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陷阱

  石父转头,牢牢看住她的眼睛,“你的耳报神真是神通无比。只是上午你姐姐方出事,晚上你就上门请缨,为父便是再担心你姐姐,也很难相信于尔呐。”
  毓嬛并不愤怒,依旧和悦微笑,“父亲的苦楚我自然明白,如今京中正乱,想要出城,只有石家的密道可行。”
  便递向石父一眼,“听闻当年姐姐出嫁,父亲就是把密道图作为嫁妆送与大姐姐,若是再给了我,难免怕我心怀不轨。”
  不觉冷然的笑了笑,“可是父亲呀,您如今还有可靠的人选么,若是再一推再推,韩婴迟早要把咱们家给吃了。念影年纪又小,虽是有勇气,却没有成事的先例,若是一招暴露,恐怕会招来更大的祸事。”
  她的话,让石父的脸迅速白了下去,那种白,是冬日的残雪,隐隐还暗含了无数的纠结。
  只有显瑀依旧不把毓嬛放在眼里。
  毓嬛很快读懂眼色,淡淡道:“自然表姐您英明神武,是不怕败露招来无妄之灾的,毕竟历朝皇帝更迭,也不少发动政变的。”
  她越说尾音越长,几乎慢得要每一个字的音都清楚,“可是表姐您就没有想过,明明可以直取皇都,大姐姐她为何非要叫殿下去颖山请四位先生下山?是因为她笨想不到暴力执法么?”
  “历代靠武力发动政变的皇帝,到现在还被百姓千唾万骂,曹操到现在还被辱之为曹贼,如今大魏内忧外患,襄国虎视眈眈,即便可以端了皇帝的龙椅,也耐不住百家的诛伐。您可要想清楚。”
  寥寥几语,无懈可击,无一不戳进事情的要害。
  石父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笑,含着隐隐怒气,“我们清不清楚的,你不是最清楚么?”
  他神色渐进狐疑,“我竟不知,你倒很了解朝政了。”
  毓嬛努力挤出笑,“女儿有这么好娘家自然要多加学习,往日父亲不肯让女儿学,女儿现在也得会呀。毕竟……万一咱们家能出一位皇后呢?”
  “曾经是我太软弱,许多事情都赖以父亲和姐姐做主,如今也能够自食其力,为姐姐和父亲做些什么了。”
  她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神,言辞轻飘飘的。
  “自然我是不指望你们,你们也不指望我,可是能有一个出身后族的娘家,对我也是百利无一害,既然感情不足以让我们相聚,但是利益……我又何必过不去。”
  这话柔中带刚,在座的一时也无言。
  虽然念影极力自证自己可以担领大任,但是对于沈家的愧疚和责任,又如何会叫一个孩子承担风险呢。
  石父虽是平时笑嘻嘻的,不是个多事鬼,但是到了要命的地方,该精明的一点也不落了。
  他看看老三,如何不知她所谋所图,心思不禁辗转了多久,才向毓嬛的提议低了头。
  时间如同细沙缓缓流逝,所有人都守在外屋不肯走,直到足足一个时辰,毓嬛才带着一份地图匆匆离去。
  垂银流苏溢彩帐帷外有人影伫立,是显瑀轻声道:“您真的放心叫她去么?”
  石父面色是平静的秋月,“唇亡齿寒,休戚相关,她不敢。再尔……”
  他没有说完,只是抿唇一笑,看看四处的人才缓觉不对,“解颐那孩子怎么没有过来?”
  自周宜水从宫中回来,心里便百般不适,偶尔想起媞祯曾谈及韩婴和燕元照的关系,甚至至今为从皇宫折返,这种不安的心绪就更多了几分。
  萧离对媞祯有怨恨,若是此番施压真是襄国和韩婴联手,只怕眼下的风波也只是浅浅的开端而已。
  既要防患于未然,总要把事情弄清楚,若是真能抓到韩婴与襄国之间联络的把柄,那反败为胜指日可待了。
  时近一更,道路上已是寂静无声,随着宫门开合的巨响,一辆马车从中缓慢驶出。
  万籁俱寂的夜里,周宜水仿佛突然苏醒,他悄然带着侍卫悄无声息的在后跟着,然却在下一条岔路口,韩婴的马车偏离了原本回府的路线。
  见这情形,一个侍卫悄悄走近,极力压低声音说:“这条路是通往羌鸣巷的,那里胡人聚集,不慎安全,咱们还是折返吧。”
  “胡人?”周宜水咬着指头,哧哧地笑起来,像是碰到一件极有趣的事,“就是因为胡人越多,才更值得一去。”
  见他表情有着崎岖的憎恶,周围人不敢大劝,只好速速掩藏在屋楼瓦舍之后,迅速跟了上去。
  更鼓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对于诡秘行事的周宜水更像是一声声尖锐的叫嚣。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死胡同,只见韩婴那厮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左右环顾了一圈,便学着布谷鸟的叫声叫了两声。
  大概停顿一两秒,莫名的某处也相似的叫声做了回应。
  周宜水皱紧了眉头,方要再上两步看个究竟,忽然身后传来几声倒地的声响,转脸只见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已然伏尸横地!
  他暗叫一声不好,便知着是圈套,然却没来得及迈出右脚,一掌直接从他背后拍过,那力道实在过于强劲,几乎是一口血喷在地上。
  转瞬间火把都已点亮,胡同里明如白昼。一个人上前扭住他的手,推着跪在两个阴影面前。
  韩婴淡淡一笑,道:“呦!周大人,您怎么来了?”
  说罢他看了看身边的萧离,“您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武安侯的?”
  周宜水在胸腔里长长地笑了一声,“韩婴,你果真跟襄国勾结,玄机她说得没错!”
  韩婴却是不以为然,“她都知道了,还叫你来送死,摸不清楚底细,连她对我避之不及,你怎么敢的?还打探上门来了?”
  周宜水冷冷一笑,“我怎么敢?卖国求荣,我大魏子民皆可杀之,竟还叫你说得高人一等一般。”
  他抬起头讽刺,“一个娼妓之子,果然低贱,不仅品行不正,连为官处世的信仰也没有!”
  一字一句,如针扎一样刺穿韩婴的脸皮,他生平最讨厌被人说是娼妓之子,也生平最讨厌那些世家子弟。如今被一个阶下囚唾骂,气得几乎快发颠了。
  韩婴当头给了周宜水脸色一掌,“信仰!我就是什么信仰!我最大的信仰就是把你们这些特权贵族都杀了!……都杀了!”
  他的话音在战栗,破碎得不成样子。可面对周宜水对他嘲讽和不屑的眼神,他却根本没有办法让他屈服。
  甚至连此刻看戏的萧离,也是轻蔑的。他不耐烦的催促,“如果今天晚上你是叫我来看你发疯的,恕不奉陪。”
  “你还想要石媞祯么?!”
  韩婴奇异般的震声道,果然唤来了萧离好奇的打量。
  霎时间,韩婴的眼迅速的红了起来,带着积久的尘埃的浊气,“现在就有办法叫她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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