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烂仔

  我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份儿沙河粉。
  刚吃两口,大哥大响了起来,我没犹豫就按下了接听键。
  果然还是那个男人,他问:“到咗?”
  “冇,我坐嘅系266次,要晚九点先可以到站!”
  我说没有,自己坐的是266次,要晚上九点才能到。
  他沉吟的约五秒钟,才说:“十点之前,你要赶咗去洪德路东的同福西路,到咗之后畀佢打咗电话。”
  他让我十点之前赶到洪德路东的同福西路,到了以后给他打电话。
  我说好。
  其实,我知道他不信,可不信我也得这样说,毕竟没人看到我出站!
  既然对方要的是钱,会有足够的耐心。
  放好大哥大,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同福西路距离火车站并不远,时间还早,来得及!
  我飞快地把一盘河粉消灭掉。
  二十分钟以后,打车到了水荫一横路。
  期间我还换了辆车。
  不过,西安城那种被盯梢的感觉,没再出现过。
  这是一条老街,街道狭窄,小胡同纵横,两侧都是老建筑。
  [擦手]杰叔的老窝,就在这儿。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伙,却服务好多团伙,广州城许多[擦手],都喜欢找他销赃。
  可以这么说,他是众多[擦手]销赃的总渠道。
  他做这行好多年了,路子野,名气大!
  我戴着一顶顺手拿来的前进帽,在路边要了份双皮奶,靠在房檐下慢慢吃着,眼睛一直没离开杰叔家大门。
  双皮奶用的是水牛奶、鸡蛋白和糖蒸炖出来的,表面有两层奶皮。
  上层奶皮甘香,下层香滑润口,口感顺滑细腻,入口即化。
  对面房上,过来一只野橘猫。
  暖阳下,橘猫迈着优雅的步伐,毛发似乎都是透明的。
  它走在杰叔家蓝色的铁皮瓦上,突然“喵”的一声,浑身毛炸开。
  随后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我吃完了,还了碗。
  压了压帽檐,转身就走!
  杰叔出事儿了,家里埋伏了人!
  野猫有它固定的活动范围,它们性子虽然敏感,但因为熟悉了附近这些人,往往不会一惊一乍。
  刚才的姿态,说明院子里有陌生人,甚至对它做出了攻击性动作。
  只有两种人会如此对待一只野猫:
  一、顽童;
  可明显不是,因为没有大呼小叫声。
  二、无聊的成年人;
  因为等待时间太长,无聊的见到一只路过的猫,都要逗一下!
  而他要等的人,一定是我!
  行走江湖,情商和狠辣固然重要,可胆大细心同样非常关键。
  有时一个眼神、一片落叶,甚至刮过来的风味道不对,都要引起足够的警觉。
  没有人跟着我,一路往北,很快拐上了水荫路。
  杰叔这儿是被雷子抄了?
  还是他见钱眼开,伙同其他人拿下了大脑袋他俩?
  我不知道,但见钱眼开的可能性更大!
  我和杰叔并没什么交情,当年找过他两次,虽然挺黑,但钱回的痛快。
  他在这个圈子时间久了,轻易不会做出黑吃黑的事情,那样的话,名声就毁了!
  正因如此,我才让大脑袋和老疙瘩来找他。
  看来,这条线算是断了。
  我没再打车,二十几分钟后,走进一家市场。
  再出来时。
  我脸上架了副宽大的墨镜,换了件廉价的灰色夹克衫、牛仔裤和旅游鞋。
  我双手插着裤兜,走路摇摇晃晃,看着和社会烂仔没什么区别。
  烂仔,在这边是小混混、小流氓的意思。
  还有什么靓仔、傻仔、懵仔、蠢仔、肾仔、飞仔、细路仔、捞仔、醒目仔、叻仔、招积仔、鸠屎仔、S飞仔、败家仔、扑街(GAI)仔、咸湿仔等等。
  其中也就靓仔和醒目仔是褒义。
  一个是夸人帅,另一个是夸人脑子聪明。
  我把皮大衣和那套西服都卖了,不到原价的五分之一。
  我们这个行业,好多人是舍命不舍财,很多时候宁愿进去蹲十天半个月,也不会供出一分钱来。
  我不一样,没什么心疼的,在自由和生命面前,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钱,更是王八蛋!
  我来到了同福西路。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六个小时。
  两车道的同福西路车来车往,路两侧树木高大,左右都是灰色的老式小楼,最高也不过四层。
  我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握着大哥大,步伐张扬。
  溜达到同福中路后又往回返,进了家小炖品店,要了一份天麻猪脑草龟和椰子炖竹丝鸡。
  实话实说,我不饿。
  可没办法,幸好分量都不大。
  坐在窗前慢慢吃,静静地观察着外面。
  同福西路一共也没多长,这家炖品店正好在中段,身后就是第三十三中学。
  这儿是个弯儿,能观察到左右两侧的行人。
  一个多小时以后。
  正当我觉得再喝一口汤,就能从鼻子眼儿里冒出来的时候,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了斜对过。
  我歪着头,眼睛穿过墨镜上方仔细看。
  车里下来三个子汉,锁好车后,进了一扇铁栅栏门里,这道门在北侧两栋小楼之间。
  我有种预感,应该是他们的人!
  付完钱,出了炖品店,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铁门左侧是家建材装饰商店,没想到大年初五竟然还在营业,我叼着烟溜达了进去。
  “老板,红毛泥几多钱一袋?”
  我问他水泥多少钱一袋。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笑呵呵答复着我。
  我开始在店里四下看,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
  因为一口流利的本地口音和装束,没人会怀疑我的身份。
  出了商店,继续往西走。
  刚才那家店没有后门,无法通向后院,说明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
  走过这栋小楼,发现和下一栋小楼之间,有条两米宽的小路。
  我提着牛仔裤,着急忙慌地拐了进去。
  两侧都是红砖围墙,约有两米高,左右没人,贴着墙解开裤子就尿了起来。
  围墙里有人在说话,我侧耳倾听:
  “屌,呢两个人真系没心没肺,太可以食喇!”
  这人说:这两个人没心没肺,太能吃了!
  我笑了,就是这儿!
  里面几个人也在笑,骂骂咧咧。
  我系好了裤子,继续往前走,十几米后到了头儿,确定是条死胡同。
  靠墙抽着烟,眼睛四下打量,心里在盘算。
  报案?
  不可能!
  那些黄金怎么解释?!
  另外,这些人都是本地人。
  无论是绑了杰叔,又或者是杰叔参与,甚至是主谋,报案几乎没用!
  他销赃小二十年了,一次都没[掉过脚],这说明什么?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这种江湖游虾?
  一个弄不好,就把大脑袋他俩害了。
  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会吗?
  我觉得最后四个字换成“三六九等”,或许更真实贴切。
  我承认我偏激,毕竟我和绝大多数正常人不一样,流浪了太久,看多了人间冷暖与悲欢离合。
  我们都愿意相信人人平等。
  但真像很残酷,我们不会平等,从来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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