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沉睡的山峦
李泳奇再靠近时，随着风和水漂流之意又涌了上来。一只灰色的鸽子从近天飞过。丛丛蔓延的枝条回环盘旋编织。
脚下一片嫩绿，李泳奇踩上去，满是小草纤细的嫩腰弯曲的吱呀声。
他继续向前走，沿着澄清的湖，走进通幽的曲径。脚下有杂乱奔跑的足迹。他甚至能记起池里的每一朵浪花。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这正是上次同学们聚会的地方，只不过是在梦里。
可是同学们都去哪里了？他都可以听到小草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同学们的喊叫声。
李泳奇循着熟悉的路来到一片空地。地上只有踏过泥土的痕迹。他抓起一个圆滚滚的排球，在手里捏了捏，更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上次他止步于此，而这次他要继续往前探索。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仿佛经历一个片刻，李泳奇来到一座直立入云的大山前。而这里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只觉得这山的棱角像被斧劈过一样锋利鲜亮。
环绕着直立骨感的山脚，李泳奇脚下的路崎岖坑洼。环山的路首尾相连，无穷无尽，也随处都到尽头。李泳奇沿着群山外沿寻觅，顷刻间绕了大半圈，隐约望见前面自己的脚印。
李泳奇寻觅了一圈而一无所获。他随手撑住岩壁，手下一空。岩石绵软地塌陷。李泳奇脚后一扭，脸栽进一片茫茫的虚白。一转过头，脸上就跟来一缕轻盈的拂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茫茫的白中有群蚁排衙的字，一行行，一列列，手拉手围成一条条盘曲的纬线，斜映出李泳奇的眼角。
一行短阵在李泳奇眼前招招摇摇，定睛一看时，发现那些字读作——“珍视当下，把握机遇，从点滴做起，为美好的明天付出不懈的努力。”
那一行字把李泳奇围住了，绵延着淡出眼角。他连忙地拂乱，把一页书扑到桌面上，见它慌忙着手脚挣扎，撑起腰，放过一阵风。李泳奇仿佛又不甘其顽强，或畏惧其再起而心慌，一时惊恐地朝着它扑腾的地方补了几巴掌，它最终屈服地定在桌面上时，才罢休地抬起手掌。
他瞬间缓过神来，在眼前扑腾的不过是一页书而已，而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又把它当成什么了？
书页翻腾得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引得同学们投来目光。
李泳奇呆呆地盯住落定的字。他其实想告诉同学们，自己刚刚抓住了一本想逃跑的书。
李泳奇的手刚拿起笔，手上的乌云动了一下。他转向窗外一瞪，却被惊雷通电全身，半个身子伏在案上，许久才向黑板望一眼。
喇叭中传来一声惊呼，李泳奇惊得猛坐起来。音调逐渐低沉，李泳奇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李泳奇！”薛老师突然从门后探出身子来，喊道，“过来！”
接着薛老师留下身后的手，平放空中蜷五指几次，随即把李泳奇引到办公室里。
薛老师在前面快走几步，来到椅子前面时弯下腰，一屁股扎到椅子里。接着他再转过来，顺势把右腿搭到左腿上，甩过眼角问道：“这两天上课怎么样啊？”
李泳奇的双眼被薛老师的审问灼得生疼，不忍地看向角落的扫帚堆。
“呃……还行吧……”李泳奇又收回眼神，不住地答道。
“上课状态怎么样啊？”薛老师低头划了划手机，又猛然抬起头问道。
“还……还行吧。”
“这两天上课都记住了些什么？”
一瞬间李泳奇想说，他见到了灿烂繁华的村落盛会和空无一人的同学聚会旧址。可是回头一想，这些内容在课上老师都没有讲啊，而他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难道我已经真正体会知识？”李泳奇心里想道，“莫非真的有盗梦空间？”
这也不对，他为什么要想“梦”字？
“你这两天上课有时候睡觉！安老师跟我反映了一次，刚才上政治课我又发现了一次！”
李泳奇的脸僵硬得不再狰狞，而他的心却瞠目结舌。
“你怎么能在上课时候睡觉呢？怎么听的课？”
“啊？我……呃……我一开始听得很认真……”
“然后呢？啊？”
“然后就看……”李泳奇想说他依稀看到如梦如幻的从前，便以为这是来自知识最深层的呼唤。
“看哪去了？”
“看……”李泳奇支支吾吾无法说清。
“啊？不是，你上课得集中精力啊！自从返校以后你的状态就不行，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是不是又想你那个比赛去了……”
话语未毕，李泳奇使劲地摇摇头。
“马上就大休了，好好想想这几天都学到了什么，脑子里都有什么东西。国庆假期回来我们就要进行我们升入初中的第一次月考了！好好准备准备！你上次英语摸底考试可考得不行。六十二分！怎么跟别人竞争？”
薛老师说完，李泳奇走出办公室，在人流中找了个空隙挤了进去。——或许别人刻意为他让开了一个空隙。
他顺着人流来到远处的楼梯口——那就顺势下楼上个厕所吧。
沿着墙根走到食堂外一角，越过水泥马路再顺上艺术社团的走廊外墙，李泳奇渐入小巷。薛老师的话仍在铿铿的顿足声中回响。
李泳奇回想道：“刚才说了些什么？”
“怪不得今天早上听见高正昂和傅茂森那么兴奋。那还有一天、两天、三天……”
李泳奇从拇指数到中指，又转间把手攥了起来。
“原来快放假了！”
他的眉毛一狰，双脚又迈着轻盈的步伐，蜻蜓点水一般地点着预备铃的悠悠琴声，闯进教室——趁着老师还没有打开课件，悄悄就坐。
这节课上生物课，徐老师再三确认课件已万无一失，缓缓转过身来，开始课前提问。
“哪位同学能说一说生物的六大特征？其实我还加了一条，其实是七大特征……”说完，徐老师抬起右手，扫视四周。
同学们望着徐老师的手，全身都束缚起来，像被封存在果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