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且醉金杯

  人或许都有个毛病,太冷静了肯定有鬼,太殷勤了也肯定有鬼。其实她手到功成的时候,陈修仪又何尝不是轻易撬走了后宫两位最德高望重的后妃,如今高位妃空悬,皇后身子又病弱,只怕她的位份也有得一进了。
  可人升之太快容易忘本,得让杨雪心好好敲打敲打,多多磨难些才成。
  这么想着外面又变了天,头伏里,就是阴晴不定,跟时局和人心一样,豪雨飕飕下着,与人声鼎沸串联在一起。
  很快皇帝头眼昏花有些遭不住,亏些李广手快才没跌着,李广心肝直急,“陛下您这些日子不大好,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直摆手说没事,“喝酒头晕是正常,用得着大惊小怪!”
  帝王的嗔怪李广不敢接,陈修仪贴身迎了上去,妩媚的安抚道:“那陛下可要妾的宫里喝些解酒汤,妾已经让人备好了,陛下……”
  一摇一颤身影慢慢转到帘后,在一瞬媞祯晦疑莫测的表情之后变得静默。
  偌大的朝廷殿堂,就仿佛一台戏剧歌舞,他演罢了他登场,他楼坍塌他高楼起,风水轮流转永远如此,就如此刻的他们,已经声名权利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但只是小高峰,不是最终点。
  这样夜晚那么躁动,让人睡着了都想笑,繁华之外的她和他还那么炽热,其实有些变化也是好事。
  次日天明如同换了一面新绸,蓝靛靛的,仰在枕上作懒,才听到他温醇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叫了声“卿卿”。
  枝头草尖的水珠儿转眼就被一抹青裙子蹭过,人颠了颠手绢迎这太阳从廊下冒进去,见外头一些小丫鬟正拿粘杆打蝉呢。文鸳不耐烦的呵斥,“不麻利地弄下来,殿下跟王妃在屋里歇觉呢,仔细闹狠了你们皮不保!”
  文绣忙嘘声叫她小心,“没得知了猴坏气氛,你倒是一嗓子给人喊吓着了。”
  文鸳讪讪回头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惯了么,招呼起来没轻没重,现今我知道了,咱们姑娘姑爷刚团圆些,我可不能败兴。”她支起手,“炉子上我顿了燕窝细粉煨鹌鹑,你去瞧瞧好了没,老爷交代的让姑娘好好静养。”
  文绣说晓得,将掉过头便跟那青衫女子对了个眼,勉强躬个了身,“温良媛竟这时来了。”
  温岱容弯着眼一脸善相,“听说王妃姐姐回府,我特来拜见拜见,不知可烦姑姑去里面通传一声?”
  文绣哦了句,回头抬了抬下巴说不怎么成,“方让厨房烧水进去,只怕收拾到何时也不知,殿下兴致又好,奴婢哪敢进去受骂,您这是为难人了。”
  温岱容也不是不读书的囊货,话里话外明白的不说王蓁宓比不上,比赵今淑还要机灵些,更是夫妻那些事嬷嬷们也早教过,乍听了一耳朵,脸便上了颜色,一会红,一会紫。
  她掐着手绢道:“只是我还没有拜见过主母,错了规矩才更是不好吧。既是眼下不便,我坐着等就好,婢妾之德,向来如此。”
  其实也不是腆着脸非要赖着,实在是在待不住,也不知是那王妃有魔力,还是王爷是个怪才,八辈子都不往西苑踏一步,更不让她们往东苑踏一步,难得此时借着王妃回来露露脸,不然且不是真把她给忘了!
  想想那个疯了的王宝林和抑郁的胡美人她就害怕,她可不想步她们后尘,临到死还是个大闺女,那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眼瞧她是赖定了,文绣也不好推脱,只好回去复命,却没想她姑娘答应的格外痛快,想回来有请,而那厢温岱容的动作却比她还快。
  人翩翩迈着步子进去,抿嘴一笑,唇角便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睁开眼一看,温钰一脸散漫相的坐在塌上拿茶盖刮着杯沿儿,抬头瞥一眼,浑当没见人一般。
  从前听说王爷对人是十分的笑颜色,哪怕待王氏、胡氏她们多少都客套些,怎么临到她……就成了皮不笑肉不笑的夜叉了呢。
  她看了看四周,没话找话,“妾好久不来了,这新院子真宽敞。”
  然而人没心情续话,只是简单的嗯了声。
  心里头一冷,摸了摸裙子又道:“妾从前在闺阁里听闻,王妃姐姐最爱的是牡丹,妾娘家有人在洛阳,叫些人送牡丹种子也快,把这些不干事的石榴薅下去,明年能开一园子呢!”
  温钰本欲不搭理,蓦然听得此话,手中的茶杯轻轻一颤,眸中已含了森冷之意,“谁跟你说石榴花不好了?”
  温岱容不知所以,只得陪笑,“妾只是觉得这花红得有些俗气……和园子搭在一起压根不配,所以才……”
  她没言半,那眼神忽然如冰刀似的看向她,没有一丝温度与情味,浑然想起那晚的盛怒,温岱容霎时彻底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能怎么办?只得缄默老实下来,暗嘲自己命苦,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不好相处的夫君!不温润,不如玉,跟传闻中一点也不一样!
  没事端碗茶打发自己,抬眼见一抹淡妃色映入眼帘,星眸欲醉直如勾魂夺魄一般。
  其实上次寿宴也见过一次,她深知这位石王妃的皮相好,别说在这府里头,就是放眼长安美貌也是数一数二的,怪道不是凭一副好长相能把殿下拴在身边这么久。
  如今她倒是真想好好会会这位王妃的本事。
  温岱容抬起身子缓缓欠了福,“妾温氏岱容拜见王妃,王妃淑安。”
  媞祯和乐和气的过去,脸上还带着薄薄的红气儿,还未落坐,那手便搭过来扶住她,“仔细着手。”
  她迎着温钰的目光,缓缓坐下,“苏哲给我上过药,说是无大碍,过几天就结痂了。”
  他目光被吸引,不禁如痴如醉,只笑着说好,便又拿镊子挑起茶叶来。媞祯半转桃面,斜倚着竹篾肘垫子,道:“温良媛是吧,早瞧着你一舞惊鸿,今日仔细看确实是个美人。”便让文绣拿来一盒钗环看赏,“一些劳什子玩意儿,就当见面礼了。”
  温岱容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窒了窒,嗵嗵跳心口才顺下来,“瞧您说的您抬举,给我脸子呢。”慢慢也扬起面说,“不过妾见了您倒真觉得亲厚,倒像是自己家的姐姐一样,您若是不嫌,妾倒愿意天天陪您做个伴儿,您说呢?”
  正好她能常常露脸,攻以时日也是可以见缝插针的。听说上一个赵美人便是这么捡了便宜。
  可王妃还没说话,另一头倒不愿意了,“王妃身体不好,怕是经不起你问候,若真是有心,佛堂还空出来一个位置呢,不如你和胡美人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在佛堂做尼姑么…她可不想出家!立马腆起笑就回了,“那还真是,妾是个跳脱性子可见真会让王妃累着,妾还是在自己屋里给王妃祝祷吧。”
  她砸吧了一下嘴,眼轮转起来打起来旁的主意,“既是不能亲自过来,不知王妃可以喜欢小食,妾做些送来也是孝敬。”
  媞祯微笑说不用,“眼下心厌,一时胃口也没定数,有心意便罢了。”
  温岱容却拍一拍膝盖,“那好说,妾身边有个极会做点心的丫鬟,送到王妃这儿来,您什么时候想便什么时候叫她做就是。”
  滚车轮的伎俩,倒是越发拒绝不得。可明知道对方没安好心,又怎么会从呢。
  媞祯面上扯了个圆满的笑,谢绝的话还未出口,温钰果断回了不成,“王妃性子内向,跟羔羊似的,话说多了都脸红,怎么能见得生人?莫名添个一个不是平白无故添乱么。”
  这话一出,大家主子小家婢具是一愣。
  温岱容脸色都扭曲了,这才是不怕挨劈睁眼说瞎话的!昨晚她亲眼见王妃骑殿下脖子上一道进了朝暮台,亲眼所见!那个欢快劲儿,哪像羔羊似的内向人呐,都快杵天上去了,难不成还是她得了癔症!她疯了!
  那满眼鄙夷的震惊,连媞祯都有些被人强扶起来楞充大尾巴狼的架势,可怎么演呢?文鸳文绣都替她下不来台。
  强压了半天震惊,才打了出个哈哈,总之此时无声胜有声就对了。
  换个方向安置眼神,适才见宋桧进来通传,说石家跟霍家的大小长辈都来了,正要给王妃问安,这会子到了前厅,就要往朝暮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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