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宿敌（2）
此时的宋军，被先前连翻的空前大胜撩拨着，军心士气已然达到了顶点。
哪怕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哪怕他们还担负着护卫顺德帝姬的职责，这时候这些宋军骑士们，也没有半点退避之意……何况，那位帝姬也根本不是深宫中的金枝玉叶，也不需要他们多少卫护。
——领军那员指挥使豪勇无比，眼看着双方骑阵再次飞速拉近，他带着十余骑排成一道移动的铁墙，将赵璎珞遮护其后。这些宋军骑士，组成一个骑战中稍显密集的锋矢之阵，对着迎面扑来的金军笔直地冲杀过去。
夏日荒野之上，两支骑兵错身瞬间，这十骑齐齐发喊。长槊与铁矛对刺，双方骑士，皆拼命扭腰伏身，试图躲过敌军枪锋的同时，也在拼了命地想要将对面迎上的敌军从马背上捅下来。
这一轮交手的胜负，在双方反应过来前，便已分出。
一瞬之间，锋线之上腾起大片大片的血雾。人与马的嘶鸣响彻天际，马背上的宋金骑士们倒撞下马，有人当即便不再动弹，有些却还能挣扎着爬起，转身便与同样落马，却还能动弹的敌军展开近身搏杀。
不过，凭借着武备、战术上的全面优势，宋军到底还是在这样的冲阵中占尽优势。两排金军骑阵被硬生生催破，锋矢透阵而过，将金军阵势，强硬地截成两段！
带队的宋军指挥使见状，只是将长塑略微向右斜指一下，跟着他那些精悍甲骑会意，打着马便向金军左翼包抄过去。
可那些女真骑士也见机极快，眼见正面对撞是吃了些亏，却看也不看那些落马之后生死不知的兄弟袍泽，当即拨转马头，拼命地打马，想让阵势向着两翼张开，防止被那突破过来的宋人骑军包了侧背。
可他们却没防备，赵璎珞带着几员亲卫，就跟在第一阵之后，他们一色的轻骑长刀，手中摆弄着灵巧的骑弓，从这破口之处背向展开，向那些正呼喝着掉头的金军毫不留情地射出一阵箭雨。
混战之中的女真骑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支敢冲上来咬着他们做最凶狠厮杀的兵马，居然是顺德帝姬身边亲卫指挥。
更不可能反应得过来，那位大宋帝姬，此时居然就在这阵中！低伏于马背，带着亲卫穿梭游走在一个又一个战团中。而那些连珠似的致命冷箭，就从她手中向着那些混战中已然自顾不暇的女真骑士飞射而去。
两支骑军均是精锐，根本用不着指挥，便极有默契地选择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战术。宋军背后包抄的意图只进行到一半便宣告破产，那些金军骑兵，不顾一切地打马缠上去，将那些透阵而过的宋军甲骑也拖入混战。
只是几息之间，整个战场，便再难见到大规模的骑战对冲，转而尽是轻骑在追逐骑战，转着圈地厮杀。
——而这也是此时河北路上最常见的战争场面。
赵璎珞领着亲卫，又是以一轮乱箭轮射，逼退冲过来的三五金军骑军，而后再度拔马脱出战团，可这一次却并没那么顺利。周遭金军，俨然是注意到了他们这支在骑战之中不断穿插游走的骑军小队，纷纷呼哨着靠过来，围追堵截。
兜转几圈之后，数量不多的亲卫便被金军缠住，而两员女真骑士，一执着长枪，一舞铁骨朵，便向他们眼中，那禁不住近战的小个子骑士冲杀过来。周遭有亲卫见到，拼了命地想来救援，可他刚刚拔马想要回头，就被几个金军轻骑围拢上来，乱枪刺下，瞬间血如泉涌。
眼见如此，赵璎珞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张弓，瞄着对方缺乏甲胄遮护的脖颈、面门而去。她的骑射功夫原本不差，京东路上与岳飞混在一起时，还向他手下那位神射汤怀讨教过。
此时她左手持弓，右手攥着五六枝箭飞快地轮射，绵密箭雨，将那些猝不及防的金军重创扫倒。可在如此高烈度的骑战对抗中，这些箭也在飞快地消耗着，哪怕腰间鞍侧，挂着足足四个撒袋的箭囊，却还是眨眼之间便射空了三个。
待她从战阵中退走出来，刚刚想要喘上口气时，便听得身边有人高声示警：“当心身后！”
而她听见之后，本能地一矮身，进而将身子挂到鞍侧，堪堪躲开飞来的铁矛。
她紧抓着奔驰的战马，从鞍侧探出头来看去。只见一骑孤狼样的女真轻骑，居然已趁乱杀到了近前——兴许是眼看着这员宋将只用弓弩杀伤，本以为她不善近战，因而先是掷出手中铁矛，一击不中，又抽出腰刀，拼了命也要靠上来，想着以乱取胜。
但他显然没有料到，这小个子宋将居然马术精纯至此，居然就挂在鞍侧，而后带马朝着他直冲过来。她的身子被坐骑挡住大半，而没了马战长兵，那女真轻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角度下手。最后只得怪叫着，想要将刀捅向对方坐骑，却不防备，赵璎珞的长枪居然就从马鞍上忽然探了出来，枪花化劲，崩开他袭来的刀锋，而后如毒蛇一般一枪封喉！
在所有亲卫甲士都还没赶上来之前，这位赵殿帅自己便已了结了这悍勇的女真轻骑。她一击得手，方才翻身上马，高高举起长枪向手下示意自己无事。可当她回过身去，检查身后撒袋时，方才发现，那里面竟只剩最后六七支羽箭，显然已不足以支撑她再度透阵而入，大闹一场了……
视线之内，原本数量上就占据优势的亲卫骑军此时已经显露胜势。金军固然坚韧疯狂，可人力也毕竟有尽时，若是再不拔马退走，只怕到时候他们便被尽数歼灭于此也说不定。而几乎同一时刻，连翻短促的鸣嘀忽然在战场周遭不住升起，厮杀中的金军见状，居然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各凭本事，纷纷脱离。
而她麾下这些亲卫，自然也没继续追歼——那宋军指挥使杀得浑身是血地驰到赵璎珞的身旁，刚才一番混战，他后来也不知冲到哪里去，这时候看起来好像是从血水里刚刚爬出一样，就连手中长槊都不知去了哪里，此时手里拎着的是一个从金人手中夺来的铁骨朵。
他这个时候似乎方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围拢过来护持在侧。只是眼见自家主将这一身杀气，立马横枪，却不知自己到底又能护卫了她什么。
“直娘贼的——殿帅，这帮狗贼，比老子想得难缠一些！明明已经杀败了，却还不认命，还在逮着咱们厮杀，也不知他们主子许了什么好处！不过没事，等张统领骑军围拢上来，倒要叫他们好看！”他没话找话似地大声叫嚷道。
“这些骑军，可不像是一般金军……”赵璎珞掀开铜面，冲他笑了笑，没有理会这员有些话痨的勇将。
这一轮意料之外的急促厮杀，双方死伤皆是惨重。即便她这边都是军中遴选出来的骑战精锐，眼看着收拢的队伍也付出了差不多两成的伤亡，着实令人心痛。
而对面金军，损伤自然也轻不到哪里去，此时正远远着列阵，并且同远处冒出来的一支骑军汇合。
过了一阵，那支骑军居然簇拥着一员将佐似的人物，打起了战旗迫近，并且在隔着百余步的距离上，缓缓止步，如饿狼一样向此间张望着。
夏日的热风吹得那战旗展开，只见上面用女真文字，写着领军将佐的姓氏——完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