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意绵静日玉生香

  呼延晏加紧步子往外赶,提袍上了马车,心头又羞又愤,唾弃温钰不入流,被人当花盘弄。
  那一张黑青的脸,看得谢赫心里直犯嘀咕,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呼延晏咬着后槽牙冷笑,“真是作了孽,我辛辛苦苦在外打仗,替他撑势,他居然猫起来玩女人,看起来正人君子的做派,却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身子。”
  谢赫也只能顺着话接,“殿下到底年轻,小孩家的人,您何必跟他置气,何况哪有男人不着荤的,一时上头难免都这样。”
  又劝道:“何况殿下本就是个精明的人,尚且知道用祁昊制衡皇帝呢,这个事我跟他经过手,便知道他不简单,您别操心。”
  呼延晏也不是不仔细,早早就察觉到了,该怎么说,有点子心眼也是好事,可要是完全不在自个计较预算里,那就坏大事了,他对温钰最看重的,就是平日里乖巧老实,好摆布,如今人连这点好处都没了。
  没想到十几年,今日他这个舅舅才看透这个外甥,平时好性儿,却是棉里藏针。
  白雾茫茫在眼前铺陈开,他心底也犯难为。
  “打他在大宴上闹得那出,我实在想不透他是为着些什么,你就说哪个没脑子的,敢当这文武百官的面让皇帝下不来台,何况他帮的还是我的杀女仇人,一想起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谢赫抬了抬眼,“咱们也不是蛔虫,殿下心里的算盘,怎么能够知道,到底您是他的亲娘舅,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他再怎么折腾也得念着您不是。”
  他掖着袖子朝窗外看,长长呼出一口气,“儿大都不由娘,我哪里还管得动他。”
  光落在街角的檐瓦,有种莫名的刺眼。
  谢赫曼应了声,“何用着您管,想给殿下苦吃的人太多,就让他自个磨砺磨砺,您静观其变。”
  “皇帝……不会轻易放手的。”
  咬咬牙,还是得忍。临到了头还得重新开始。
  高祖皇帝那朝,呼延晏就是这样爬上来的,那时呼延皇后当主,呼延氏满门何其荣耀,连帝王都得看他们的眼色。
  没办法的事,身为臣子,富贵荣华系在别人身上,越是想往高处爬,越得进退有度,不能脏自个的手污秽自己。
  虚晃了一觉,好似睡了很长的时间,睁开眼睛,却亮惶惶一片,日头还挂在中央。
  媞祯伸了个懒腰,还有些惺忪的睡意在床上打了个滚,像猫似的趴着,看着窗外。
  芭蕉叶被光折得绿油油的,这梅雨季一过,什么都清明。
  温钰轻手轻脚进来,见她的懒样,淡淡一牵唇角,“是觉得你该醒了,午膳我都备好了,快起来吧。”
  说着,伸手拉起她坐起来。
  媞祯睡容还在,面上桃色如春,就着他的弯臂扶在了上面,“我原以为我睡了一大觉,没想到太阳还这么高。”
  他拍了拍她的背,“你赶路赶得辛苦,稀里糊涂睡着了,果真是睡迷糊了,这儿都第二天中午了。”
  媞祯激灵灵的抬挺了脖子,像只小羔羊,美丽的人,连失态的表情让人看了都是一种欣赏。
  他忍不得叫她误会自己,笑了笑,“我昨儿在书房睡的。”
  她嗯了声,面容玉色,瞬间化了一遭光景。
  温钰看着她,“听文鸳说,你喜欢吃羊奶燕窝,我交代膳房做了,也想让你尝尝我府邸厨子的手艺,看你合不合胃口。”
  一面说着,一面扶着人挪到镜前梳理妆发。他拿起眉笔替她描着眉,弯弯得顺着眉峰流畅下来。
  女人家爱打扮,他呢,也喜欢打扮她,他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高兴,自个也高兴。
  妆罢照镜,俩人搭着手漫步去霁月望湘台的花厅。
  这原是温钰精心挑给媞祯的,早想叫她来看一眼,谁想一来二去耽搁了,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悄悄看她,她眼睛渐渐圆润了弧度,轻轻拨着珠帘,漫过一层一层的纱幔。
  慢慢的,她转过头一笑,“昨儿我路过这里就觉得别致,没想到里面更别致。”
  温钰松了口气,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我怕吃不准你的喜好,所以里面的装潢和陈设都参着濯缨水阁的样子来的,正好你今儿瞧瞧,有不合意的,咱们再改。”
  说完了抿着唇,悠悠莞尔,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
  “这花厅正对着花园,园子里的花卉是我亲自栽培的,想着春来牡丹并蒂,清幽漫远;夏时檐下石榴花开,绯红盎然;秋至果实成熟,芙蓉玉面;冬往梅花傲雪,可以熏炉叙谈。”
  他曼声,“这样一年四时光景,咱们在家里,就都能看到了。”
  细腻的心思最容易动人,媞祯眼波调转,抬手捧着枝,一朵花蕊落在手心里,温钰恬然微笑,包住她的手,缓缓把她往屋里引,慰她坐下。
  “先用膳吧,都是按你喜好备的。”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膳食铺排了一圆桌,花红柳绿的摆着,看着就惹人爱。
  “难为你费心。”嘴边话一撂,便就着眼前的羊奶燕窝用勺抿了一口,细细砸巴。
  温钰期许得看着她,“好吃吗?”
  媞祯点点头,温钰一受鼓舞,心底更高兴了,拿着筷子给她布菜,“这些天你在外面跑,人都瘦了,得多吃一些,好好补回来。”
  “这话才没数呢,哪有病人劝别人将养的理,该是你多近补一些。”
  媞祯续着笑,也给他夹起菜,“说来我还好奇,那合婚庚帖上的生辰八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面容盎然,“只要用心,没什么是不会知道的。”
  回想那些阴霾的日子,十万八千里的奔赴,无论什么千金万礼,始终压不过她托央挫带来的芙蓉花。
  “不向东风怨未开”,至少那段日子是酸中带甜的。
  听了这一句,媞祯也有所触动,徐徐看向他。
  其实这话原不该问,只要是肯在你身上用心思的人,什么喜好打探不出来,他本就是有心的人。
  “洛阳的事理得可顺?昨儿听曹迩抱怨说,不是很好,我不懂生意事,也不知道在那条道上出手,要是用得到我,说话便好。”
  媞祯一脸淡淡的,“没得什么事,何况都已经板上定钉了,只是结果不如预计完美罢了,但该解决的问题也解决了,改明择个新主到洛阳接差,就做全了。”
  忽然来了兴致,带起一番意味来,“倒是你,也该着手想些别的事情了。”
  她身子往后倾了倾,“别看现在风平浪静,其实内里早就乌糟了一片,定下名位高低,一切纷争才是真正拉开序幕。”
  温钰很敏锐的补抓到,“你是说夺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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