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隙

  “姑娘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殿下呢。”
  “你以为我告诉他,他的态度就会改变吗?”
  毫无疑问,温钰是狂风暴雨里吹出的一抹春风,他豁达坚忍,有着无数美好的品行和教养。可这些美好的品行和教养在滋养他同时,也是他面对权利最大的拖累。那些播弄权力的阴谋家,他们的勤奋,在于他们的斗争手腕和道德底线不会存在下限,他们更懂的用拙身谋权,以各种极致的方法去谋取胜利的喜悦!
  然而,温钰堪不破这个道理。
  他们现在就像挂在一跟绳子上的双头铃,靠绳子的牵引保持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坠地。
  岌岌可危的关系,所以她到底该怎样抉择,是虎狼屯于阶陛,还尚谈因果?
  还是继续乘势而击?
  这夜,温钰辗转在螺犀街赈灾未眠,她也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
  次日黎明,一驾马车孤独地倘佯在道路正中,仿佛漫无目的的一叶小舟,任风雨由着性子摧残颠簸。
  彼时天街正下着毛毛细雨,一夜的酝酿,已将余火彻底熄灭,初露云尾的光如一线照在潮湿的地上,墙内是无处不在的难民,大人拖着孩子,填塞满了每一个角落。
  媞祯缓缓下车,温钰正在一间帐前布粥,她舒展着两袖,想跟他和好,拿起汤勺去舀粥,哪想他一手从她手里夺下,递给管彤,“你去那边布施。”
  他抬起眼望她,沉沉的眸子里满布阴云,有些话不必说,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两手空空的尴尬,顿时生怯,怕他一直怨恨。她想续柴火被炊事劫下,想翻药箱被大夫呵止,就是想坐一会儿也会有人拿走她的凳子。
  横横竖竖她干站在一边是个多余的人。
  正好周宜水跟几个衙役挑了两桶水回来,见媞祯在一边手足无措,快步上前,趁机嘲笑一把,“真难得啊,从前都是人家追着你屁股后面跑,怎么今儿你上赶着追,人家还不理你呢?”
  “吵架了?打架了?还是……你趁人家上茅房的时候,拿爆竹把人家给炸气了?”
  他笑得岔气,一个劲儿嗟叹。
  “啧啧……多可怜啊,你也有被甩的时候。”
  他大呼小叫,媞祯尴尬不已,终于忍不住掬了一捧水朝他泼过去,“去你个蓬头鬼!”
  他灵活地避开了,匀了半天气,“可仔细些吧!昨儿南阳王向陛下举荐小殿下去接虎豹骑的班,我瞧陛下的脸色比前街口炸裂的狮子脑袋还难看。”
  媞祯自顾自道:“这事我听了。”
  他望着天空俩手叉腰,“这段时间南阳王跟小殿下走得那么近乎,果真没憋出什么好屁,瞧这场仗多惨。不过……我却有个好消息给你。”
  看他笑的得意,她转头计较了下,“是吗……什么好消息?”
  他说了声“邹忌平”,便嘶的比了个刀划首,“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他的命,正好昨儿碰见赶巧了!”
  媞祯当即倒噎了口气儿,“你杀了他?!”
  他说差不多,“我特地让高琪在刀上粹了毒,咔咔两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就是不死也得少半条命。”
  “天雷挨劈的混蛋!”她将身子前倾,冷眼瞪着他,“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办,让他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他……他”
  媞祯被他气晕了,积蓄良久的悲愤如阴翳出岫,见要脱口而出,忙堵上嘴,她可答应过沈望舒不能够泄密。
  一口气憋在丹田,脖子上的青筋突兀地梗着。
  周宜水被她大嗓门子吓一跳,越发瞧她面色不对劲,问她怎么了,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左右谁都没错,就她一个人夹在真相中间,她根本怨不得他犯浑。
  余幸的是钟老先生妙手回春,一夜扎针放血,媞祯去的时候,沈望舒气色已经缓了过来,正爬起床把药喝的干干净净。
  老大夫板着脸把空碗接过去,差些嘴角就耷拉到了地上。
  媞祯忙问:“师兄他怎么样了?”
  沈望舒却先答:“我没事。”
  钟老先生哼了一声,“瞧见了吧,欢实着呢,一会叫他下地给您溜两圈,跑得比马驹子都快呢!”
  表情立马严肃下来,“你这小子我告诉你,好好吃药,今天少一顿余毒不清,你性命都不保!”
  又吹胡子瞪眼起来,“活该你给那个臭狐狸当幕僚,遭报应遭死你!大半夜都能有人守你家门口给你一下子,你真是好人缘啊!”
  孔笙在一边愧疚的直憋嘴,“昨儿初一夜里我被绊着跟杨督军赌酒,留下的人不灵光,让公子吃罪了。”他拍一拍胸脯,“您放心,我一定把那个人给揪出来打死!”
  见他气势汹汹的架势要走,媞祯和沈望舒几乎异口同声,“不行!”
  “孔大哥,这人只是义愤填膺,我怪不着他,若要怪……只怪我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南阳王的异动,牵连了无辜百姓遭殃,说到底,今儿这遭算我活该。”
  孔笙听到他这护短的话,八九分也猜得出是谁,有些怒笑不得。抛开那位不谈,眼前这位不知情前都杀了他家公子两回,如此锲而不舍,真不愧是同府的师兄弟妹。
  不过话说开,就说明没有附余的危险,他揖了揖手,架着刀上外面再布置一层防线。
  四下里静静如也,沈望舒捂起伤口慢慢坐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南阳王的几枚霹雳炮,把原来的计划搅成了一团浆糊,原本她只是想挑起二王对立,再给孟献城一个显山露水的教训。而如今他们准备的证据却连链子都对不上,已是天衣有缝……
  可媞祯她不信邪,眉间风雷骤起,“盘角曲四,劫尽棋亡,却也未必真亡。”
  她直直地盯着他,“可不是好在霹雳炮这种东西,杜重诲的兵营里也不少吗?”
  耳边是空荡荡的静,沈望舒一脸祥和安宁。
  “圆融怀柔,便是轻不得重得。”
  他素赏她脑锋如电,这会子他脑壳里腻满了糨糊,听得一丝良音,也得半载宽慰。
  然宽慰之后,却也有一丝担忧,“昨日之事对小殿下打击很大吧,那你……”
  “他已经知道了,昨晚上在螺犀街呆了一宿。”
  “怎么说?”
  “斯人已逝不能复生,说不怨是假的,昨日那个场景我看着都揪心。虽说大错不在你我,但失误却在你我,这是不可推脱的事实。”
  她叹道:“等料理罪魁祸首,我再自省吧。”
  见她的面色有些郁郁,他正打算插几句话来改改气氛,追忆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公子,济阴王前来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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