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擒王令侯双机意

  一夕三日流转而去,阴霾了许久天气终于放晴,天空一碧如洗的湛蓝,无比广阔。
  因着阴雨潮湿,屋子里霉气颇重,文绣早早的便将窗棂敞开,只闻和风惯着花香草木的气味拂面而来,人愈加神清气爽。
  垂花流苏的屏风外,高琪伫立良久,待文鸳备好了早膳,便叫人进来一同陪用。
  媞祯让人端些吃的到人跟前,“这是洛阳地道的早食‘不翻汤’,我配了牡丹饼和绿豆浆,想你这几日废寝忘食操劳,便跟我一起吃些吧。”
  高琪是周宜水身边得力的人,必然也听了一耳朵闲话,晓得媞祯是个什么风头人物,自然极其乖觉的应下每一个字,就着桌前吃了一些。
  饭近三旬,媞祯轻咳两声,缓缓问道:“怎么样?”
  高琪亦撂下筷子,“按姑娘吩咐,这三日里买了赌坊的老千先送梁付几把赢头,他尝了甜头果然肆无忌惮起来,银子越押越多,等他把银子全押了再炸一把,这九赢一输对比之下,他定然以为自己下次还有逆风翻盘之日,我便说叫他拿着家里田产地契,或者是账单本子、商行来往的字据,抵押取银,待他初尝抵押借款的好处,自然再抵些什么东西更肆无忌惮起来,所以这几天我手里收获颇丰。”
  擦一擦手,从怀里掏出一叠子纸张单子,“这是这些天梁付抵给奴才的田宅房契和通商来往的票据。”
  媞祯一抹笑,打量他眼色,“他问你抵押的债主是谁,你怎么说?”
  “暗门子的抵押典当,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在赌坊里混了这么久,不能不懂这个规矩,就是问,也无非一句‘我有个朋友’罢了。”
  他的回答甚合媞祯心意,随手翻阅起这大把的账目字据,娇俏的下颌愈发高抬。
  “十三舫的藏盐点,淮安已经派人去盯梢了,梁家这里准备好了没有?”
  曹迩垂了手,“咱们的人就守在城南兴龙村南的果铺子附近,随时听姑娘命令行事。”
  又问:“十三舫的掌事的都还在洛阳?”
  曹迩兴兴回,“都在呢”
  媞祯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深觉时机日渐来临。
  “我记得,梁轩铭的夫人是襄阳邵氏当家的姐姐,梁邵两家自然更加亲厚贴心,比着其他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既然邵氏在梁玄铭心里地位如此之高,我也想见一见。”
  于是含笑一指,“明日你去把他请来吧。”
  曹迩跟央挫互看了一眼,“这倒不难,只是把人带来有什么用呢,不是更让那些人拿住咱们不仁不义的噱头骂吗?”
  央挫也点头说是,“咱们现在手里既有洛阳十三舫贩卖私盐的契约文书,又有藏盐之地的铁证,姐姐若不想沾手,大不了咱们找个会说洛阳话的下手,扮成寻常百姓,去衙门击鼓告发就是。”
  媞祯将手里的茶盏一并撂下,“咱们的目标是洛阳梁氏,又不是洛阳十三舫,那些小舫头根本不成器,不过是一群猢狲,大树一倒就要去寻找新枝去。”
  “既如此何不先擒王,只要旧王死了,他们对石氏这个新王一样臣服,我要的就是一个臣服的契机。”
  央挫揣手下蹲,“怎么说?”
  媞祯有诙谐的意味,“依我看,这些宵小之辈无非因利而往,两颗心间肚皮隔得深了去,真话假话他们一时分得清吗?疑惑生疑心,疑心生异心,怕只怕雷声大,雨点小,经不得搅和。”
  有泥土的气息透过窗子的缝隙暗涌到鼻尖,媞祯侧首,轻轻剪一段烛线。
  “你们把人请来,先让他们着急,等他们急不可耐的时候,找个同邵氏身形相似人,跟央挫到这儿人气顶旺的酒楼吃吃酒,说说话,顺手再谈一谈这碟子梁家的流水单子,你说……叫别家的瞧去了会怎么想?”
  低垂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片如蝶翼般的剪影,徐徐随着狡黠的眼色而颤动。
  “邵氏跟梁家手足一体,却背着他们跟石家暗地往来,究竟请谁的君入谁的瓮,又要把谁套在瓮里戏弄,是梁家说得清的吗?还是他说了别人敢信?”
  媞祯着笑,“谁晓得不会是梁家与石氏合气联手作的戏,就等着他们那些企图叛变的鱼儿跳呢。杀人嘛……必先诛心才痛快。”
  心觉快意,兀自起身绕过熏香的铜炉。
  “这些人既然是因利而聚,自然也会因利相恶,等群恶狗两败俱伤时,放出梁家贩盐的消息和铁证,到时梁家只会以为是十三舫背信弃义,势必拖人下水,同归于尽,而我们就凭捏住十三舫的关键罪证,自是归顺者,毁证留命,不顺者,交证赴死,是非公道不过我们而已。”
  “就连以后也不怕十三舫不听话,被人捏住把柄,除了乖乖就范,还能做什么,等我们替去了旧主,稳住脚跟,再把这些人换掉也不迟。”
  媞祯伸手拿挑子拨了拨香灰,“总好过把十三舫成万的金库交给衙门要好,毕竟以后这是咱们的钱,赔进一个梁家足以。”
  无论是一早搜集各家藏匿私盐的罪证,还是让高琪套络梁氏的票据单子,媞祯的目的从来不是让洛阳群舫彻底灭亡。
  而是将梁氏踢出,让十三舫拥石氏为主。
  曹迩立刻意会,“石家如此深明大义,谁不真心归顺,难不成他们是个愣头青,敢去跟贩夫走卒共度沉沦呢。”
  媞祯敲了敲桌上的票据,“央挫,这个机会给你,别浪费了你高琪哥哥套过来的票据单子。”
  这番细细密布周全下去,得手之日尽在眼前,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好比‘雨后天青色,花草珠露生’自然而然有迹可循。
  夜晚起了风,把云霞吹得七零八散,窗前的一棵梧桐树沙沙作响,连漫天的鸦雀也不安的拍打着翅膀,聚在一起旋成个涡飘来忽去。
  那种惊恸最终化雨而下,水流如奔涌的浪花,急切嘈杂的蜿蜒而去。
  近来少眠多梦,借着雨声媞祯难得好眠熟睡去,央挫见她安稳,又知道她喜欢吃永辉楼的牡丹饼,天一亮,先去买一锅新出炉的糕饼孝敬。
  正包好了揣怀里,忽听“哗”的一声漫天的白纸如鹅毛大雪堆了一地,尚不知写了什么,只闻议论声之鼎沸便知不可小觑,适才好奇拾了张瞧,瞬间骇住了心肝。
  恰巧媞祯将将苏醒,脸上还带睡意的惺忪感,因未梳洗打扮,由文鸳守在门口,倒是央挫一路急慌,乍时顾不得礼数等候,推了文鸳的阻拦就破门而入。
  “姐姐……姐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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