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陈情

  遥遥看见湖泊另一侧,却是两位体态纤纤的女子,一位霞衣华贵,一位淡然如水,按照衣着制度像是后宫的宫妃。
  只见那清雅女子忙摘下鬓边的赤槿花,双手平摊将花献上,“淑妃姐姐姿容胜雪,于红艳相衬甚是华贵出尘,妾此番沾染,是妾的不是。”
  陈淑妃面色稍霁,“难为妹妹还记得我喜欢赤槿,不似经年之前当做华贵之物,少有堪折,如今却是妹妹忍痛割爱了。”
  她用指尖挑起人的下巴,“做小伏低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吧……陈婕妤。”
  陈婕妤心里作苦,却不敢辩驳一句,只得认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妾侍奉陛下身侧不敢有怨言,何况受淑妃照拂,何其荣幸。”
  陈淑妃是冷眼瞧着,狠力将人抛在地上,“既是荣幸,但愿往后你也不要辜负我的好意,尽力受之才是。”
  媞祯隔湖偷望,越瞧越觉得有意思,不免拿着绢子拭着嘴唇掩饰。
  陈婕妤是谁她不知道,但是陈淑妃是南阳王的母亲,一个位高权重且有子女的人,何必跟一个位卑足羞者相较?
  倒像是前世的仇人一样。
  殷珠在一旁看出她的疑惑,“王妃怕是不晓得她二人的恩怨,这陈淑妃和陈婕妤是堂姊妹,陈婕妤的父亲曾是陛下身边的抚军中郎将,昔日陈淑妃家道中落投奔于身为抚军的大伯家中受过几年苛待,后又因陈抚军病情,家族衰败,正为扶持家族才肯将姊妹二人同嫁于当时的中山王。”
  “可惜……陈抚军去世后,陈氏到底落寞了,何况为着几年苛待之仇,淑妃承宠之后更不愿扶持,甚至还谏言把陈氏后人全下放了。”
  殷珠不免微皱了秀眉,“就不用说陈婕妤,二十年无宠无子,如今已经三十四岁了。”
  媞祯一缩袖子,眼神宛转的哦了一声,“缦立远视,而望幸焉,已然而去二十年。那一时真不知是淑妃恨多一些呢,还是婕妤怨多一些呢。”
  宫中历来明争暗斗,此起彼伏,哪一日有消停过?
  说话间,殷珠的侍女兰茵挥着袖子过来,“姑娘您在这儿呢,老爷和夫人正找您呢,您快跟我走吧。”
  媞祯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便比了手势叫殷珠过去,“快去吧,我待一会也要走了。”
  殷珠嗳了一声,跟兰茵一起蹲个礼,慢吞吞的沿着石子路去,密林疏斜影,渐渐二人影子消失在一片薯红之中。
  那厢媞祯卸下手臂上的一对琉璃蝠蝶金钏,拿帕子包裹好塞到文绣手里,下巴扬指给陈婕妤,“替我问句好话,我是最见不得有人受欺负的。”
  文绣立刻意会,“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带到。”
  媞祯慢慢聚精凝神,斜斜看了最后一眼,便扶了文鸳的手走到另一片风景。
  文鸳神色岿然不动,见媞祯眉宇多有闲愁,适才安慰几句,“文绣做事向来仔细,姑娘不用担心。”
  媞祯嘴角浮起一道弧线,“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各有所长我心里有数,文绣我很放心。”
  文鸳意传言隐,不由得抬头瞧着她,“是因为……孟公子?”她顿了一下,“倒难得他此番肯替您解围。”
  “解围?”媞祯温怒道:“没得他把人给我招来,还要他解什么围,难道我还要谢谢他让慎郡王羞辱我和我的丈夫不成,若不是碍于杜殷珠在那儿,我早赏他一耳刮子了。”
  文鸳回过味来,“岂有此理,这是什么小人做派!”
  媞祯极力自持着镇静,眼里漆黑一片,“到底是长安地大物博,群英荟萃,一个邹忌平,一个孟献城,个个高深莫测找我不痛快,最好他们担当得起。”
  “难怪您方才一直暗示殷珠姑娘对此人避而远之,原您是怕他假借殷珠姑娘攀附杜家搅弄风云,那……”
  媞祯转头道:“他要是正经攀附倒也好,怕就怕他是假意利用,弃如草芥。”
  灿阳下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暗涌涛涛。
  而另一处,温钰已经寻了媞祯好久好久,心知是自己方才嘲讽几句,把人气着了,如今只恨自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落个连人都找不到的下场,可怜一个团圆节,他却是唉声叹气,如今想求和连机会也不给。
  正郁闷时,一个小太监蹭身从而过,闯得温钰晃荡一下,管彤连忙撑住人,拂袖怒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冲撞殿下!”
  小太监吓得砰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急着送贡花,这才碰着殿下,殿下饶命!饶命啊!”
  温钰向来性子厚道,倒也不做什么,“大过节别磕破了头,到时更不吉利,快忙去吧,以后上点心。”
  小太监一挺忙抹泪谢罪,跺着小碎步往另一条道去,温钰方想转个弯,抬头却见汝阳公主郑娞从玉蓬殿请安而来,恰巧打个碰面。
  郑娞立刻快步上前欠个身,笑语铃铃道:“我就晓得殿下是来了的,没想到竟这么巧,殿下这个时候也在玉蓬殿。”
  温钰解释道:“原是我新妇不知到哪里赏花去了,公主过来时,可见到一个身穿黄粉衣衫的女子,月眉星目,口若含丹,头发带着两只珠粉色绒花。”
  郑娞顺着他的描摹一想,摇了摇头,“来往的人太多了,我没仔细瞧呢,真不好意思。”
  “好吧。”他拂过衣袖要走,“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找。”
  她却叫住他,“殿下……有一事……”
  温钰顿足回头,“公主有什么事吗?”
  郑娞话音越说越小,“上次我跟殿下说的东西……殿下可还记得带?”
  温钰立刻恍然大悟,忙从袖兜里把东西拿了出来,郑娞兴高采烈接过,方嗅了一下花香,还没来得及道声谢,眼前的温润男子又开了口。
  “其实我平日甚少入宫,也不好次次入宫在后宫出入,更何况如今你我的身份确实该避嫌,所以……以后的东西我就不送了。”
  “为何啊?”郑娞微微一愣,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拒绝她。
  温钰只是微微一笑,“是为了公主能够真正置身事外,也为了彼此都能保全。公主应该知道,自己独善其身并不容易,而我,也不想辜负你父亲的所托。”
  其实也非全然,他到底是把媞祯说的话全想了一遍,“流水无意,落花有情”,这样相持下去,对谁都是个心结,若不当断,这头乱麻就割不掉。
  一番话委婉说到这个份上,所有的深意都不言而喻。
  郑娞知道,她的《还珠引》就像画本子上的结局一样,人家郎情妾意,她始终是多余的,纵使早知命数如此,她也没法像那个小姐那般疯狂执迷,因爱生恨到杀人杀妻的地步。
  何况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见好就收,“殿下能把我的话记心里,我已经很感激了,是我考虑不慎。”
  恰时,媞祯正从桥下经过,想着回去玉蓬殿看一看,哪想刚出了玉竹馆,就被文鸳狠狠拽了一把,“那不是殿下吗?他旁边……是汝阳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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