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暗流涌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慢慢移下,窗棂上蒙着的霞光云绡。
  皇帝珍爱皇后携手多年,悲恸良久,命秦王刘温钰、临海王刘俭,恭奉皇后丧礼事宜,并进刘惜君刘贵人为贵嫔,与秦王妃料理主持宫中祭祀。
  皇后崩逝次日,皇帝心中苦绵,同殿中部为皇后钦定谥号“温成”,宣布辍朝七日,服缟二十七日。
  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服;满朝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须剪头;停止嫁娶作乐三十六日;国中所有臣民,男去冠缨,女去发饰。大魏百姓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
  这样的丧仪,是大魏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隆重。
  如是皇帝郑重以待,媞祯跟陈贵人在内宫之中更是丝毫不敢放松,带领嫔妃宫眷极尽哀仪。
  终于稍稍得空之时,杨雪心才来后园角亭上来与媞祯汇合。
  “奴婢按照王妃吩咐,去查了皇后生前的一应用品。在椒房殿残剩的香炉里面,发现有大量的朱砂。”
  媞祯披着一件联珠锦青羽大毛斗篷,伸手接住一点纷飞的雪花:“朱砂……”
  杨雪心沉默片刻,凝眸道:“是,奴婢出宫问过大夫,这东西虽少量可以入药,但若是燃烧则是会产生大量是有毒气体,可导致人心肾衰竭。若遇昆布催化,则毒性加倍。”
  “奴婢曾去太医院调查过皇后生前的药方,里面确实昆布在其中,用以治疗水肿痰淤。可知此人对皇后用药之熟悉。”
  凝神须臾,杨雪心素淡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另外,前几日兰林殿的宫人向少府呈报,说是死了个叫‘少安’的太监。奴婢偷偷去过他家一趟,发现一个小小的太监家里,已经修建了四进四出的院子。”
  说着,她脸色微微一沉,“这些银子,只怕少安在宫里一辈子都未必赚得到。”
  片刻,抬起双眸与媞祯相接,“而自皇后有孕期间到去世以来,一直是少安跟着陈贵人进出椒房殿。”
  一簇梅枝簌簌当风,风吹影动,风资绰绰,好似涟漪。
  媞祯的目光徐徐扫过她的面庞,带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真是好心思,好谋算。神不知鬼不觉成了这个样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若非我没记错,当初皇后生下的那个死胎,青紫异常,便是服用朱砂的缘故。”
  杨雪心细细听过,也觉得格外阴毒,“前朝皇妃中,用朱砂入食打胎的不在少数,奴婢虽没有亲历,但也听人说过,服用过量朱砂胎死腹中的模样。”
  一时她也皱眉感慨,“可见皇后中毒之深,便是自半年前就开始了。”
  媞祯默默闭上眼睛,一漾睁开双眸,沉思着缓缓看向天际,“难怪……难怪我之后几次交代,让陈贵人少入椒房殿都不能让皇后幸免,原是从她还是个小小婕妤起,就已经生了要当皇后的心。”
  她的话,坦白到无以复加。
  杨雪心忍着内心的惊动,盘算着如今的形势,“如此毒妇,若是让她当了中宫之主,且非整个后宫再无安宁之日。”
  说着唏嘘一叹,“好在如今陛下正是伤心的时候,一心记挂着温成皇后,未必此刻肯立刻封后。”
  浅浅的笑影在媞祯梨涡内一转便消逝了,她微微黯然:“是么。”
  正说着话,下面隐隐约约有着簌动声,看着身形竟是陈贵人身边的翠微和临海王,迷迷糊糊地好像在说:“陈贵人已经等殿下多时了……”
  媞祯心中略略惊疑,旋即便给了杨雪心一个眼色。
  兰林殿中安静得如一潭碧波沉水,连光影也悠悠晃晃,成了水波涟漪半透明的影子。
  翠微放下紫罗烟软帘,悄然躬身走到陈贵人身边,“贵人,临海王来了。”
  临海王心里掖掖的,方见了陈贵人的脸,就急不可待要开门见山,“陈娘娘今日叫儿臣过来所谓何事,儿臣还要抓紧到母后灵前尽孝呢。”
  陈贵人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只是想把一个玉佩还给你。”命人开启匣子,把东西递给他。便
  临海王一见那物件,立时大怔,“这……这不是我母亲的玉佩么,怎会在你这儿?!”
  “这东西,原本我早就该给你了。可惜那时温成皇后得宠,在王府后宫势力都大得很,只能到今日我才能把荀姐姐让我转交的东西还给你。”
  临海王闻言愈加悲愤:“宫中一直传言我母亲是因为陷害温成皇后,被父亲囚禁才郁郁而终!方才陈娘娘说只能今日才把东西还给我,难不成在温成皇后在的时候,就不能把东西还给我么?”
  陈贵人慌里慌张,连连摇头:“哪……哪有的事儿,你别多想,好好保重好你母亲的东西,快回去吧!等下还要去丧仪呢,这么气急败坏的可要失礼数的。”
  她见临海王毫不退让,一壁摇头,似是感伤,“可惜荀姐姐走得早,想起当日姐姐与我比邻而居,说说笑笑多热闹。唉……”
  翠微一壁连连使眼色,一壁怯生生劝道:“贵人……”
  陈贵人猛地回过神,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瞧我这张嘴,什么话想到就说了,没半些分寸!”
  她轻叹一口气,柔声道,“荀皇后跟殿下一样是个实心人,却不知实心人是最吃亏的,罢了……罢了。”
  临海王低声道:“我心里明白,陈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陈贵人眼角微微湿润,“我年纪大了,又没有皇子,纵使身处高位,也是被人看不起。”
  临海王连忙笑道:“陈娘娘放心。我是诸子中最年长的,一定会替父皇有所分担。”
  陈贵人这才释然,“有殿下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忽然屈下膝,行了个大礼道,“但愿殿下来日登基后,不至于让我无依无靠。”
  临海王见她如此郑重,慌了神道:“陈娘娘,您快请起!”
  陈贵人这才起身,恢复了殷勤小心的神色,低声道:“多谢殿下。即是如此,作为殿下对我未来的保障,那有件事我不能不说了。”
  她的神色诚恳而敬畏,“荀皇后临死前,我曾去探望过她,那时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可是府中太医却不去医治,我问她,她告诉我她也吩咐求守卫去遣太医来,却每每被当时章有容阻拦,执意让你母亲……活活等死。”
  临海王紧紧握住拳头,直握得青筋暴起,几乎要攥出血来,“果然是她,果然是她迷惑父皇,害死了我的亲娘!”
  陈贵人极力克制着道:“若是病故,倒也还好,可你母亲死后我曾亲眼看过,七窍流血……明明是被毒死,试想当年府里的局势,有谁敢当着你父皇的面去行凶呢。”
  她茫然摇头道:“不过时过经年,已然死无对证了。”
  她叹口气,“可怜荀姐姐,未曾在皇后的位置一天,就被章有容夺去了。更甚至因为陛下偏爱她,还要立年纪尚小的永安王为太子,我真是为荀姐姐不平!”
  临海王痛苦得脸都扭曲了,低哑嘶声道:“章有容……她害死了我娘,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陈贵人只劝得道:“殿下别这样,如今温成皇后临死前,又认了秦王妃当女儿,永安王现在是有秦王护法的人,你父皇又多宠爱……”
  “不中用!”临海王遽然大恸,撒开手无力地倚在墙上,仰天落泪道:“就算有秦王帮他又怎样,我才是嫡长子,我才是!父皇他偏心……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
  陈贵人慌不迭地看着四周,连连哀恳道:“殿下,您小声些,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求你给一条生路,万万别说出来我知道这件事!我……我……”
  临海王哪里听得下去,只得扯起步子,跌跌撞撞走了。
  穿过的廊下的风有些冷厉,吹拂起陈贵人上挑的眼角,微微眯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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