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九）吴道子

  1
  画人太难了
  那就把一支饱含深情的笔
  去画神，画佛，画妖，画魔，画鬼
  直到诸天神佛和万方妖魔都栩栩如生
  人的形像自然也就清晰起来
  ·
  2
  把一张脸隐藏起来，挂在纸上
  任人跪拜得涕泪交加
  衣袂是艳丽的，饰物是艳丽的
  你心中的男人和女人都细腻得磨碎了你的心
  你为他们描绘了最恢宏的世界
  甚至，你为了他们
  到最遥远的天堂和最深暗的地狱里去一探究竟
  可你实在忍受不了他们对红尘的妆扮
  在一个洞窟之前，你下定了决心拂袖而去
  ·
  3
  张旭的狂草太悲愤了
  裴将军的剑舞太激烈了
  你想更快乐一些
  所以你把一张又一张的脸
  全部覆盖起来，只留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
  你手中的笔才能平静下来
  ·
  4
  你不在意高山和大海的死去
  你不在意庙堂和江湖的崩塌
  你只在意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否真的能活着
  你寻遍了五湖四海
  为一具又一具白骨，添加上了浓浓的血和饱满的肉
  他们在一张纸上，丰腴得满面容光
  你站在泥土之上，瘦削得形如枯槁
  ·
  5
  在神佛的衣襟之下
  在妖魔的胸腔之内
  跳动着一颗与人别无二致的心脏
  你不敢把这颗心取出来
  你只能小心翼翼地
  把一张又一张皮肤，涂抹得一天比一天苍白
  ·
  6
  你爱着桥梁、河道、屋舍和街巷
  你爱着鸡飞狗跳的市集和寂然无声的广场
  但你最终爱着的是南来北往的人
  不知你为何要把那烟火之气一丝一丝抽去
  让人像神佛一样孤独
  让人让妖魔一样游荡
  ·
  7
  你选择了八十七个神仙
  向他们发出邀请，在一张纸上聚会
  那是一张雪白无瑕的纸啊
  你想看看仙人的神通
  会给人间变出什么样的锦绣和荒芜
  你已经离去，但神仙留了下来
  你给后世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人与神
  究竟谁更生动活泼，究竟谁更呆若木鸡
  ·
  8
  人在走向你，神也在走向你
  你牵着人与神的手
  问一问人在哪里安息
  问一问神在哪里哭泣
  ·
  9
  你已经腐化成了灰烬与尘泥
  你把自己的一生一世
  存进了万千画卷
  封印在人与神都要淌过的那条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