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秋风离别

  十里桃林,夜色已深。
  梁尘靠在马车轮毂,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自己身前盖着的衣裳,不禁扯了扯嘴角。
  红衣女子正坐在他身边眺望月色,一旁还有仍然昏迷不醒的陈青山。
  梁尘艰难坐正身子,关切道:“伤势好点了没?”
  花鸳机瞥了梁尘一眼,没好气道:“哟,鸳机还以为小王爷醒来第一句话会问那刺你一剑然后屁颠跑路的颍川公主呢。”
  梁尘气笑道:“得得得,算我白问。”
  花鸳机这次没有饶过梁尘,更加阴阳怪气道:“唉,被刺了一剑还不忘关心人家有没有事,小王爷倒是痴情风流的很呐。”
  梁尘听到这句话,心口隐隐作痛,无奈道:“我跟她的渊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今日之后,也算两清了。”
  红衣女子下巴抵在双膝,轻声道:“是么?我觉得倒是你想得简单了,杀父灭国之仇,又岂能是仅凭刺你这一剑就能化解的?”
  梁尘望向这位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女子,哑然一笑,“你这么说倒也对。”
  两人沉默半晌之后,梁尘又缓缓开口道:“花鸳机,你要是愿意,等明日一早我就可以让郁鸿羽把你平安护送到京城。至于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到了地方自会有人接应。”
  红衣女子闻言一愣,然后笑了笑,“鸳机有两次觉得小王爷有些陌生,一次是在宁州望月楼,一次就是当下。”
  梁尘看向女子,温柔道:“这一路走过来,你也辛苦了。”
  花鸳机摇摇头,“我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当个中看不中用的金丝雀罢了。”
  说罢,红衣女子伸了个懒腰,嫣然一笑,“不过这段日子,鸳机过得也还算不错。”
  梁尘艰难站起身,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裳为她披好,然后起身往前方走去。
  花鸳机紧了紧所披衣裳,看向男子被清冷月光逐渐拉长的背影,愣了许久。
  一如当年在靖北王府。
  即使刚刚经历过一场围杀,风尘营残余将士仍没有懈怠分毫,此刻正在轮流守夜。
  梁尘走到一名年轻士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赵骠,早点去歇着吧,这儿换我来守夜。”
  被念到名字的士卒立马躬身抱拳道:“此乃在下职责所在,万不敢劳烦小王爷!”
  梁尘轻声道:“我知道你兄长赵黎刚战死不久,去陪陪他吧。”
  赵骠闻言,声音顿时有些哽咽,“小王爷...”
  梁尘笑了笑,“男儿有泪不轻弹,瞧你这样儿,也不怕袍泽们笑话。”
  男子连忙抹了抹眼泪,豪气干云道:“风尘营末等骑卒,赵骠领命!”
  说完这句话,赵骠跑到了一边盖上白布的兄长尸首旁,跪地喃喃。
  梁尘又走了几步,看到仍在昏睡的绿竹,席地而坐,轻轻把她抱起来,让其枕在自己膝前。
  许白这时闻声走了过来,坐到梁尘旁边,问道:“伤势如何了?”
  梁尘回答驴头不对马嘴,“绿竹怎么样了?”
  许白笑了笑,“还好,这丫头求生欲望极强,加上我在她身上灌输了不少剑罡,好歹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梁尘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女子动人的冷傲面孔,发自肺腑道:“那就好,那就好...”
  许白又说道:“在你昏睡的时候,东方闻樱应该从洛阳赶至前边儿二十里处了,只不过并没有进这十里桃林。”
  梁尘闻言,哑然一笑,“竟真如你所说,此人还没有下定决心。”
  许白缓缓说道:“虽说她这次没有出手,但你也不能过早放下戒心,等什么时候出了豫州抵达南楚,才能说此事真正告一段落。”
  梁尘点了点头,“我明白。”
  说完这句话,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眼茫茫夜色,此刻一阵瑟瑟寒风吹来。
  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
  这一年的萧瑟秋风里,红衣女子身骑雪白骏马,身旁跟了个木讷男子,两人只与梁尘作了个简单告别就踏上了进京的路途。
  等到小王爷一行人再次启程,整片十里桃林,多出了数百座无名坟冢。
  自古伤离别,冷落清秋节。
  ——————
  去往洛阳的官道上,年轻世子主动请缨驾驶着一辆马车载着白颍川和东方闻樱返程。
  河南王辖境内,即使贵如李锡睿,在父王不在场的情况下见到东方闻樱也有些发怵。
  车厢内,白颍川吃完那盒糕点后,十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东方闻樱柔声道:“你这丫头,野了那么多日子,胃口倒是一点儿没变。”
  白颍川连忙抱怨道:“樱姨,你不知道,我这段日子天天被梁尘逼着干活,都饿瘦了!”
  东方闻樱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放心,以后颍川到哪儿樱姨都跟着,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白颍川靠在东方闻樱的怀里,默默说道:“樱姨,姜鹤死了。”
  青袍女子点点头,心如止水。
  “我知道。”
  白颍川语气略显哀伤,“能死在许白手里,倒也不枉您这些年对他的悉心栽培。”
  东方闻樱帮女子捋了捋头发,柔声道:“他其实等这一刻也等很多年了,要不是为了还樱姨的恩情,接下了李启给他的这桩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这孩子恐怕早就与那心爱女子一起共赴黄泉了。”
  说完这句话,女子掀开车厢窗帘,看了眼洛阳方向。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去还是留?
  ——————
  淳阳城内,夜色将至。
  巧姐送完了最后一批客人,正打算回家吃饭。
  突然,街道尽头驶来了一辆华贵马车,在丝绸庄门口停下。
  一位身穿青缎祥云纹长袍的中年男子从车厢内走了下来。
  巧姐在淳阳城内开这座丝绸庄已有小十年,也算阅人无数,不过眼前这人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气场,倒是平生仅见。
  中年男子笑了笑,和气道:“掌柜的,那么早就打烊了?”
  巧姐见是客人,立马摆出一张笑脸,“还没还没,客官里边儿请。”
  中年男子跟着巧姐走进丝绸庄大门之后,装模做样地瞧了瞧,随便挑了几十件上等丝绸,然后让外面等候的下人前来搬货。
  趁着巧姐去里屋取货的功夫,男子往柜台上放了一个厚厚信封。
  做完这一切,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铺子,坐上马车缓缓离去。
  等到巧姐出来的时候,中年男子已经走远。
  正在女子对这名中年男子地怪异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突然发觉到了柜台上多出来的信封,随即拆开,发现里面竟有十万两厚厚银票。
  巧姐数着银票,按捺住自己蹦跳的冲动,并没有多想,只当今天碰见了个财神爷。
  回家的路上,女子捧着信封,笑靥如花。
  自己男人要知道她今天挣了那么多钱,不得高兴坏了?
  以前两个人约定过,等攒够了银子就离开淳安城,找一处景色宜人的山水林间盖个小屋,从此远离市井喧嚣。
  如今银子是够了,可那负心汉子离开家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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