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福缘

  火神庙院里空空如也,庙堂内火神像前的香烛还七零八落地燃着。姐妹二人四处看了看,并无异常。走时,不禁又抬头看了看神像,心中都暗自许起愿来。
  许是身上也疲乏,惊雪闭目垂肩之时,心中倒静了一静,突就听闻有响动,心头一惊。忙地侧耳倾身细听。青竹见状忙小声问:“怎么了?”惊雪“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再屏息侧耳倾听着,循声到院里来,只听得东墙外依稀传来几声抽泣,又听一男人轻声细语道:“别哭了,小心惹恼了他。”接着就没了声音。惊雪忙道:“走,那边看看,我听见有人哭,小心跟我后面。”
  于是两人出了大门,绕进了巷子里,只离火神庙不过两三栋民宅的地方,又听见了女人颤颤巍巍地说:“怎么办是好?他会不会放过我们?”男的安慰道:“放心吧,天亮就好了。”
  惊雪很快便找到了声音源头,从大门门缝往里看去,见正屋里的灯还亮着。轻推了下门,见门上着闩,又忙拉青竹退开,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才拔了匕首过来,轻轻移了门闩,推开了门,钻了进去。正往里走没两三步,突然,见屋里的灯灭了,一时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正是为难之间,青竹倒生一计,索性喊了一声:“爹,我们回来了。”倒把惊雪吓一跳,转念便晓她的用心,于是自己心底也已升起拼杀之意。
  果不其然,屋里的灯又亮了起来。这时,走出一人,站在屋檐下,笑说:“怎么这么晚?”青竹听他如此问,却不问她们为何撬门进来,便已确定此人八九不离就是史牍。忙又问:“你是谁?我爹娘呢,怎么在我家?”
  此时这一家人都被锁到了厢房里,听又有人进来了,一时也不敢出声,静静听外头那人说道:“我是你爹朋友。”说着走下台阶,月光之下,分明可认,姐俩一下便确定此人正是史牍,不由既喜且怕。
  这史牍见蒙着面巾的女孩倒像是火山上的神医姑娘,心头也颇为吃惊,想道:“难不成这是她家?未免太巧,或是她与各派的人追寻上来了?”想着,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接着道:“灯会早散了吧?你爹娘等久了就睡下了。”一边说一边慢慢朝她姐妹二人靠近。
  青竹道:“你胡说,我爹娘分明说等我们回来,而且我怎么没见过你?”史牍忙停下脚步道:“我初到宝地,特来拜访,没见过叔叔也是正常的。你们去喊你们爹娘起来也就知道了。”说着又向前谨慎逼近。
  青竹喊:“你别过来。”忙又抬手挡着惊雪匆匆往后退。十二三步距离时,史牍突然就跃了上去,伸手欲擒她二人。惊雪急忙把青竹往后一拉,早已运足内力,准备接他一掌,却突地听见“咻”的一声,从门外飞射进一支暗器,那暗器直指史牍,紧接着又是三镖连射。史牍慌忙点脚后退,连连躲闪。转眼又见从左右厢房飞下十来人,个个提刀持剑朝史牍攻去。大门外也冲进两人,两人忙喊:“姑娘快躲好。”说着也攻了上去,一时之间打做一团。这史牍武功虽高,但终究重伤未愈,又突然攻进来这么多人。因此不敢久斗,忙忙飞上屋顶逃之夭夭。
  见人跑了,为首的两人都过来向惊雪、青竹行礼打招呼:“在下金翎卫丁子旺,二位姑娘受惊了。”另一位道:“在下云门镖局沈州青。”
  惊雪、青竹忙还礼答谢,说厢房里有百姓。丁子旺便命手下砸锁救人。姐妹二人忙奔入正屋,果见江岸正躺在床上,脸色灰暗,二人急忙唤他,江岸听唤,只微微睁开了下眼皮,便又昏死了过去。雪儿忙给他诊脉,却见他手臂上有好几道伤口,只用粗布简单绑着,还渗着黑血。二人见此形状,实在惨不忍睹,眼泪早就滚在眼眶里。丁、沈两人也进屋来,又叫主人家进来把灯都点上。
  这时蒙之恩等人也都赶到,外面的人见他是神医姑娘的朋友,便放了他们进来。青竹听声跑出去迎接,说道:“人找到了,只是不大好。”蒙之恩等见是青竹都道:“你们怎么出来了。”一面说,一面匆匆都进了屋里,见江岸不省人事,忙也问情况。
  惊雪道:“受了很重的内伤,还中了毒。蒙大哥,各位大侠,你们屋外守着,我与青竹在这里就好。我给他行针疗伤。”众人听说都退出门去等着,青竹且把门关上。
  惊雪先取了一粒血铃兰丹化了水给江岸喂下,又取了银针在他左右手的心脉要穴上施了几针,然后扶他起来,坐到他身后准备运功给他疗伤。
  这惊雪自那次运功助陈是拔针之后,就时常学习如何运功给人疗伤,虽还未精到,但只能一试,否则江岸怕也是难保。
  因此盘膝而坐,运功行气,内力从指尖出,从江岸中枢穴入,连绵不绝地灌进江岸体内。惊雪驱使着内力游走他周身经络,打通他任督二脉,护他五脏六腑。一时也顾不上许多,内力越运越足,屋里灯火摇曳不止,青竹忙去护着灯,灭了一盏便点一盏。屋外的人更是听见里头有“嗡嗡”之音,都问情况,青竹边护着灯边喊道:“没事没事,我碰倒了东西,正施针呢,有事再叫你们。”
  过了好一会儿,萦萦绕绕之气将他二人包围成一体,惊雪的内力也变成了江岸的内力一般。这时,只见江岸吐了口黑血出来。惊雪再为他灌了会儿内力后方渐渐收了。又替他收了针。方下床放他躺平。
  青竹问:“怎么样了?”惊雪边诊脉边道:“暂时保住了条命。帮他擦一下嘴上的黑血。”青竹道:“我不要,你用你的手帕给他擦。”说着扭头去倒水。惊雪诊好脉,只好掏手帕替他擦掉嘴唇的黑血,又擦了擦他衣服上的血迹。青竹端了杯水来雪儿喝了,雪儿道:“让蒙大哥他们进来吧。”
  于是青竹方去开门,蒙之恩等进来问了情况。惊雪道:“咱们回客栈去吧。”蒙之恩忙命小田来背江岸。
  那家主人忙道:“不如在此将养着,我也好谢谢诸位救命之恩。”惊雪道:“就不打扰大叔了,还要带他回去处理伤口。那恶人应该不敢再来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若有亲戚朋友,暂时躲出去几天也好。”那主人忙就跪下磕头,众人将他扶起。
  小田背上江岸,小杰、书生左右护着,一行人便回客栈去,惊雪让蒙之恩等先上楼,自己在门外对丁、沈二人道:“今日多谢搭救。”丁子旺道:“我们原是官门中人,保护百姓是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言谢。”沈州青道:“我也是奉少门主命保护姑娘,帮忙救人的。”
  惊雪心想:“他们跟了一路,既非敌意,只怕有所求。”因此说道:“我猜想二位一直跟着我们的吧?不然怎么会出现得这般几时?又说这些话。只是我们姑娘家的被人这样跟着总是不自在。既然是友非敌,依我看,不如二位留下门帖,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岂不好?”他二人听她如此说,心下欢喜,也担心一直跟着适得其反,如今也算是结交上了,故此都道好,便进客栈写了帖子后,告辞离去。
  江岸被救下后安顿在同福缘客栈,一直就昏迷着。蒙之恩等问青竹是如何发现的他,青竹便将过程说了。惊雪上楼来,又给江岸手上的伤口重新做了处理。小田说:“天也快亮了,大家回去歇息会吧,我一个人在此守着,天亮后小杰再换我,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们。”于是大伙方回屋歇下。
  惊雪洗净了手帕,只在床上打坐,卯时叫醒青竹,又唤了伙计打热水来,二人洗漱后到江岸这边来,小田开门见是她俩,说:“怎么不多睡会,天还没亮呢。”惊雪道:“再过来看看他,他可醒过?”小田摇头道:“没有。”惊雪给诊了脉说道:“小田哥你外头守着,我再给他施回针。”小田应了出去,将门带上。
  青竹问:“他怎么还没醒?”惊雪回:“伤得太重。”说着仍旧扶坐起来,为他运功疗伤。约摸一刻,江岸又吐了小口黑血,略微睁了睁眼,便又昏睡过去。青竹忙取架子上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血迹。
  疗完伤后,青竹仍旧问了一回,惊雪道:“比先好多了,还要养些时日。若当时再晚一时半刻,只怕??也算是他命大。这史牍真是害人不浅,怎么会有人拿人血练功?”正愤怒之间,猛地眼前一黑,晕乎乎地站不住脚,竟直勾勾的往下栽。
  所幸青竹一把紧紧抱住,唬得不轻,惊雪让她别喊,只道:“我没事,太累了而已,坐一坐就好。”于是青竹扶她凳子上坐下,方开门去,却见蒙之恩几人也都起来了,小田道:“我料二位姑娘一会要走,所以我把大伙都叫醒了。”书生道:“当真一会就走?”惊雪点点头。蒙之恩问:“他怎么样了?还没有醒?”惊雪道:“好多了,天亮后应该能醒来。”
  因就要离开,见蒙之恩等人又是一帮可交知己,因此也说了面具之事,便都卸了妆相见。大家欢喜。惊雪笑道:“等东方大哥和李大哥来了,蒙大哥替我们道个歉吧,以后还有相见之日,再赔不是。”蒙之恩笑道:“不必客气。不是什么大事。”
  惊雪又道:“你们且等一等,我们回屋开个方子给他。”说着,两人回屋去,写了方子,又留了一封信给江心。再装扮好面具,收拾好了东西复到江岸这边来。几人见都带上了包袱,便说:“天还没亮呢,再去歇会,吃了早饭再动身。”惊雪道:“怕误了时辰。蒙大哥,这瓶血铃兰丹和这封信还有方子替我转给江心。江岸就托你们照顾着,若江心没来??”蒙之恩道:“放心,我保准把他送回家去,小事一桩。”
  惊雪便又说了渔村地址,又道:“天大亮后取一粒丹药化水给他服下,一日一粒。方子也劳大哥替我们抓了药,早晚给他一服。另外,李大哥东方大哥到了,也替我们谢谢。”蒙之恩等答应着。青竹笑道:“等我们办完事,到时到这小子家,咱们在河边支起炊具,让他下河抓鱼给咱们下酒。很开心遇见你们,我看以后我们每年元宵都可以约定在此聚一聚,这客栈名就很好,你们觉得如何?”
  蒙之恩等听了皆欢喜赞同。青竹又捧着金叶盒道:“这些金叶,我和雪儿用不着,就留给大家吧,也是我们的心意。说着放桌子上。”蒙之恩道:“这如何使得的,你们姑娘家出门更要多带些钱傍身。快快都带上。”青竹又笑道:“我们那么会挣钱,蒙大哥就别担心了,还怕没钱花?这小子也是要用钱的,就不推托了。”蒙之恩笑道:“用不着多少,他的事只管放心包我身上,小田,你去找伙计要个小布袋子,把金叶装好,不用这木盒,木盒她们带着不方便。”惊雪、青竹忙拦住。书生笑道:“依书生注意,刚刚青竹姑娘说,往后我们每年元宵都再此相聚,可是这店未必长久,不如就用这些钱盘了这店,依然叫这些人打理着,挣不挣钱倒无所谓,只要长久,这样岂不好?剩下的就给江姑娘吧,看这江兄弟估计要花不少钱养着呢。”
  大家一听,喜道:“如此甚好。”蒙之恩道:“既这样,这事就交给你书生操办可好?”书生忙道:“不可不可,交给小田哥俩,店就盘在他们名下。我是个乐逍遥的人。”说的大伙都笑了,蒙之恩便命小田、小杰来办此事,不在话下。
  惊雪、青竹再看过江岸后,一行人便送下楼来,取了车马便告辞去了。青竹驾着车往流香阁的方向去,惊雪则在车里调息养神。天见亮时,便到了。
  下车时,惊雪突想起个事来,便细声嘱咐青竹道:“那三罗汉修为了得,那日他们也在山上,你不要出声,以免他们听出端倪来,昨晚忘了嘱咐你。”青竹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明镜似的,我不说话也不行,你看这样讲话听得出来是我?”
  说着,压着声讲了一句。惊雪笑道:“倒像爷爷养的小山羊,就你鬼机灵,挺好,不过,能不讲就别讲,怪难听。到底是婶娘有真本事,够咱们学一辈子的。”青竹笑道:“其实也不怕,样貌、声音像的人有的似,很容易诡辩过去。”惊雪道:“话虽如此,若引起怀疑,恐添麻烦。还是暂时这样吧。”
  说完,两人拿着包袱葫芦下车准备进店,青竹压着声,向过来牵马的小厮说了声:“不住店。”小厮应了,拉着马车到一旁。
  二人刚进店就碰见了三罗汉下楼来,于是上前打了招呼后坐下。正要点餐,又见各派的人都下了楼来,大家见过礼,落座。墨山的人就问:“姑娘今天还要找人?”惊雪回答:“不了,我们要去办别的事,知道这家的酒、糕点很地道,昨日也没能吃上,今日特来买些路上吃。对付史牍就交给诸位吧,到时盟主号令着,尽早为民除了这祸害。”各派的人都道“正是”。
  接着众人便点了早饭。惊雪又让打包两份糕点带走。青竹把酒葫芦递上,仍压着声道:“打满美酒。”小二接了葫芦应声下去。
  不一会几人端着早饭上来给各派的人,一人带着打包好的酒食给惊雪、青竹。惊雪问:“多少钱?”小二唤来掌柜,掌柜道:“总共二两银子。”惊雪伸手摸了摸兜,又摸了摸袖子,找了半天,对青竹道:“银钱在你那了。”青竹也找起来,道:“没有啊,都是你收着的。”
  漕帮的人听了,笑道:“二位姑娘可是忘了带银钱?还是不小心丢了?不妨事,掌柜,一会一起算。”惊雪忙道:“稍等,稍等,我记得带了的。”说着两人各自拿来自己的包袱打开来翻找,青竹一翻,没拿稳,包袱里的银票、碎银子撒了一地。惊雪埋怨道:“哎呀,总毛手毛脚的。”说着系上自己包袱,起身来收拾。青竹忙将包袱放桌子上,蹲身来捡,一边捡一边往包袱里放,一边又尴尬笑道:“还好还好,要不丢人丢大了。”惊雪道:“还不够丢人啊,多话,快点。”
  各门派的人往她们这一看,只见包袱里的衣物上还压着几本羊皮旧书,上面一本露出书名乃小篆写着:须弥山经医经。
  这几个字倒不难认,众人见之,大惊,面面相觑着。墨山的为首的陈青雨忙道:“我来帮姑娘。”说着蹲身来捡。捡完后将碎银也往包袱里放,顺势定睛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书名,真真切切的,忙归坐向众人微点了下头。
  收拾好后,惊雪便取了二两银子给掌柜,说道:“久等了,抱歉。”掌柜道:“无妨无妨。”说着退开。青竹忙将包袱系上,两人起身笑道:“各位见笑了。”众人笑道:“这种事,我们也是时常犯。”惊雪笑道:“诸位慢用,告辞。”两人出门取车,慢慢悠悠的朝北门而去。
  这里,有不认识那字却见众人起异样的,都忙问情况。墨山陈清雨细声说:“须弥山经医经。底下的几本应该是武经等书。”又早命人门口瞄着,一时,大家聚拢到一处,慌忙细声商议起来。陈清雨低声问:“怎么办?这事情有些大了。”漕帮为首的常力道:“这是大功一件,不可不得,不可错过啊。”
  勿视罗汉听了勿听罗汉说明了事体,皱眉道:“阿弥陀佛,名门正派,何以至此?”常力就要反驳,神兵阁为首的冷铭忙抬手阻道:“我觉得罗汉说的有理,这倒其次,万一是假的如何是好?”陈清雨道:“我看得真切,包袱里四本,上面那本就是医经,假不了。敢问若不是真的,她小小年纪怎会医术如此了得?能与神农谷匹敌?”神农谷为首的白术点点头道:“应该是真的,但我也同意罗汉所言。”陈清雨忙道:“这样,这事太大,我们不好做主,想必已经选出了盟主,可派几人回去禀报,我们跟着她们,想她们也脱不了身。”几人都道这样好。陈清雨便道:“三罗汉可要与我们一起跟踪着?”罗汉只叹气,陈清雨道:“既这样,我们各派一人跟着罗汉回去禀报,也将史牍的事说了。其余受伤几人他们已能行动,自己迟些回去不妨,我们则带人一起跟着,可否?”众人都道好,于是忙付了钱,也不吃早饭了,依计行动起来,不在话下。
  那青竹问:“怎么样,他们有跟来?”惊雪掀开后窗帘子一小角,从缝里往外看,见各派的人牵着马远远跟着,笑道:“跟来了,出了北门,咱们就稍快些赶路。”青竹道:“好。我就知道他们会跟来,这群人真有意思的很,又想当坏人又想要好名声。雪儿你抓紧闭闭眼,养养神吧。”到了城北门这边时,突听人喊:“姐姐,姐姐。”转头一看,是秦招财挥手向她跑来。青竹停了马车问道:“这么早?”惊雪也从车里出来打招呼,招财笑道:“姐姐你们还住我家去嘛?我娘亲说了,看见姐姐就说一声,不要收钱。”
  青竹笑道:“姐姐们不住了,还要忙去,这就离开,下回来了再住。”惊雪取了一包糕点给她道:“请你吃,我们走了,再见。”双方告辞了,青竹便驾着马车出了城,然后奔跑上路。
  此回正说“火神庙搜音救江岸,流香阁失手现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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