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密霭深深

  事后过了好一阵,文绣才进来通报,说方才温良媛来过。
  媞祯嗯了一声,也没当回事,拉着温钰回屋躺了会儿。只因先前太累,一觉睡到下半晌。他起身出门办公,回来给她带了牡丹酥,相对着喝了两盏,斜依熏笼,岁月静好。
  温岱容那头,媞祯到底让文绣去打听过,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有时候传她问个话,还是伶俐宛转的,跟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恭敬地问王妃她筹备的舞蹈如何,是否需要改进。
  媞祯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说随她擅长的来就好,届时宴席办在王府南头的金缕阁中,里面烘着熏笼,十分地温暖,倒也不怕舞衣单薄。
  端过茶喝一盏,文鸳掀开帘子进来,“王宝林的母亲陈氏来府里看她来了,王妃您瞧?”
  媞祯抬起眼倒也爽快,“可怜天下父母心,叫她去看看吧。”
  听到此处温岱容微微抬起眼睛,附和着说:“也难怪王妃会同情,听说陈氏为了这一眼,跟王家闹得很难堪。”
  不觉便默默蹙了眉,“不过谁让王宝林自己不争气呢,毕竟也没有人逼她去害人,有时妾瞧胡美人那个可怜样,都觉得心疼。”
  媞祯迎着她的目光,慵倦地掸了掸手中的湘妃色水绫绢子,“看来你对从前的事很了解么?”
  温岱容微吸一口冷气,极力缓和着道:“无非是丫鬟间嚼舌头,我听过一耳朵罢了,人闲气闲的,除了出来溜达溜达也没什么了。”她说到此节,骤然有一些唏嘘,“若是妾能有王妃一半福气,便也就知足了。”
  媞祯闻言举眸,只是温然的笑了笑,便不复再言。
  那厢陈氏得了准许命令,踉跄地迈进栎阳楼,乍一见痴呆疯傻的女儿,顿时老泪纵横,坠下一颗一颗晶莹的珍珠,大手握过王蓁宓温软的手就不停的揉。
  “女儿,娘可总算见到你了,你怎么成这个样了……怎么变成这个样了。”陈氏疼直揪心,不停地附在女儿脸上,然而等到的话自然只是无言。
  丽馨汪汪泪眼,“自上次禁药一事,姑娘就一直被关着,时间长就这个样了。前两天上头才开恩给咱们放喽,可是也于事无补呐。”不觉她夹了一丝哭腔,“夫人……您怎么现在才来呢?”
  陈氏拿着手绢擦眼泪,“我何尝不想早来……我何尝不想!是她那个爹,千怕万怕,首鼠两端,一直不叫我来,我连门都出不得!”说着,恨得连连摇头,“我早说蓁宓的性子根本不适合王府,他非要把女儿送来这个虎狼窝,如今可好他害了自己,也害了他唯一的女儿!”
  她齉着鼻子道,“狗大的年纪,才十六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府里简直就是吃人的魔窟!可怜我女儿这辈子都毁了,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难为你还肯跟着她……还肯照顾着她。”陈氏一手抚女儿的发,一手去拨矮几上的包袱,“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猫耳朵’,我连夜赶出来的,还蒸了两笼寿桃,你也快吃些,就算是我这个老婆子,谢谢你照顾小姐的恩情……”
  话到半截轱,又止不住的抹泪。
  丽馨答应了声,方拿着果子吃了块,就看见一边的王蓁宓忽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面前空气怒骂道:“死奴才!是不是那个贱人让你克扣到我院里,胡居兰那个捧高踩低的货色,为了巴结霁月望湘台,居然跟她联合起来作践我!不我给吃好的,穿好的,等我回去告家里去,不打烂她们的下水(动物内脏)来!”
  一会又忽然哭着跪了下,“殿下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推她下湖……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是贱人诬陷我,是王妃陷害我!你不能只相信她殿下!她会骗人……她真的会骗人啊殿下……”
  陈氏是真的被女儿这把式给吓坏了,一动不动的木瞪着,过了好一阵才迎上去,哪下王蓁宓一个巴掌挥过来,又开始对她拳打脚踢。
  “放肆!你们这群下贱奴才敢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我可是王家的女儿,我爹是朝中大官!石氏是个什么东西?低贱的商人出身,连给我们王家提鞋都不配!你们敢奉她的旨关我,明儿我就叫起爹带人杀你们这些烂心肝的淫|贱人儿,杀了你们的妈,让你们下阴曹地府跟石氏凑牌搭子去!”
  一时鸡飞狗跳,栎阳楼里,王宝林追着自己妈边骂边挥巴掌,把院里丫头吓成了雪地里的傻狍子。
  丽馨愕一阵,回过神来王宝林真六亲不认要出人命了,急忙抱了上去,静了一大会才松泛下来。
  陈氏被追得披头散发,脸色已经全然失了血色,侧过脸看女儿缓过劲儿,又急忙扑上去,顿时双膝一软,顾不得方才的恐惧,叫的哭天喊地,“儿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连娘都不认识了!?”
  又急忙督促丽馨,“不是说叫大夫来看病了,怎么现在还这个样子,庸医不管用,还不再换一些大夫!”
  丽馨急忙搀过去,把两人扶起来,“是好些了,已经有七八天没闹腾了,怎么今儿又严重了呢?”
  陈氏道:“哪里的大夫?”
  丽馨如实回答,“王妃从娘家带来的,叫什么……苏哲。”
  “那还了得!”陈氏神色大变,疾言厉色里透着无比的虚弱:“你没听方才姑娘说是石氏把她害成这个样子,那石氏还能诚心给她看病么?可别叫那个姓苏的再来瞧了!明儿咱们自个请大夫来看,你再去跟上头说一声,就说我想留下来照顾宝林几天。”
  陈氏紧咬下唇,眼中是烈烈恨意:“记得当着殿下的面前告诉我要留下,没得叫她不贤惠的份。”
  她一字一字咬得十分恳切,却也并非没有道理。丽馨连连点头,急忙转身前往朝暮台去禀告。
  浅金的光自稀疏的枝桠间轻泻如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疏影,如是与栎阳楼不同的岁月静好。
  温岱容随手拨动七弦琴,泠泠有声。那幽幽之声如寒冰下缓缓流动的溪水,与碎冰相触。明明是最柔婉是音调,此刻是却冷到极致的苍然。
  许久听着外面的躁动才徐徐停下,一时她笑容薄薄的,像穿不透雾气的阳光,“听着声音,西边的那位闹上了?”
  她的侍女抱琴徐徐微笑说:“闹上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如今那位王宝林也说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温岱容轻轻一嗤,忽然认真了起来,“处理干净了么?”
  抱琴肯定道:“姑娘放心,这种致幻成癫的蕈菇虽然少见,但表面上看着跟普通的蕈菇没什么差别,何况都已经做成菜吃到姓王的肚子里,上哪里去找物证呢。”说着,隐隐唇角有冰冷的弧度,“就算他们对王宝林的病情的忽然严重真有怀疑,索性不是还有石王妃这个老仇家在么?”
  “王宝林,石王妃……”温岱容的声线陡然严厉,“就先这么叫着吧,很快这王府的风向就该大换了。何况陈氏听了自己女儿的遭遇,恨得恨的牙根痒痒呢!”
  抱琴道:“孩子是母亲身上的肉,怎能不恨,听说陈氏不信王妃找的大夫,要自己留下照顾女儿。”
  “由恨生怖,这是好事。”温岱容沉吟着,眼随流波动,默默从高柜上拿出一个碧玉琉璃的小瓶,是浓度极纯的乌头汁,“那就千万别放过陈氏和王氏那两个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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