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没有选择的选择

  “每当夜晚莅临，我现在还能深切地感受到当时自己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那仿佛从地底升腾起来的悠悠彻骨寒凉瞬息便包裹了身心，绝望起初如星星之火，最后炙烤的周身宛若踏入了炼狱的门槛一般，懊悔也同时按捺住了我的脚步，可是身后那一团闪着幽蓝漆黑光泽的混沌之气不允许我有丝毫的却步，他一把便把我推了下去……”当时看着陆晚隐顿了顿之后，维加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当时那一阵阵强烈的颤栗通过他们之间的土壤、草叶悄无声息地传遍了自己周身的痉挛……
  “我以为自己会摔死在这绝壁之下，可越往下坠，嶙峋的岩石上竟一波波地不知何物点燃了橙黄色的荧光，当那荧光透入我紧闭着的眼缝时，我缓缓张开了双目，惊诧之余，我发现自己竟驾驭着一匹神态自若、展开洁白翼展达丈许的飞马，它周身全都是用纯金打造的马嚼子、马鞍……甚至我脚下踩踏的马镫都是光彩熠熠的，而我更是一身黄金盔甲，发如墨染，可是片刻之前我还是衣衫褴褛、鬓发如雪……想要回头看一眼，可是四周除了岩壁紧紧包裹着的阴风、凄寒之外就是那愈加明亮的橙黄色荧光了，它现在已经将我眼前的一切都彻底地描摹给我的头脑了，这里其实就是一个隔绝了世界的无底深渊，而随着下落变的越来越缓慢，我竟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腾出了一种极其怪异神圣的感觉，仿佛自己就如同神明一般……当我想抬头仰望上方，寻找那团幽蓝漆黑的混沌之气时，倏忽，便从顶至底贯穿出了一束柱子般大小的金色阳光，我驾驭的飞马也慢慢地倚着那柱子稳稳地四蹄着地了……如果，如果我现在对你说，其实之后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我内心的，也许你不会相信，可是确实是千真万确的，我的嘴、手、双脚、包括我的头脑在那一刻都仿佛被人占据了一般，我仅存的只有目瞪口呆的记忆……在那洞底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匍匐着，正在痛哭的，几乎是赤身裸体的男人，他的双手已经无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仰面再朝我看一眼了，可是他还是鼓着眼、大张着嘴，呐喊着抬头稍看了我一下，然后就捶着胸口拼命想止住令他浑身抽搐的啜泣：‘您终于来了，您终于肯对我这个将死之人施舍一点您无尚的慈悲了。’接着我便回答他：‘是的，一听见你的呼唤我就设法寻觅到你了的踪迹，可是没想到这里是如此的冷清又悲凉。’但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出自我内心的，因为我只目睹了他此时的悲惨，但并不分明造成他这种境遇的原因，和他丝毫一点的经历，接着他便向我哭诉，凄迷的旅途、孤寂的人生、为之坚守的信念、以及不断的迫害，还有曾经无垠的憧憬……所有的一切一切同我都如出一辙，我被他感动了，也被自己震撼了。我想向他伸出手去，可是不知是什么力量按捺了我的心，让我仍旧痴痴呆呆地杵在那儿，绝情地看着一个绝望的人，这时我的声音突然发出了这样的荒谬的语言：‘既然你要自由地去寻找你灵魂的向往，那么我愿意无偿的帮助你。’然后一瞬间蔚蓝四射的光迸射形成旋涡状的星辰海面的涟漪，突然之间他那青春的肌体里一颗浑如渺渺星云的灵魂就飞入了我的掌心……至此我才明白了自己的角色，瞬息我便又不由自主地翻身跃上了那匹飞马，紧握着那颗别离了身体的灵魂朝洞顶飞翔而去，而下面，下面……那团幽蓝漆黑的混沌之气倏忽便闯入了那个年轻的身体……”
  “我捧着这个悲哀的灵魂，将我毕生所学、终年参悟的一切都细细地向他倾述着……安详，也许是惟一我能给予他的赎罪，可是，可是他还是在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晚消失了……”
  当维加坐在晴烟的对面，听着木放年轻而沉重的声音将这一切娓娓道来时，他其实一句也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回忆，苍茫、无力的回忆和思索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他想不通为什么卿尘会选择赫托，更想不通陆晚隐终于明白自己为卿尘所利用的原因，直到木放讲完，他才用更加忧郁的目光和疑问追寻起晴烟答案：“也许这其中根本就无所谓选择和被选择，当时暮蟠山只是享有盛名，还很少人为之涉足，当时卿尘只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恰好遇见了遭劫的赫托，他没有选择只有拼力与时间赛跑，要么他魂飞魄散，要么他面前的这个绝望的人生还。”看着晴烟严肃的面孔，维加觉得这也许不失为一种可能，当日赫托离开了金阙城、家人和净语，他也许想到了只是换一种方式的解脱，但无奈命运又将他引上了歧途……
  “可是为什么卿尘一定要选择陆晚隐来欺骗赫托呢？”木放也在用他年轻的心思索，思索进入了死胡同，他立即就将心底的疑问提了出来。
  “我想陆晚隐当时绝对没有现在的一丝怜悯，他当时想到的只是‘冰姿树’，为了多年的宿愿，他什么都愿意做，卿尘自然是看透了他的欲望，可能他并没有完全对他们说实话，也许这其中的经过，远比他所叙述给你们的蹊跷的多……”面对晴烟的冰雪聪明，维加不得不佩服，当他们拜别陆晚隐的时候，就预感到他的灵魂仍在幽暗中的那个深渊里无尽啜泣……
  木放走了，维加再回首深深的看向自己，陆晚隐感觉那一眼不是在看他的面孔，而是他的灵魂，他把它丢弃在了那个绝望的深渊里……赫托消散了，他的身体被卿尘穿走了，可是是谁一手导演的这一切？是他，是他陆晚隐，当他最消极无望的时候，赫托，生机盎然的赫托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他有梦，有远方，还有一个深爱着他的恋人，只是世俗的阻碍，他需要这次远行，也许等过一段时间，他就又会回到家乡，他的亲人身边，还有他的恋人。但失望已经吞没了自己，一失足他便跌入了悬崖之下，这时游荡着的孤魂——卿尘路过，他们交易了，赫托便永远的走向了他的梦……而他，陆晚隐得以健康的生还，继续他的修行之路，还有他永远也走不完的悔恨之途……维加怎么可能知道呢，任何人都不能明了，不久的将来他将拯救出无穷无尽饱受苦难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