死因说出来的时候,唐粟愣了好半天,都反应不及。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魏芳竟然是自己吊死了自己,而目的,就是为了不拖累儿子。
  同样是儿女,为什么对待儿子可以豁出性命,而对待她们,却可以做到置之不理?
  不知她们离开的这些年,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你有户口吗?”
  崔海洋摇头,“我是黑户,可能在老家有户口,但是这么多年没回去,谁知道还有没有了?我不记事的时候就来那个渔村了,在这儿我们始终是外地人,就连我爹死,他们都没人来帮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把他们拖到后山的……”
  越听越心酸,越听,这同情心就越是泛滥,看着眼前的孩子,唐粟竟发现自己的狠和毒,无法对一个这么懂事的孩子硬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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