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显赫一时(上)

  这个石得仁自遇到张少飞后,几次三番败在他的手上,当然心有不甘。为纾解困在心头闷气,他决定外出散散心,再作打算。
  这天中午时分,石得仁云游到了长安,刚一踏进长安街,便遇见了过去的同僚关召云。
  有小诸葛之称的关召云,自从上次奉宰相关振江密令追杀张少飞不遂,回府复命后,遭关振江冷落,日子并不好过,在长安街头见到石得仁,深知他的为人,过去虽和他在总督府共过事,臭味相投。但今时已不同往日,正欲避之则吉,岂料石得仁一眼认出了他,趋步拐来,高声喊道:“召云兄,我是石得仁呀!”
  “哦,是石得仁呀?今天是什么风将你这个师爷吹到长安来啦!”无办法,关召云只好转身和石得仁相见。
  倾谈之下,两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都是因张少飞而搞得日子不好过。但当关召云从石得仁口中得知张少飞现在邱县云雾山,想到中午主子下朝回府,提及今早从山西来了两个公差,说是山里成群老虎出没,连伤几十条人命,闹得人心慌乱,鸡犬不宁。当地民众无不谈虎色变,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闭门锁户,苦不堪言。因此,县老爷特地派遣公差前来朝廷请高手去为民除害。但主子也为此事忧虑,闷闷不乐。
  于是,关召云把石得仁带回关府,看能不能为主子分忧。
  这人嘛,说奇不奇,说不奇也奇。有牛鬼师爷之称的石得财,奇就奇在关振江任湖广总督时,石得仁得他爷爷门生广陵按察使王伟忠的推荐,成了关振江的“幕客”。
  这,还得从10年前一位妙龄少女丁玉莉在湖州上沙镇突然人间消失的事说起。
  丁玉莉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平日听话,这次她爹娘见爱女无缘无故失踪多日,心想:女儿一定是被人谋害了。
  这让她居住地的百姓过日子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这宗沉冤铁案因关振江到任后被翻了出来。皆因失踪的丁玉莉是关振江的外甥女。
  关振江到任后就下令,一定要将这已尘封10年之久的铁案查个水落石出,以慰藉他胞妹一直备受痛苦折磨的心灵。
  湖广的查勘高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都是空手而归,皆埋怨此案以前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
  广陵按察使王伟忠总督关振江要侦破那宗历史悬案心切,便大力推荐石得仁,说他虽然是一位民间状师,但颇有心计,分析向题有过人之处。石得仁若然前来查案,或许能够破掉这宗历史悬案。
  因此,石得仁这个并非官场的状师,就“走马上任”来了。
  关振江见石得仁一副山野村夫之人打扮,但生得眉清目秀,举止儒雅,便设宴款待。
  席间,关振江礼贤下士,亲自为石得仁斟酒、夹菜……
  石得仁素闻关振江进士出身,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廉洁清正,同情弱小,权为民用,今天一见,顿生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以为总督一定是很高傲的。而这个湖广总督,一点架子也没有。言谈中,总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酒过三巡,关振江聊到“如何破案”这一话题时,伍召云像泄了气的皮球呆在席上,摇着头说:“,唉,此案神仙难破。”
  而石得仁却口气肯定地说:“能破!”
  关振江顿时眼中燃起希望之光,问道:“得仁,快说说,怎破此案?”
  “案件在那里发生,就从那里入手。一切的调查取证都要悄悄地进行,切忌打草惊蛇……”石得仁亮出了他的破案之策。
  关振江朗声道:“好!就依你之计进行。”
  这一次,湖广总督关振江配给石得仁的助手是有着多年巡捕经验的巡检苏金旺。
  苏巡检见到石得仁的第一反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发泄出心中的怨气:“我们湖广人才济济,破案高手如云,一个个雄心勃勃而来,在湖州地域进行拉网式的明察暗访,最后都是灰溜溜地离开。一来二去,为查此案已先后换了十几批人,却是半点线索也找不到。你一个从外地来的民间状师,人地生疏,想破案图赏银,可比登天还要难!”
  这个石得仁,也不是吃素的,他自小聪明过人,才学超群,17岁那年参加科举,第一、二关、三关是老规矩——院试、乡试、会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了。但到了第四关——殿试,他就没那么顺利了——主考官唯财是举。因此,任凭你石得仁才高八斗,你不放点财,就莫想过关。
  后来,为了安抚石得仁,主考官给他一个“誊录”的职务,让他进入翰林院。
  可是,心高气傲的石得仁,不愿意担任这样抄抄写写的职务,他还要一搏,他要进士及第,便一口拒绝了。
  又是一个三年后,石郎今又来。
  这次殿试,石得仁可谓得心应手,下笔如有神助。
  但主考官在他的答卷上发现了一处错别字:提拔的“拔”字,写成了点拨的“拨”字。
  这一次,竟是一字之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进士,是由科举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做官的“门票”,考不上进士,你就失去了一条进入官场的阳光大道。
  为此,石得仁陷入了苦闷和失落之中。
  当时,京城有一位高士有感于此,仰天叹道:“云雾大山,虽高耸入云霄,惜九曲十八弯,得仁虽有进士才,却没有进士命。惜哉、惜哉!”
  进士及第,尽管你做了高官,也会被视为非“正途”出身,会被同僚瞧不起。
  为此,石得仁发誓不再涉足科(官)场,游走民间,帮人写状词,打官司,衣食无忧,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凭着他的足智多谋,其过人天赋渐渐显露,执笔成文,出口成章,经常破悬案,被称为“扭计师爷”。
  ……
  再说石得仁见苏巡检瞧不起他,坦言道:“我接手这宗案,并不是图什么钱银,而是要让死者沉冤得雪,杀人者受到严惩,这是我做状师的职责。”
  你看看,当年的石得仁,讲的蛮有正气嘛!只是后来近墨者黑,学奸诈了。
  “我干这一行已经二十多年,亲手侦破的案件起码超过五百宗了。我陪同前来侦查这宗悬案已经是第三次,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去查,别说真凭实据,甚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苏金旺的脸皱得像苦瓜干。
  “如果侦查路子不对,动用更多的关系也是徒劳。”石得仁满有信心,“你是个办案老手,我这次和你一起办案,很有可能会将这宗案破掉。”
  苏金旺挠了挠头,话锋一转:“那,这次我们打算扮成什么样的人去查呢?”
  “商人。”石得仁早已心中有数。“我们去办这案时,不再带随从去。这次委屈你一下,暂时扮我的助手吧。”
  苏金旺摊了摊手,无奈地:“那,好吧。”
  湖州地处长江三角洲边沿地带,辽阔的大地水网纵横交错,湖泊、鱼塘一片连着一片。
  石得仁穿起长衫马褂,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食指戴着金镶玉钻戒,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一副老板的打扮。
  苏金旺身穿灰色长衫,脚蹬平底轻便布鞋,肩背黑色布袋,扮作石得仁的随从。
  石得仁与苏金旺以给酒楼采购货物为名,首先在湖州上沙镇丁玉莉失踪附近的各条村寨走访,早出晚归。
  一连走了五六天,却是一点线索全无。
  晚上,回到下榻的客栈,连油灯也没点,苏金旺就一头倒在床上,用手捶打着小腿:“唉,走了好几天了,走到两腿都发麻了,连丁点儿的线索也找不到。”
  石得仁将油灯点亮,满自信地:“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苏金旺脸色灰暗,丧气说:“唉,现已时过境迁,要破这宗跨度10年的悬案,无疑是大海捞针,所有证据都已经被作案者销毁殆尽了。”
  石得仁开解道:“金旺兄,一切线索都是靠人找出来的。在大海里捞起针来,也并非不可能。我相信,既然有人作了案,就会留下痕迹,最主要是我们要多想办法。”
  苏金旺见石得仁破案的意念那么坚定,官命在身,只好说:“那么,你就多想办法吧。”
  连日来,烈日当空,大地被晒得升腾起阵阵迫人的热浪,使人感到浑身热辣难受。
  石得仁、苏金旺顶着烈日,在乡间暗中查找线索。
  入夜,陷入苦苦思索之中的石得仁,躺在床上无法安睡,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也感到是那么的苍白……
  夜,已经很深了,石得仁仍然难以入睡。
  他起了床,独自一人走出客栈,沿着客栈后院小山的石磴往上走,一边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一边在搜索枯肠。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半山的莲花池。
  莲花正在绽放,夜风送来阵阵的清香。
  石得仁感到有点疲累,躺在莲花池旁的那株华盖似的菩提树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边,仰望着茫茫夜空。
  皓月高悬,风停了,苍穹上没有一丝浮走的云块。
  圆圆的月亮,像一面镜子,高高挂在天上。山峰、楼台、亭阁、树木、花草,朦胧而又清晰,虚幻却也真实。
  石得仁置身在这轻灵而又凄清的夜色中,脑子里想的全是案情。
  夜,已经很深,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
  这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夜空暗淡下来。
  忽然,石得仁似乎听到了几声隐隐约约的铃铎声。
  他一惊,侧耳倾听,又听不到了。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看来是我太专注案情了。”
  然而,那飘忽不定的铃铎声又响了起来。
  它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孤独之声,像是从高邈的月宫滑下来的深情呼唤,更像是冥冥中神明对他的某种兆示……
  石得仁感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面抽了出去,飘忽上升……
  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云飘走了,圆圆的月亮又恢复了皎洁,天地变得清明起来。
  这时,铃铎声极为清晰地从高处传来……
  石得仁这才发现,这捉摸不定的铃铎声,来自山坡亭子上的风铃!
  他自嘲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语道:“我游走民间破案多年,竟然也会鬼迷心窍!只不过因为乌云遮住了月亮,我却错把风铃当成了天籁之音,当成了神明之声……”
  在微风拂动下,铃铎声在月夜中极为动听。
  石得仁望着亭子尖上明镜一样的圆月,内心深处突然迸发出一道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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