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晨钟与暮钟

  夜曜又说：
  “姐姐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先帮你清除掉黑暗城周边的妖魔，稳固了黑暗城以后，就带兵去驻守龙城。”
  “我有什么信不过你的。”
  夜辉直起身子，脸上的泪水朦胧一片。
  “只要是暗夜家族的人守着，龙城就是咱们的。别的势力，不知什么时候会惦记上龙城，咱们多一座城，就多一份实力。在这乱世里，才能跟别人抗衡……若是老狼没办法好起来，暗夜家族以后，就都要托付给你了……”
  夜曜觉得这话严重了。
  “还有曦诺呢。”
  “其实……”夜辉欲言又止，“等你到了那边，阿羡自然会告诉你……”
  夜曜很困惑。
  夜辉有什么瞒着自己？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说：
  “姐夫一定能好起来的，我们暗夜家族，一定能蒸蒸日上。”
  夜辉叫仆人把小女儿带过来。
  不一会，两个女孩走进来，背着光，站在窗前。
  小女儿笙兮年纪虽小，举止已经透出贵族的典雅气质了。她的脚尖微微抬着，走路轻巧，大概练过什么舞蹈。脖子修长，站姿和体态都很优雅。
  她身后藏着一个胆怯的姑娘。
  低着头，畏手畏脚。有着稻草似的墨色长发，是她的贴身女仆。
  “孩子们也该出去闯荡，不能老跟着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只能受苦受累。让她跟你去龙城吧？”
  “可以。”
  夜辉对笙兮说：
  “这是你夜曜舅舅。你跟着他去龙城，找你阿羡姐。”
  笙兮一听，高兴极了。
  “我能带沈修一起去吗？”
  沈修，就是她的女仆。
  夜辉转头，询问夜曜的意思：
  “她俩一起玩，能互相有个伴儿。”
  夜曜打量着这个女仆。
  虽说是年纪相仿，但这个女仆是平民出身。她肩膀消瘦，也许是因为自卑，后背都站不直。
  当她发现夜曜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就更加害怕了。将手指往身后藏，拼命隐藏着长期劳作留下的老茧子。
  “她是你的仆人？”
  “不，她不是我的仆人。”笙兮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夜曜最清楚这回事。
  什么朋友，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有骨气的孬种，将来肯定会坏事的东西。
  这个仆人，和七七、苏默、远夏……都是一类货色。
  “你可以再认识其他朋友。”
  夜曜的语气很冷酷。
  笙兮却坚持说：
  “她曾用身体帮我挡下毒箭，我最信任她。”
  小孩子间的信任，算什么信任。
  夜曜铁了心，不会带这个女仆走。
  沈修忽然流出眼泪。
  从这个陌生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还有那种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人去留的权力感，使她突然悲伤翻涌。
  她死死抱住笙兮，竭斯底里地说：
  “别把我扔下！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
  笙兮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夜曜：
  “就带上她吧……她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夜曜走到沈修面前。
  “看着我。”
  沈修不敢抬起头来。
  她不敢看这个穿着质地上乘的紫金绸缎大衣，一身贵气的男人。觉得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在压迫着自己，在威胁着自己。
  视线里，是夜曜胸前那枚精致的月光花胸针。
  片片薄如蝉翼的花瓣，由宝石雕刻而成，边缘还闪烁着银边。
  夜曜的语调那样冷硬：
  “我们这次回龙城，是军队行军，路上要颠簸劳累，你扛不住。”
  她气息有些不稳。
  “我……”
  她口是心非地说：
  “我有些不太想去那里……”
  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觉得一切都搞砸了。只想赶紧回房间去，躲进一个熟悉的、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见陌生人了。
  “我不想去别处……只想留在家里。”
  夜曜放了心，于是说：
  “你先在挚爱堡做好你的差事，等龙城稳定以后，可以再派人来接你。”
  笙兮觉得很诧异：
  “你真的不去了？”
  “嗯……我先不去了。”
  笙兮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我再来接你。”
  “嗯。”
  夜辉说：“你和手下们都累了，让厨师长准备晚宴吧，今晚好好安顿。”
  “姐，太麻烦你了。”
  夜曜一脸笑容。
  “你就是太腼腆了，有什么话就和姐姐直说。”
  “嗯。”
  夜曜腼腆地笑着。
  在夜辉眼里，他就是个乖巧的小孩子，夜曜就装出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夜辉从水盘里，捞出一条沾湿了的毛巾。
  走到丈夫的床边，为他擦拭脸颊和胳膊。
  看到丈夫的样子，她又伤心了：
  “我这颗心啊，空落落的。赢了，却也后悔了。当初忍一忍，不就挺过去了……弟弟，你还小，以后也会遇见真心在乎的人……多几座城池，还是多几片领地，其实没那么重要。心爱的人失去了，才知道争斗没有什么意义……”
  她目光怅然。
  晚宴后。
  夜辉站在阳台上，望着那些高大的石墙，对他说：
  “几千年前，它就在这里了。那时候，有另一群人生活在围墙下。也骑马、打猎、结婚、生子……现在，他们都不见了……
  历史上的人，都会随历史消失。”
  她转回身，望着夜曜说：
  “城堡依然在。
  每一块砖石，都不会改变。
  这就是城堡的魅力。”
  夜曜说：“是啊。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消失。能见证我们存在的，也许只是城堡上多垒出的几块巨石。”
  夜辉领着夜曜，参观了挚爱堡，又带他到外面转转。
  两人走在山坡上。
  灿烂的晚霞飘满天边。
  黑沉沉的土地上，空气却格外清新。
  “那里是日暮村。”
  夜辉爬上山坡顶，指着城外的小村庄。
  “因为太阳到了这里，就落山了。”
  夜曜听说过。
  到了日暮村，就算到了暗王的领地上了。
  “还有更神秘的传说……”
  夜辉说：“村子两端，有晨钟与暮钟。白石钟楼——在日出东方时敲响。黑石钟楼——在日落西方时敲响。
  自古以来，暮钟之后，夜幕降临，暗夜的国度就开启了。
  黑幽灵聚集在这里，像居民一样，在街道上闲逛、散步……他们是一些执念、意志的集合体，还保存着生前的一些习惯。没人说得清，他们从何而来。
  他们不属于这里，属于夜之国度。
  传说古老的暗夜帝王，穿梭于两个国度之间，守护着包括他们在内的生灵。
  村里的人们就这样，世世代代，共用一个集市，共用酒庄，共用花园，共用街道……”
  夜曜被这里深深吸引。
  他向北望去，太阳光，被毁灭山脉阻隔，后方有着冗长的夜晚。
  “如果有一天，我在遥远的征途上一无所获……我就回到这里。”他说，“在晨钟与暮钟之间，安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