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从此没有洛儿

  天色渐晚,眼看着船只一艘接一艘驶离港口,洛儿急坏了。
  如果今天不能出海,就要再回到旅馆。那样的话,仅剩的钱也要花在住宿费上了。
  正在无助的时候,一个好心的路人告诉她:
  “你是要出海去吗?不能坐这样的大船,那边桥底下,有些小船,它们会跟在大船后面出海。”
  船在横渡海峡时,最怕遇到海兽袭击。
  大船相对安全,上面会配备守卫、雇佣兵、魔法师。
  而这些小船,无法独自出海。
  它们会成群结队,跟随在离岸的大船后面。即使遇到海兽,也能由大船抵挡。
  当然,它们是黑船。
  “虽然不太安全……但价格便宜。”好心人说。
  “谢谢你了。”
  洛儿只能试试,朝桥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大河的入海口,桥面宽阔。桥下的河水漆黑而平静,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有几艘破旧的小船停在桥下。
  船夫个个面色黝黑,身材结实,三五成群地站在船头闲谈,言语粗俗。
  当洛儿经过时,他们的话题立即变了。眼睛朝她的胸前、屁股上看,丝毫不加掩饰。
  “现在的小女孩,发育得这么好。”
  有个人忽然说:
  “前些日子,河里捞出一具无头女尸,是个年轻姑娘,被奸杀的,连身份都没查出来……”
  洛儿害怕极了。
  “嘿嘿嘿……”
  那些笑声极其猥亵。
  她原本想上去询问船价的,但是现在,她只能假装路过,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突然一个船夫拦住了她,朝她嚷道:
  “坐船吗?”
  他并不是真的问洛儿是否坐船,只是想搭话而已。
  “不坐。”
  其他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洛儿赶紧绕过他,又往前走。
  可是,又有个拎着酒壶的船夫,就一下子从船头迈上岸来,船在水里摇晃着。
  他吧嗒着嘴,看着洛儿。
  “去桥城吗,还是去群岛?我们的船保证安全!”
  洛儿心想,上了这样的船还怎么逃?
  除非跳海。
  绝对不能上去。
  她脚步没停,匆匆往前走。
  直到走出好远,心还“砰砰”直跳,甚至没敢回头看,
  虽然龙城的法律很严,但是谁知道,黑船上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知不觉,已经沿着河岸走出很远了。
  暮色苍茫,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陌生。
  走到了城边的一片难民区。
  低矮的木棚子错乱排布,在雨水天气经常积水的低洼地里,蛰居着一群穷人。
  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狭窄的角落里,不敢上街。
  难民区无人管理,是治安最混乱的地方。
  不能再往前走了……
  洛儿心想,得回去。
  那漆黑涌动的河水,仿佛抖动的布面一样,令人眩晕。
  刚想过头,突然,背后窜出了一个人,粗壮的手臂将她一推。
  “啊!——”
  她的身体被一股巨力推向河岸,一头栽倒,沿着河堤的斜坡滚落下去。
  手臂、后背上划出了一片片伤痕。
  刚落到河堤底下,那个人就骑在了她身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她无法呼吸,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挣扎,窒息感痛苦极了。
  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流浪汉,长发蓬松如乱草。
  流浪汉一扯,她的两条胳膊轻易地就扯断了,从缝合线的接口处断裂开,甚至感觉不到疼。
  腰间的傀儡匣子也被抛向了远处,摔成了粉碎。
  脖子越勒越紧,她感觉自己快没气了。
  “别动!再动就掐死你!”流浪汉低声威胁。
  她不敢动了。
  想起河里的无头女尸……想到自己,也会被扔进河里,泡成浮肿的尸体,再漂到河岸,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对她指指点点。
  她不想这样丑陋地死。
  厌弃生命,却还恬不知耻地想要活着。
  衣裳被撕扯开了,直接拽掉了裤子。
  此刻,她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就像一个木偶。那个人粗鲁地强暴她,两腿之间不断地流出血。
  这一刻,她彻底死了。
  她知道这一生,都不可能获得美好的爱情了。
  没有了纯洁。
  她是谁呢?
  黑船上的那些人,也有罪。
  要不是他们说那样的话,让洛儿害怕,她就不会不敢坐船。
  也许黑船上的人并不是坏,他们只是逞逞嘴上本事而已。经营船只的,在龙城有档案记录。就算违法,也能查到身份,不像外来的流浪汉。
  她恨那几个人,明明没有做坏事的胆子,却还要伪装得像个坏人。
  他们和行凶之人一样可恶。
  晚上,她又回到了小旅馆,洗了一个热水澡。
  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冲刷不掉她的脏脏。乌黑的长发全都打了结,头发里挂满了树枝和泥沙,肩膀和后背上布满了擦痕。
  走出淋浴间。镜子上,雾蒙蒙的。
  伸手抹了抹镜子,还是一片白雾。忽然发现,镜子中自己的脸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白雾,漂浮在脖子的上方。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抬起袖子,又仔细地擦了擦镜子。可是雾气没有消散。
  她感到心如死灰。
  身躯内,也是一团混沌的雾在飘着。真正的自己,早已经消失了。
  拿出白色的面具,轻轻扣在脸上。
  “如果太痛苦,那就这样消失了吧。”她心想着,“世界是个肮脏的漩涡,就这样消失了吧。”
  从此以后,没有洛儿。
  她会永远躲在面具后面,裹着厚重的斗篷,戴着兜帽,用另一个人的身份说话。
  她是许多个人,唯独不是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从小旅店出来。
  又走到河边,看清了昨天夜里经过的地方。
  高处山坡上因兴建工程而卸下来的废土、瓦砾,全都堆在难民区的后方。
  白天的阳光,也驱不散阴影。那些墙与墙之间,凌乱的屋舍后面,好像都有可怕的恶人潜伏着。
  每一个迎面经过的人,都使她害怕。
  黑沉沉的河水,波涛仿佛凝固着,底下是望不见底的漆黑,令她眩晕。
  溺水的痛苦滋味,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味。
  鼻腔、耳朵、嘴里,都被灌满水,两脚踩不到底,水向着肺部挤压,无法呼吸,不断下沉。
  当初,就应该跳进河水里。
  为什么要活着呢?
  她应该去死的。
  没有人会原谅她。
  她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为什么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如此可怜,像一件弱小的玩物,要成为男人泄欲的工具,被肮脏的目光盯来盯去。
  她已经没有钱,再坐船出海了。
  只能和乞丐、难民们一起,坐在广场上的青铜雕像前,怀里抱着一把破旧的木琴,靠弹唱故事为生。
  手里还有两个雕刻完成的木偶。
  一个姑娘,身上刻着白色莲花,是个笑脸:空欢喜。
  一个姑娘,身上刻着红色玫瑰,是个哭脸,徒伤悲。
  而她脸上,只有一个空面具。
  抱起木琴,拨弄琴弦:
  “凡俗种种世人嘴脸,
  面具上画了千面,
  心里就荡然无念。”
  再往头顶天空的尽头望去,那里似乎有一团光亮。
  是一道悬在空中的天梯。
  还有一只巨大的全知之眼。
  高高地俯视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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