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生

  且说次日,一家人看着梅落天已失一臂,尤不敢信,恍惚如梦一般,总是不胜悲伤。
  雪儿给梅、陈诊了脉,陈是已然无碍。所幸梅落天只是微烧,行了几针,少顷便退了。也所幸一夜皆安。
  午后,章墨便带了两坛陈酿并一些山货,携了陈是书的拜帖,跟随她姐妹二人一道去北山请老人。
  惊雪、青竹也背上竹篓顺道给梅落天采些草药。
  一时,到了老人住所那边,下来瞧时,里外都没人,厨房也没有热气,惊雪二人只当人还没有回来,便让章墨将酒放屋里头。
  章墨拎着酒食进屋去,置于桌上,却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写着:惊雪、青竹启。
  于是忙拿出来递给惊雪,惊雪接过,疑惑间抽出信件来与青竹并头看去,信书:
  “雪儿青竹见信如唔,爷爷回乡去了,勿以为念。”
  看到此,二人心头顿涌不舍与疑惑。相看一眼后,接着看下去,写道是:
  “近来自觉大限将至,爷爷本以为自己已脱了凡胎,卸了俗念,不料临了仍想着落叶归根之情。
  “本不欲将此死别之事说与你们,后转念一想,你二人与别个俗人大不同。你们心性洞明豁达,定是能懂这等自然大道之情理。
  “故此才决定将这事说与你们知道,方不辜负了咱们相识一场。只是往后再不能与你们烹羊吃酒,品茗谈笑,给你们讲山下的事了。
  “相识虽短,然爷爷已知足。
  “屋里的医书、棋谱等书籍是着人特意搜罗了来给你们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权当留个念想吧。
  “原谅爷爷不忍当面作别,爷爷这回要真的去当老神仙了。勿念!勿悲!珍重!珍重!爷爷杨慕真。”
  两人边看边滚下热泪来,不待看完,已成泪人,半日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章墨见状,忙拿过信一看,不免叹息一场,宽慰一回。
  半日,二人略止了,方进屋去看那一小箱子的书,里头竟有小半是古拓本,弥足珍贵。
  又歇了半晌,章墨帮着采了几袋血铃兰。惊雪、青竹在北边树下将酒埋了。章墨仍在桌上留下帖子,抱了那箱书,三人方家去。
  到了家,一家人见她俩眼睛红肿着,神情黯黯的,又见章墨抱着一箱子,却未见老人身影,都忙问缘故。
  章墨将箱子置于桌上,摇头叹气回道:“老人留了封信,说家去了。这是老人搜罗来赠与她二人的书籍。”
  大家听了也都惋惜不得一见。
  温锐几人开箱一看,便知礼重,只道:“兴许家里有事,过段时间也就回来了,哭什么呢。”
  章墨道:“不回了,是年岁不饶人,落叶归根的事。”大家听了方明白。
  梅落天、陈是、温锐三人听后,不禁面面相觑着,心中难免怀有存巧的疑虑,但也不好说出来。
  温锐只宽慰她姐妹:“傻孩子,老爷爷这么大年岁了,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只要你们心中时常念想着他,便是情份一场,不可再哭了。”说着,让摆上晚饭。不在话下。
  这些时日来,倒是没见有什么歹人来寻事。惊雪等人也只尽心尽力照顾着梅落天伤情,因此日日是些药石家常等事,不一细论。
  如今且说回那两名少年。
  当日黑衣见势不妙,搂起绿衣夺命似的逃到了半山亭,见没人追来,才敢停下查看绿衣的伤势,见其气若游丝,脉如微漪,已是濒死之态。
  便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有伤,先灌了一通真气给他。
  半晌,见他呕了口肺腑瘀血出来,仍旧又昏死了过去,不过较前略强些,仍急需寻医。
  因此不敢久待,只稍做调息,就逃下山去,过了榕树桥,将绿衣提上马背。
  因合计着绿衣伤势太重,既受不住快马颠簸,也经不起迟马拖延。于是,便决定到前面村庄去做些计较。
  黑衣就在村尾一户人家的篱笆大门前下了马。
  四处不见一人,只听闻那边有孩童在玩雪嬉闹,便上来一把推开篱笆大门。
  谁料就惊动了屋里人。
  屋里人听见竹门震响,以为小孩胡闹,欲跑出来驱赶时,却见一人牵着马已进了院里来,心头很是不喜,梗着脖子就喝骂驱赶。
  她爷爷早从窗里瞧明了情况,忙跑出来拦住,却笑向黑衣问:“少侠这是有何吩咐?”
  黑衣端详了一眼这爷俩,问:“有村医?”
  那边玩雪的小孩听这边有响动,早爬在篱笆上看热闹,此时见问,都哈哈笑指着老人喊:“江爷爷就是。”
  那女孩见状,指向小孩喝道:“也不怕扎穿了肠,看我一会不去捆了你们沉江喂鱼去。”唬的那些小孩忙的都跑了没影。
  女孩接着又冲黑衣喊:“有病赶紧进镇子去治,穷乡僻壤的哪有看得了你毛病的?”她爷爷江河也忙点头附和着。
  少年却向马背上的绿衣斜了斜头,说:“小孩不会说谎。”
  江河正欲推辞,谁料,黑衣“嗖”地已拔剑架在他脖子上,猛不防地唬了爷俩一跳。
  江河忙举手求饶,少不得依了他,上前给绿衣诊脉,来回诊了半日,黑衣见他那般,便知他医术不中用,只催问:“好了没有?”
  江河忙回:“好了好了,老朽只怕无能为力,少侠抓紧进城去吧,别耽搁了。”
  少年听了,反将绿衣抱了下来,冲江河道:“准备一间屋子,我去叫人来医,他要是没气了,我要你们陪葬。”
  这叫江心的女孩一听,登时就横眉怒目起来,也不管三七二一便要破口大骂。
  老人却知道厉害,忙捂紧她的嘴,摁下她的脾气,少不得领少年去西厢房安置了绿衣。
  之后,少年掏了一张银票放桌上,丢下一句“我说话算话”,便提剑出门,飞上马背,狂奔离去。
  江河出来,见江心正拉那匹马出院子去,便笑道:“你这脾气也该改改,看不出‘来者不善’嘛?不要命啦?”
  江心气鼓鼓的,回身进来道:“谁怕他,拿把破剑装模作样给谁看。我现在就磨刀杀了这马下酒,再剁了那没命的,省得牛头马面亲自跑一趟。”
  江河听了,更觉好笑,说:“消消气吧,去烧点热水来,我给他料理料理,要真死了,咱爷俩没准就真交代了。喏,他留的银票,真真滑稽。”
  江心上来抢过银票,道:“你老缺花销?怎么不扔他脸上?我还劝你最好别动他,等那货回来,是死是活,原封不动给他。你一动,说不清楚了。”
  江河道:“别赌气,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爷爷心里有数。”
  江心冷笑道:“我看你造不了,你就一兽医,我还是去叫小郎中来造得了。”说着就要去。
  江河忙拉住,说:“这样的事,没的万一连累了人小郎中,他这么重的伤小郎中治不了的。俗话说'死马当活马医',正好还得是兽医来,快去吧。”
  江心听了噗嗤一笑,也只好去烧了热水来,然后自去准备她的晚饭去。
  这里江河褪下绿衣的衣裳,见他前胸一黑乎乎的掌印,心头一惊,又见后背还有一道血啦啦的剑痕,更觉纳罕。
  只取绣花针来给他放了黑血,擦洗干净,敷了些药粉,料理妥当了方罢。
  至夜深人静,少年才提着一郎中回来。
  那郎中只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江心早倒了碗水来叫他喝了,才进屋看伤。
  一时,黑衣见他大哥伤口似被动过,便怒向江河道:“谁让你动他?”
  江心在屋外听了,冷笑道:“好没道理,谁愿意动他?不给他处理伤口,你以为他能活到现在?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江河忙岔开话头道:“就是上了点药粉,止血的,老先生快给瞧瞧吧。”
  郎中忙细细诊了半天,下了几针,方道:“外伤还好,内伤不可小觑,随时还有生命危险的。”说着,又开了方子递上。
  黑衣只命江河抓药煎药。
  江河接过方子一看,拉着郎中出去,就家里有的药材,挑三拣四的凑了一副出来给他煎服了才罢。
  完了事,黑衣就在屋里打坐守着。江河则带着郎中去自己屋里将就一晚。
  也不过是躺得被窝才热的光景,倏起一声巨响,却是什么东西砸透了屋顶,把众人都唬得蹿了起来。
  爷俩忙掌灯出来查看,黑灯瞎火之中,只见滚了满大厅的雪花。
  往上一瞧,顶上漏着偌大个洞。
  爷俩把灯往地上一摁,碎瓦断木、破桌坏椅乱作一地,再细一瞧时,却叫人吓了一哆嗦。
  只见狼藉之中慢慢撑出半个人身来——脏脏乱乱的,穿着单薄破烂的衣衫,头发不过半指长,像个刚还俗的小和尚。
  爷俩把灯贴到了他脸上去,见他滋溜着明眸转了一圈后落在江心脸上。
  江心、江河相看一眼,心下确定他不是本村庄里的人,更觉惊奇,正待问他话时,那黑衣少年已先吼了一声:“谁?”
  那人也不理会,黑衣也不消多问,拔剑刺来。
  江河忙大喊一声:“等等。”
  惊得江心慌地看向他爷爷。就在那霎那之间,黑衣的剑便收在了那人胸前,倒吓得老郎中在风雪之中瑟瑟颤抖。
  江河忙笑向黑衣解释道:“少侠手下留情,这是那边村子里的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这儿不大灵光。一会往东跑,一会往西藏,常来我们这找吃的,村民也都不大与他计较。有段日子没见他来了,瞧这脏兮兮的,又黑灯瞎火的,一时倒没认出来。现在倒砸了老朽这屋,真真又可怜又拿他没法子。惊动了少侠休息,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莫叫他辱没了少侠这珠光宝剑才好。”
  说着,又摆手喊江心:“快拉他起来。”江心愣了愣,忙放下渔灯,上前拉那少年起来。
  黑衣见他没有躲自己的剑,料他不会武功。且看着确实愣头愣脑的不灵光,想来不是林胤派来的,因此收了剑,自回屋去。
  郎中见状方松了口气,说道:“要不我给他看看?别摔着了,那么高。”
  江河道:“有劳了。”
  郎中欠过身来拉他的手,上下翻看,他也不理会,诊断完,郎中道:“还好,还好。”
  江河便送郎中进屋安歇,顺道拿了件大夹袄出来给那人穿上,又对江心道:“你也回屋歇息吧,天亮再说,我带他去柴房将就一晚。”
  江心却道:“那儿跟冰窖一样,生七八个炉火也没用,冻到天亮还得了?就在你老的屋里打个地铺都强些。左右也漏了这么大窟窿了,把门板拆了吧,再拿床厚被褥给他也就完事了。”
  说到这,才凑近江河耳边细声嘀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江河也细声回:“我哪知道?天亮再说,保命要紧。”说着,便拆了正厅的门板下来安顿那人。
  江心也回屋歇下,一夜里也不曾睡着,直竖着耳朵留意各处动静。
  不过两个时辰光景,便闻鸡鸣。
  接着就听见外头宋婶叫唤,自己忙起身出来,见宋婶提着一篮子瓜菜,在大门那向她招手。
  江心便迎过去,宋婶忙就拉住低声问道:“昨儿看见你家里是来了什么人?大半夜的隐隐只听得叽叽咕咕地说什么药的事,后来又哐咚的大动静的,怎么啦?”
  江心笑回:“没事,是捕鸟受伤的人,过来借宿一晚,那声响是厅上的梁木被蛀了,又有积雪,半夜压断了,砸了下来,也没什么。”
  宋婶拍了拍胸口,“哎呦”出一大口气来,说道:“真真吓人,人没事就好。别个屋你和爷爷要好好查看查看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把菜拎进去,吃完自己去地里摘。”
  江心接过,道了谢,拎进厨房去倒了,把篮子拿出来还宋婶,宋婶接过篮子便自去了。
  江河、郎中才起来,那黑衣少年就过来问:“人怎么还没有醒?”
  郎中的心直突突地跳,忙与江河一道去瞧瞧。
  见没有发烧,又诊了脉,灸了几针,正灸着,绿衣动了动,轻咳了两声,仍是迷糊着。
  郎中战战兢兢道:“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少侠还得抓紧送他进阆阊城去找那‘泰春堂’的翁神医,不然拖久了终究要危及性命的。在下的医术也只能到这了,还望恕罪啊。”
  黑衣也不敢在此久留,便道:“你跟着,知道后果,他没事,不会亏待你。何时动身,你说。”
  那郎中一听,也无可奈何,因向江河苦求:“老哥哥还需寻一寻那人参才好,煎一服来他吃了提提气。”
  江河见说,只好叫江心往别家去寻。江心去了半天拿了一小截回来,煎了送去,郎中给他喂下,又说:“他这情景也骑不了马,还得是马车方好。”
  黑衣便又命江河去弄辆马车来。江河想了想,少不得又让江心去村里弄了辆车来。安顿他兄弟妥当,郎中车内相随,黑衣弃马驾车离开,不在话下。
  送走了黑衣,爷俩算松了口气。
  此时江河方问:“人参在谁家拿的?把钱给人家。”
  江心回:“给了,我说不是咱们要吃的,是替捕鸟受伤的人买的,便把昨天那张银票给了沈叔。这几匹马怎么办?”
  江河道:“想他也不会回来拿了,那马车是在小郎中家借的吧?把马都牵过去就算抵换了,让他们自己重新弄一辆吧。”
  江心应着,又往那屋努了努嘴,问:“现下这人又怎么办?怎么还睡着呢,不会冻没了吧?你说他爬咱家屋顶做什么?你赶紧去喊他起来,我要审审他,这一日简直莫名其妙的很。”
  江河叹气道:“确实莫名其妙的很,让他睡足了再说吧,你先去村子里探一探,兴许是谁家的亲戚来这边玩,大晚上的调皮乱躲猫猫也说不定。”
  江心答应着去了半天,回来时,带了黄岐、黄芳兄妹俩来把那三匹马都牵了去。
  江心便进厨房来跟江河说:“没有谁家有来亲戚的,还没有醒?我去把他拉起来问问。”
  话还没说完,人已上去,却见那人正站在厅里举着头盯着屋顶的破洞看。
  见江心来了,便冲江心微微笑了笑。
  江心却喝了声:“看什么看。”
  江河上来道:“有话慢慢问他便是。”
  谁知那人却是一问三摇头,也不言语,江心便急了,就要赶他走。
  谁料那人却突然开口说:“我家好像就在这。”
  江河、江心见他一脸恳切,又不像玩笑,霎时倒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
  江心只歪着头道:“啥?可着你会言语是吧?赖上了?现在就给我走。”
  江河却问:“你为什么说你家好像在这?”
  那人摇头说“不记得了,就感觉”。
  江心不耐烦起来,直问:“你记得什么,你直说。”
  那人想了想,回:“灯。”
  爷俩问:“什么灯?”
  那人回:“就昨晚你们手上的灯。”
  江心气得冷笑两声道:“你的意思是从看见灯时算起,之前的所有事你一概不记得了?”那人点点头。
  江心又问:“所以你不知道是你砸破了我家屋顶的是吧?”那人仍点点头。
  江心恨的要去捡木棍来打,江河忙拦着,道:“罢了,吃了饭再说吧。瞧他也是可怜孩子,冰天雪地的,真个不知道家在哪,他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走出去了也就是个冻死。咱们就少不得再做做好人罢了,到时带他去别个村遛遛看吧。”
  江心如是听,也没办法,气嘟嘟的做饭去。
  江河打了盆热水到厢房,叫那人洗洗脸面,又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或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
  查看后,却是清白干净的很。
  午饭后,江心便困得直打哈欠,说什么也要先睡一觉再说。
  江河只好自己去借了一驾牛车,带着那人到别个村庄转了大半天,别无头绪。将晚时分回到家,少不得先把他安顿住到厢房去。
  次日一早,江心去叫人来修缮了房屋,打造了桌椅。
  江河仍带着那人去转悠,如此寻找了两三日,也没有一点眉目。
  江心也没有了耐心,脾气倒是软了些,只好言好语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也不能放着鱼不打,陪你一直这么着。我送你两套冬衣,给你一些盘缠,明日送你到镇上去,你自个儿去寻活计去吧。如果你不想在小镇上,你可以往北进城去,那边繁华,随便都能找个活儿干。不懂路时,你多多问问人家,不要闷葫芦似的。终归是先好好活着再慢慢找寻罢了。”
  又叹息道:“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好好过日子吧。也不止你一人找不到家。”
  那人听了只低着头不语,半晌才应了声“好”。江河、江心也只有叹气罢了。
  第二天大早,江心起来做了干粮,又包了他爷爷两件新做的冬衣给那年轻人,再装了一荷包银子。
  便叫她爷爷去叫那人起床吃早饭,好送他到镇上去。
  谁知江河进屋一看,早就人去屋空。
  被子给叠的齐齐整整的,床上还放着那身夹袄、棉裤,地上还有江河给他的鞋子。
  江河见状,出来朝江心把手一摊,道:“走了!只穿着他那破衣破鞋走了!真真不想要命了。”
  江心一听,蹿进房里瞧了瞧,只觉又气又好笑,狠劲骂道:“蠢货,没脑子的蠢货,冻死个呆子。”
  江河忙屋前屋后,犄角旮旯,鸡舍鸭舍的看了个遍,哪见人?便道:“还是往外头找找看,这是能死人的天。”
  江心气道:“他要想死,谁拦得住他?莫名其妙,说的好好的,今天送他走,他倒不吭声自个儿走了,走就走,还换上他那破烂衣服,那是佛祖用袈裟幻化的啊,还是谁用金丝银丝织的啊。咱家要有这么个迂腐人,先就把腿打断再说。”一边骂一边和江河出了篱笆大门。
  爷俩极目眺望,并未见人,便上了大道,一路往镇子的方向寻去。
  半路,遇见小郎中黄岐驾着马车往回赶,江心忙就跑去问:“你路上可看见个衣衫褴褛的人?头发短短的小子。”
  黄岐道:“倒碰见一个,寒寒战战的,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也不说话。”
  爷俩忙问:“在哪?”
  黄岐指着分洪方向道:“在赖河桥那里。”
  江心忙道:“你下来,走路回去,车一会拉你家去。”
  黄岐一脸疑惑地下了车,问道:“需不需要帮忙?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江心道:“不用。”说着已与江河调了头往那‘赖河桥’去了。
  一时到了桥边,果见那人靠着桥墩坐雪地上。二人近前叫唤了好一阵,已没了响应,探了脉,见人还活着,只得将他抬上车,一路往家赶。
  黄岐因担心这边有事,一直在江家等着,见她爷俩送了人回来,便上来帮着背进屋去安顿。
  忙着救治了一通,那人方渐渐的脸面上回了些血色。
  黄岐因问:“这人是谁?不是说受伤的人都已经走了吗?”
  江心也烦得回他,推他出去,道:“别问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先回家吧,改天再说,烦着呢。”
  黄岐道:“那行吧,有事记得招呼。”江心应着,黄岐便驾着马车家去了。
  不一会,那人渐渐缓解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微睁开眼,瞧见江河、江心都在,知道是被他们救了回来。
  于是撑起身,糊里糊涂的说了一通梦里话,又抓着江河的手恳求道:“爷爷,外面的路好远,怎么都走不到头。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们打渔吗?我好像梦见和你们一起打渔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
  爷俩见他这般,心中也着实不落忍起来。
  江河转向江心问:“这事你怎么说?我看??”
  江心还没有等江河说完,便道:“问我做什么,你才是一家之主。”说着扭头走了。
  江河便对那人叹气说道:“既这么着,你就暂且留下来吧,过了冬再说吧。不过我可跟你讲——这鱼可不是好打的。到时学不会,她那脾气是不会留你的额。”
  那人听江河留他,早喜得满面泪水,感激不尽。
  江河道:“行了,你歇着,被子捂紧了,你这一冻也不是闹着玩的。一会再叫你吃饭,好好睡会吧。想要打鱼,身体要养好。”
  说着便起身出去,到厨房那跟江心说了暂且留下他的决定。
  江心只顾忙自己的,也不言语。过了好一会,才道:“你老决定就好。”
  午饭时分,江河让那人换了衣裳后再到厅上来吃饭。
  那人一上来便向江家爷俩跪下叩谢救命与收留之恩。
  江河道:“起来,没多大的事。”
  江心道:“什么都忘了,倒记得下跪,也不知道谁教的你,我家不兴这套。爷爷让你留下便留下。我也不瞒你说,我也是爷爷在江心的木盆里捡来的,不然谁家敢留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
  那人听了很惊愕地看着江河,江河只点点头。
  那人又央求道:“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江心道:“你找到家人就知道名字了,给你取个外号叫着便罢了。你要想吃饭就起来坐着,不想吃,回屋睡去,别跪着,我吃不下饭。”
  江河忙向他招手,那人急忙起身坐下道:“就取个正经名字吧?”
  江心道:“你姓什么?怎么取?”
  那人回:“就和爷爷一个姓可以吗。”
  江河道:“无所谓啦,就随便给他取个吧。边吃饭边想,凉了。”三人方动了筷子。
  江心便胡诌了起来:“叫你江窟窿得了。”
  江河一听,笑道:“正经给取个,人家听了,不也笑话咱吗。”
  江心道:“你在江心捡的我,所以叫江心,他砸了个窟窿掉下来,叫江窟窿挺合理。”
  那人忙道:“好,就叫江窟窿。”
  江心听他这么认真一说,自己倒觉得可笑起来,道:“你想得美。爷爷叫江河,我叫江心,你就叫江岸,叫你小岸,不喜欢自己想去。”
  那人早欢喜应了几遍“喜欢”。江河也笑道:“江岸好,就先叫江岸吧。你要想起了什么来,再同我们讲。”江岸连连答应着。
  ————
  因有古诗云:“路遇二三子,相逢世舟中。问君何处来,欲往何方去?君曰天地来,自往天地去。天下熙熙攘,君可尽知之?”
  故结成:死有归慕真留绝笔,生无因江心诌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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