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晨光(6)

  小院门外,领着他们进去的王德已经在门口踱步了不知多少圈,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这位锐胜军统领,上阵厮杀是一把好手,可处理起这种事情,明显是不太够用。
  一筹莫展之际正看见韩世忠拎着一壶酒,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朝这边逛过来。王德在西军之中也是与这家伙混的挺熟,知道这泼韩五目前是顾渊帐下红人,当即像找到救星一般冲上去:“韩统制!可算等到你了……帝姬和你们家节度进了这院子,开始还有些说话的声响,怎地后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了?这二人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可韩世忠听了,却对此不屑一顾:“能出什么事?顺德帝姬的本事你不知道?一手剑术寻常三五军汉近不了身?还有我家节度的刀法虽然花哨了些,也是诡谲的狠,就算是二人掐起架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再说,这左近全是你的兵马把着,还怕有刺客混进来么!”
  韩世忠从马上跳进来,看他那满嘴酒气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将这当回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位帝姬行事多有些不羁,世俗礼法她好像也不是很在乎。可即便这样,与一军节度同处一室这么久,总归是不太合适……这毕竟是我戍守的泗州城,若是闹出人命官司,官家面前我该如何交代?”王德连忙解释说。
  却不料面前这位泼韩五,打完了仗竟然是一点正经都没有。听他这么一说,眼珠子一转,诡异地笑了笑,问王德道:“人命……官司?哪种人命官司?”
  “什么哪种?”王德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韩将主,你莫要消遣我!这都什么时候了!官家若是倒是怪罪下来,板子须不是打在你身上!”
  可韩世忠还只是摆出他一副兵痞无赖的样子:“哦——若真是担心,王统领敲门看看便知……”
  “这若是开门再看出个什么好歹来,里面那两位爷……我这低微武夫,一个都得罪不起!”
  见王德这时候已经急得快要跳脚,韩世忠却还在饶有兴致地插科打诨:“王将主,你想到哪去了……信俺老韩的,依俺看,他们二人,应该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狗屁!你个整天流连青楼瓦舍的老淫棍!信你泼韩五的我就完了!”
  “诶,王将主,你这么说话就是忘恩负义了——当年你在延安府,第一次去青楼还是我带你逛的!那个喝花酒的柳眉,也是俺老韩替你出的钱!”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正事说正事!这两位没了动静,现在怎么办?”
  见这王德确实已经被逼得急了,甚至手都开始去摸腰间刀柄,韩世忠才收敛起继续逗弄这悍将的想法,走上前,用马鞭轻轻在他那一身铁甲上拍了拍:“怎么办?你不会寻个紧急军务去禀报一声么?若是实在没动静再推门去看啊!平日里吃喝那么多,光长这么大的个子,却是一点脑子都不长!”
  “泼韩五——你!”王德刚想作色,可仔细寻思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妥当主意,便也顾不上和韩世忠算账。
  他转身到院前,先是寻常说了一句:“末将王德,有紧急军务禀报顺德帝姬。”
  见里面没有反应,又在韩世忠怂恿之下,大着胆子大声重复一遍。
  可那院落之中却还是静悄悄的,连个声响都没有,这下便是韩世忠也有点心慌。这混不吝的老兵痞与王德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拔出自己腰间佩剑,矮着身子向那完全关上的门走去。他甚至极有经验地拿剑试了试里面的门栓——没有栓上……
  见此,他果断地决定拉着身旁悍将王德一同下水,若是有功劳,那分他一半也可以,若是万一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两个人挨板子总比他一个人担着心里面舒坦些:“王夜叉,咱们一起……”
  而王德身为泗州守将,不得不应。
  二人举剑持刀,果断推开房门——却只看见纵横千里的胜捷军节度使安睡在秀床一头,还盖着一床薄被。
  赵璎珞则缩在床的另一头,一身铁甲已经卸下,可衣上血迹斑斑还未来得及换掉。
  两人都呼吸匀称,睡得深沉——怪不得他们在外面叫了两声都没有动静。
  王德愣愣地还想上前叫醒顺德帝姬,好在被韩世忠一把捂住嘴,不由分说推出小院。那粗豪的汉子甚至还心细地反身回去,替他们关上了门……
  “为何啊?泼韩五?”王德一脸的不解。
  韩世忠听他有此一问差点没被气笑起来:“你傻啊!让帝姬知道咱们看见了他和顾节度睡在一张床上么!”
  “不是……他们又没真睡一起……咱们行军途中这么睡着不是挺正常么?”
  “正常你个鬼!你那都是一群死了都不知埋哪处的军汉!这可是当今官家的妹妹!要不你进去把我家节度换出来,看赵官家到时候会不会要了你的小命!”
  王德想了想,又示意了一下院子外面,低声问道:“那……咱们这院子周围的兵怎么办?”
  韩世忠倒也是干脆,大手一挥:“全部打发走,咱们二人装作一起吃酒,亲自在外面看着!到时候,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跑!让他们以为没人知道便是!”他说完,又凑到王德近处,故作谨慎地压低声音,“——子华老弟,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凶险,你我所见都须得烂在肚子里!可懂?”
  ……
  顺德帝姬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泗州城作为守将的王德当然是再清楚不过,可他被泼韩五一番提点,觉得自己打死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了。帝王家的秘辛,有些时候知道多了是会要了自己小命的。
  所以,这位悍将只是站在城头,望着那一袭火红衣甲自浮桥上孤身离去,最后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许是觉得这新生的小朝廷里风云卷涌,不出几日便会要出现一位军功显赫的驸马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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