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我可以荣幸地退出此案了!

  “现在,没什么事能让我震惊的了,就算火车上的所有人都被证实在阿姆斯特朗家待过,我也不会惊讶。”
  布克先生用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语,和波洛打趣道。
  但天知道,身为读者的罗坚,在看到这句玩笑话时,心中是掀起了何等惊涛骇浪。
  前文里的许多细节,就像是开闸泄洪一般,疯狂往他的脑子里涌现。
  为什么在旅游的淡季,价格不算便宜的火车卧铺会被销售一空?
  为什么在看见波洛的第一眼,麦奎因就脱口而出,是波洛走错了房间。
  为什么列车员和麦奎因解释原因时,口吻之中会带着一股抱歉的意味。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有所隐瞒,两两互相提供不在场证明。
  …………
  “呼!”
  罗坚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一定已经触碰到了真相。
  提前触碰!
  过往的推理小说,如果能让他提前猜到真凶,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或者在心中疯狂吐槽作者的水平不行。
  但这一次,面对这本《东方快车谋杀案》,罗坚却没有感觉到有太多的兴奋感。
  相反,他的心情还格外沉重。
  想起阿姆斯特朗惨案,想起那个年仅3岁,含着金钥匙出生,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天之骄子,却又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还有悲痛欲绝,相继离去的阿姆斯特朗夫妇,罗坚就无论如何,都心中难以快活起来。
  比起离奇命案的真相,对于结局,他有着更多其他方面的期待。
  …………
  正如布克的玩笑话那样,简直是一语成谶。
  随着波洛的调查深入,越来越多的真相,呈现在了读者面前。
  安东尼奥·福斯卡雷利,意大利人,是当年阿姆斯特朗家的司机。他回忆道,被害的小黛西曾是全家人的宝贝,会坐在车子里,假装握着方向盘,她还会叫他托尼奥……
  格丽塔·奥尔松小姐,瑞典女人,哈巴特太太的同房间舍友,接受过专门的护士训练,实际上,她是照顾小黛西·阿姆斯特朗的护士,她回忆道小黛西是个多么可爱善良的小天使,却被歹徒折磨到连死神都不忍目睹……
  爱德华·亨利·马斯特曼,雷切特的仆人,他是九个月前才成为雷切特的贴身男佣,而在那之前,他是阿姆斯特朗上校的勤务兵,战争之后成为了阿姆斯特朗家的仆人。
  塞勒斯·b·哈德曼,自称是一名侦探,是唯一和阿姆斯特朗家没有任何关系之人,然而,他却是那位跳窗自杀的阿姆斯特朗家保姆……曾经的恋人。
  哈巴特太太,她的真实身份是阿姆斯特朗家女主人的母亲,正是那位被提及过的着名女演员,哪怕是在扮演“哈巴特太太”这个角色的时候,她的嘴里,也总是在不断地念叨着她的女儿,她那温柔可爱的女儿……
  皮埃尔·米歇尔,列车员,在这家公司已经服务了十五个年头,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头脑还有点不灵活。
  按理说他这位列车上的老员工,不太可能会被卷入谋杀案之中才对。
  然而不幸的是,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即阿姆斯特朗家那位跳楼自尽女保姆的——父亲!
  玛丽·德贝纳姆小姐,她是阿姆斯特朗家的家庭教师。
  约翰·阿巴思诺特上校,他是阿姆斯特朗家的朋友。
  德拉戈米罗夫公主,她是阿姆斯特朗家女主人索尼娅的教母。
  希尔德佳德·施密特小姐,她是阿姆斯特朗家的厨娘。
  至此,加上嫁给安东尼奥伯爵的索尼娅妹妹,以及父亲是阿姆斯特朗案检察官的麦奎因,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这趟车厢上的所有乘客,都和阿姆斯特朗家,或者准确来说,是和那桩惨案,有着密切联系。
  凶手烧掉会暴露“雷切特”真实身份的纸条,不是为了掩护车厢内的某一个人,而是——
  所有人!
  …………
  旅客们都涌入餐车,找好位置坐下。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是古怪,像是在期待,却又掺杂着不安。
  波洛一如既往地喜欢这种把所有嫌疑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公布调查结果的大场面。
  也许这是他身为侦探,为数不多的几个特殊癖好之一?
  “经过我的调查,这个案件有两种可能的结论,我会都把它们说出来,并且请布克先生和康斯坦汀医生,裁定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啊?
  波洛又在戏耍罪犯?
  罗坚本能地就联想到了《罗杰疑案》,在那个时候,他也是给了谢泼德医生一次选择的机会。
  但无论当时的医生是坦白还是认罪,都不会改变最终的结局。
  犯人,必须伏法!
  这是波洛身为侦探的底线和准则。
  不过,这里也有一位医生,难道说,事情还存在反转?
  哪怕罗坚已经感觉到他可能猜出了全部的真相,把整个案件的诸多诡异之处,都串联了起来。
  但在没有看到最后结局之前,他都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
  无他,唯脑熟尔!
  上当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吃一堑长一智,在深夜宇宙系列作品面前,不再轻飘飘夸下海口了。
  不像有些人,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
  “现在,我们重新回顾一下案情,雷切特先生在昨晚被刺杀身亡,死亡时间在午夜至凌晨两点,在他睡衣口袋里面,有一块被砸瘪的表,时间停留在了一点一刻上。
  众所周知,雷切特先生有一个可怕的仇人,这个人很可能在某个站登上了火车,有人给他准备了一套列车员制服,并且这人用一把万能钥匙,打开了雷切特先生的房门,狠狠地刺死了目标。
  然后通过朝向哈巴特太太房间的联通门,逃走离开。
  在经过联通门时,他顺手把用过的匕首,塞进了哈巴特太太的洗漱包里,但他却不小心弄掉了制服上的一个纽扣。
  然后他脱下制服,塞进一个空房间的旅行箱之中,在火车就要开动的时候,穿着普通乘客的衣服,就此下了车……”
  波洛洋洋洒洒解释了一大通,把所有的疑点和证词,都囊括进了他的这套说辞之中。
  包括所有人证词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也都给予了一套可以说得过去的解释。
  罗坚是越读越是嘴角抽搐,有点想笑。
  他从未见过如此搞笑的波洛,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明明是严肃认真性格的老实人,偏偏在跟你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他发誓,这套说辞,别说开了天眼的读者,就算是列车上的人,估计也不会采信。
  你与其说波洛是在复盘案情,倒不如说,他是在教这些人如何应付警察后续有可能的盘问……
  咦!
  想到这里,罗坚忽然收敛了笑容。
  眼神变得有点凝重起来。
  难道说……
  不会吧?!!
  “不对!这样的解释太多漏洞了,波洛先生,犯罪过程肯定不是这样的,以您的名望,一定能很清楚这一点!”康斯坦汀医生提出了疑议。
  “我明白,所以,我接下来会告诉你们,我的第二个结论——
  首先,在上车的第一天,布克先生在午餐时的一句话,非常关键,他说,聚集在我们这节餐车里的人很有意思,形形色色,来自不同的国家和阶层。
  试想,是什么地方,最容易汇聚成这么多不同国家和阶层的人呢?
  答案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阿姆斯特朗案发生的那个国家!
  一个移民国家!
  这个发现不禁让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假如我是导演,从全世界选角,分别扮演一位阿姆斯特朗家族中会出现的角色,这将非常有趣。
  要单凭口供,证明火车上的某一个人有罪是相当困难的,而奇怪的是,你们的口供之中,每一个人都能精准找到另一个人,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
  这太戏剧性了,因为不可能所有人都会被卷进来!
  除非,这是一桩事先就被编排好的——
  戏剧!
  然后,我就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正确的答案,所有人都与阿姆斯特朗家族有关联,在相同的时间,选择坐同一趟火车,以形形色色的身份,将雷切特团团包围。
  以此为基础,我仿佛看见了一幅完美的镶嵌图案,每个人都扮演着分配到的角色,其中任何一个人受到怀疑,另一个或几个人,就会急迫地跳出来,为他作证澄清。
  顺带把问题搅乱,让案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难以厘清。
  因此,这个案件就如布克先生所言,离奇得不可思议。
  如果按照我的第二个结论,或许就能解释清楚所有的问题了。
  刀伤,为何会如此凌乱?从伤口性质可以描绘出男女强弱各不相同的凶手画像?
  因为每一刀都是由不同的人刺下去的,自然就会出现互相矛盾的依据。
  然后是恐吓信,完全是为了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凶手’而故意为之。
  假如在烧掉最后一封恐吓信后,没有留下关于阿姆斯特朗案的半点线索,警方就不会去怀疑车上的任何一名旅客。
  由于有好几位旅客,都提供了看见一个‘小个子,深色皮肤,说话带着女里女气’的人举止鬼祟,自然就会把注意力都放到这个并不存在的人物身上。
  也就完美掩饰了真正的凶手。
  但由于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打乱了这些人原本的计划,怎么办呢?
  他们可能在案发现场匆忙商量了一番,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一个留在车上的人,会受到怀疑。
  所以他们决定,要把案件弄得更加混乱。
  于是他们主动在案发现场,留下了两个关键证据——
  用烟斗通条嫁祸给阿巴思诺特上校,他的不在场证明最为充分,且只是阿姆斯特朗家的朋友,两者之间的关系最难查证。
  用带‘h’字母的手帕,栽赃给德拉戈米罗夫公主,她社会地位最高,且身子孱弱,加上有女仆和列车员的证词,和能杀死雷切特的凶手形象,大相径庭。
  然后为了进一步搅乱案情,他们还凭空编造了一个身穿红色睡衣的女子,而我,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员。
  当时有人重重敲了一下我的房门,等我向门外看过去时,刚好能够看见一个红色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此外,当有人最早发现,我还原了那张被烧毁纸条上的字迹时,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了其他人。
  所以才会有伯爵夫人临时涂改护照首字母的举措,目的就是把她摘除出嫌疑人名单之列……”
  当波洛逐渐把他的第二个结论讲完整时,车厢内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复杂。
  有悲伤绝望,也有如释重负。
  最终,还是那位名望最高的女演员,也是阿姆斯特朗案中女主人索尼娅的母亲,站出来,还原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波洛先生,您全部都知道了,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但即便是你,也绝对无法想象,当那个恶魔被无罪释放时,我们的心情有多么绝望。
  我们当场就决定,一定要让卡塞蒂接受他本该被执行的死刑。
  我们最初有十一个人,是司机安东尼奥提议采用现在你看见的方法,由玛丽和麦奎因补充了诸多细节。
  完善这个计划花费了我们很多的时间,哈德曼先生凭借他的侦探才能,了解到雷切特的行踪,然后我们想方设法让他雇佣了马斯特曼和麦奎因。
  当麦奎因探听到雷切特早晚要坐这躺东方快车后,我们又找到了在车上工作的米歇尔,真是天赐良机。
  我们把所有的铺位都包了下来,您知道的那位哈里斯先生,自然也是假的。
  只是可惜,我们的运气实在不济,居然如此凑巧,碰上了您,大名鼎鼎的波洛侦探!
  好啦,现在您已经了解了全部,我可否与您商量一下,把全部的罪责,都推到我一个人的身上?
  请您务必相信,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在小黛西之前,有别的孩子被绑架过,而在小黛西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社会早已经给卡塞蒂定了罪,我们所做的,只是执行社会的判决,仅此而已。
  没必要把其他善良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就让我这个失去了女儿和孙女的老人,来承担这一切,您觉得呢?”
  波洛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他的朋友。
  “你是公司的董事,这是你的列车,布克先生,您认为呢?”
  “我的意见是,你提出的第一个推论是正确的,相当完美!我想稍后把它呈交给当地警方,你同意吗,康斯坦汀医生?”布克说道。
  “当然,至于医疗证据方面,我也许提出一两个奇妙的建议。”医生也做出了回应。
  “那么,”波洛微笑道,“我的工作已经完成,我可以荣幸地退出此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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