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再见少年
西原城，小废墟区。
向云站在临时的高台上，看着下方已经整理得有模有样的种植区，长长地出了口气。
龙都市退兵之后，西原城终于开始了稳定而高速的发展。城防和民用的供电，军队装备的大改造，以及眼前的种植区，都在飞快地成型。
军用民用的供能系统和武备改造，向云早已做好了安排，各自有人负责，但是眼前的种植区改造，却是由他亲自主理。
小废墟区的地下已经改造完毕，除了已有的八个反应堆模块，已经有另外四个在建设中。虽然已有的反应堆已经可以完全保障供能，但在战后的第一次高层会议上，还是决定了继续新建。
新建的四个，两个将用于城外已有营地的防御改造，主要是用于新增的电浆炮的供能，以及营地预警系统的改进。
因为露天的强磁暴环境，所有基于电磁波的通讯设施都变得极其低效。开发基于新介质的通讯手段，每个城市都在研究，这一点上西原市早已落后。虽然在赵长安在的时候这个研究也已经在进行，但是进度非常缓慢。
新介质的通讯手段短时间难以实现，向云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有线的光学监测。
以最外圈营地为起点，以埋设大量的有线摄像头，一直延伸到数百公里之外，形成一个庞大的观测网，类似于古老的浮标监测系统，只是完全有线。
这本是一个投入庞大的项目，之所以被通过，还是因为这次龙都市的赔偿。
和龙都市的谈判，最终双方议定的是资金和物资结合的方式。物资方面，龙都市给出的赔偿有相当一部分是几乎无用的古老物资，引起了西原城多数与会者的强烈反对，这其中甚至包括陆康本人。
最终让陆康改变主意接受的，是向云的建议。
龙都市的物资清单里，有很多是监控设备和线路，占到物资总数的两成左右。然而这个时代人数和城市面积双双锐减，这么多的监控物资根本无用，西原城自己都有很多，堆放在仓库里很多年。城市和营地之间的通讯，连这些数量的零头都用不到。
但是看着这些东西，向云忽然有了想法，并立刻悄悄告知了陆康。这个想法，就是这个有线的监测网。
即使有顾明谦和潘元彦这样的技术人才加入，西原城依旧处于人才紧缺的状态。如今的西原城百废待举，即使有心，也不可能将所有事项都立刻列入议程。可如今龙都市虽然退兵，双方也彻底撕破脸皮，没有人觉得龙都市会就此放下对西原城的野心。
所以向云提出的预警系统虽然老旧无比，却是当下最适合西原城的方案。这个系统的布设不需要高端的技术人才，别说军队，斗兽场自身的人员中就有很多人可以胜任。
最重要的是，那些被认为是废品的东西，正好可以被全部利用起来。
在城防和种植区建设得如火如荼之际，斗兽场的所有探索队、大量的军方小队甚至还有从民间征调的探险队，都领取了护卫任务，带着大量的技术人员漫山遍野地出发，开始了这个庞大的预警网络的布设。
向云自己，也终于可以专心于种植区的改造，以及忙一些自己的事情。
向云珍藏着的叶颖的照片被大量复印，张贴到西原市的各个角落，以平民区为主，由向云自己设置了悬赏奖金，寻找叶颖父女这件事，在向云有了相当的地位后，终于可以高效地展开了。
只是时间转眼过去半个多月，向云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让他有些沮丧。全城张贴，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怎么也该有些消息的，难道他们真的不在西原城吗？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已经建设到第三层的多层种植区，向云心里有些烦躁。
西原城的建设方兴未艾，远未到他可以离开的时候，可是心里的思念，每时每刻都不曾停止。
如果不在西原市，他又应该到哪里去找呢？
向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视着，忽然停了一下。下一刻飞羽的飞翼展开，他从高高的平台上俯冲而下，落在了正在建设的种植区上。
落下的地方是一处堆土区，一台重型的运载卡车正在卸土。向云俯身抓起一把刚刚卸下的土，在手里捏了捏，眉头不由得一皱。
不过十几秒钟后，卡车卸土完毕，正要离开，忽然又刹住了。向云这时已经站在车头前方驾驶室的一侧，挥手让车停下。
驾驶室的侧方观察窗打开，一颗瘦小的头颅从里面探出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驾驶员？”向云一愣。
驾驶室里伸出头来的是一个小孩，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向云对于这种重型卡车不陌生，驾驶室只能容纳一个人。
“是啊，”小孩说，“有什么问题吗？”
“你下来一下，有些事需要你传达。”向云也不以为意，只是示意小孩跟上他。在这个时代，很多大灾难前的规则都被舍弃了，所谓童工什么的，早已没有任何人在意。
小孩听话地点头，打开驾驶室的舱门，一个虎跳从驾驶位跳下来。这孩子瘦瘦小小，站在那里刚刚够到驾驶室的舱门下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向云带着他来到刚刚卸下的土堆那里，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捏了捏给小孩看：“这样的土是不能用的，粘性太大了，完全不透水。一会过去采土区告诉负责人一声，选土的时候不能要这种粘性太大的，也不要太过松散的沙土，要这种的……”
向云向前走了几步，从另一堆上抓了一把个小孩看：“要这种的，才有种植和改良的可能，看明白了吗？”
小孩将向云手里的土接过，挨个捏了几下，点点头，看上去有些为难。他挠挠头说：“那个……叔叔，你能不能写个条子？我一个小孩子过去，他们也不听我的，只会嘲笑我。”
向云一愣，思考片刻，觉得也没错。他想了想，从衣兜里掏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要求，掏出自己技术主管的私章盖了上去。正要交给小孩，却发现孩子正从驾驶舱上下来，手里拿着几张破旧的布片，将向云给他看过的几种土壤都包了一小包。
“你在做什么？”向云有些发愣。
“我带个样品。”小孩飞快地将几包土放回驾驶舱，又转过来接过向云手里的便签，“这样他们就好分辨了。”
向云赞赏地点点头，在小孩头上摸了摸，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丁小路，今年十三了。”小孩应了一声，拿着便签转身朝驾驶舱跑去。
“等一下！”向云忽然叫了一声。
“叔叔你还有事吗？”丁小路愣愣地回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向云犹豫着问道。从刚才和这孩子说第一句话，他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随着对话的持续，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问。
“我还以为叔叔你忘记我了呢！”丁小路忽然兴奋起来，兴奋地转身立正，朝着向云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向云看得清楚，正是斗兽场的斗士们的日常行礼：“我是斗兽场b+级机甲驾驶员，以前曾经和前辈你打过一场！”
向云想起来了。
他觉得熟悉，是因为他确实听到过这孩子的声音。进入斗兽场不久之后，朱雀还未完全成型之前，他确实与一个孩子打过一场。当时只是语音交流，没有看到对方的脸，所以向云只是觉得耳熟，没有立刻想起来。听丁小路这么自报家门，他立刻想起来了。
“你现在还在斗兽场里吗？”向云笑着问道。
“还在啊，只是最近大家都在参加建设任务，我也就出来了。”孩子身子挺得笔直，严肃地说，“前辈你等着吧，我的机甲也快能升到A级了，到时候我要再次向你挑战！”
向云忍不住笑了。
“欢迎你来，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赢不了。”他笑着说。
“前辈你看不起我！”丁小路挥舞着他那纤细的胳膊大叫到，“你们都看不起我！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你会的。”向云说，“你还小，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不过我更希望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前辈谢谢你！”丁小路已经上了驾驶舱，一只手伸出来继续挥了几下，声音却没有停，“我一定会过上那样的生活，不过我不能指望别人，我自己也要努力！”
卡车的驾驶舱门关上，然后发动缓缓离开了。向云盯着离去的卡车，想象着丁小路那瘦小的身形坐在和他身形完全不成比例的驾驶位上，努力去够每一个操纵按钮和那高度至少在他脖子部位的方向盘的样子，呆呆地出神。
“这不就是我们该为你做的吗，孩子。”他低声说了一句，飞羽展开，朝着地库所在的位置飞去。
如今他是西原城的技术头领，在城内的活动完全不受限。飞羽的飞行能力比一般的可飞行机甲都要强得多，他走的又是直线，到达位于原安北峰私领的院落只用了几分钟。
如今的私领之内，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以地下机甲库的入口为中心，也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研究中心，所有在地库内工作的人，在这里都有了自己的住处和办公场所。而向云自己，则在陆康的指令下住进了安北峰之前住过的那个小院落内。
“你加入龙门计划的时候，安老板就私下交代过，这个院落最后会归属于你。你就不要推辞了。”陆康一句话就堵死了向云推脱的理由，向云自己倒是也无所谓，很快就搬到了这里。不过在他的建议下，这里作为他住处的同时，也成为了龙门计划骨干们聚集的场所。
刚降落在院落里，阿扎已经叽叽喳喳地叫着，落在他肩头。向云伸手抚摸着，一路走进了一层客厅。
客厅里已经有人在了，陆康、宗白云、林英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有什么事吗？”向云忍不住问道。他回来的时间还早，这个时间陆康应该还在城主府那边忙碌，宗白云作为现任的城主亲卫队队长应该时刻跟着，至于林英，她不是应该担负着小废墟区的全部警戒任务吗？
“是有事，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陆康笑道，“我们连茶还没泡好呢！”
“你这么早回来，是有事？”林英说。
“本来是想早点回来休息一下，不过看到你们，我倒是忽然有些想法。”向云说着，也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几人脸上忽然露出担忧的神色，尤其是陆康。看着他们的脸色，向云只是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正要说话，林英已经嘴快说道：“我说小子，你不是已经准备走了吧？”
“我是那么不顾大局的人吗！”向云没好气地说。
“这可说不准……”林英忍不住嘟囔，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向云忍不住瞪了林英一眼，正色说道：“西原城现在百废待举，我就算要离开，也不是这个时候。”
三人的脸色都是一松。向云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叹，收拾心情提出了自己在这短短的一路上想着的事情：“老大，既然遇上了，我就是想问问，关于西原城里的那些孩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说的我也想过。”陆康笑道，“事实上赵城主也早在关心这个问题，只是被龙都市和赵中阳搅和得难以实施。现在西原城虽然损失很大，但是内部隐患已经解决，外部的威胁也得到缓解。我已经有了初步计划，等城防建设步入正轨之后，西原城的教育和困难人群福利也得提上日程了。”
“这个可都需要钱的，担得住吗？”
“这个没什么问题，尤其是能源充足的现在。等地面的十层种植区完成后，西原城的物资将极大富足，足以让所有人衣食无忧，社会保障自然就能解决。现在不是大灾难前，十万亩高产土地再加上现有的种植技术，无偿养活西原城的所有人都没问题，甚至还可以保证城市的储备。”陆康兴奋地说，“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放心地推动西原城的福利建设了。”
听着陆康的计划，向云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是要问这个吗？”宗白云忍不住问。
“这个比我想问的还要全面。”笑意在向云嘴角浮现，“我只是有一个小建议想提一下。”
“什么建议？”陆康一愣。
“我是想，既然物资的富足马上就可以达到，我们是不是……可以制定一些关于保护孩子方面的措施了？”向云说。
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
“还不到时候吗？”看着三人的样子，向愣住了。
“这倒不是，只是你提出的问题挺具体，觉得有些突然而已。”陆康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