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高平乡旧事

  “姑娘,姑娘,醒醒……”
  “姑娘——”
  隐隐有一道温柔的嗓音传来。
  “嘘,别吵——”
  我迷迷糊糊地挥挥手,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
  二月二,龙抬头。
  那一年,我十六岁,独自远赴山南道的十堰观战。
  战帖是由幽州慕容诘所下,剑指武当山五龙宫的玄空道长。
  那一战,轰动武林,凡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英雄豪杰们都去了。而我,自然也不会缺席——
  春雨匆匆,马蹄声急。
  我骑着马儿从幽州南下,穿过长安城继续向南奔去,届时,虽已连续赶了十五日路了,人马俱疲,但这点旅程对我和我的“烈日”来说,都不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我们在途径长安城南郊的少陵原时,却被伏击了。
  竹影婆娑,风声肃杀。
  有数名内劲高手忽然如鬼魅般从密林中闪现而出,他们手持弩箭,晃若猛虎,喘息间,迅速将我围困其中。
  烈日受了惊,在我的身下兜兜地打着转。
  我勒紧缰绳,战局一促即发。
  “吁——”
  我手腕轻挑,真气澎湃而出,手中的银龙软鞭宛若游龙,凌空一舞,在敌阵中生生撕开了一道豁口。我抓住机会,驱着烈日,急速跃起,从豁口处冲出。
  马蹄奔腾,风声呼啸,漫天的箭雨被我迅速地甩在了身后。
  “哈——”
  我心头雀跃,刚想庆贺,却见烈日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上。
  “真是该死!”
  我一看,只见烈日的屁股上有一只箭羽已尽数没入其中,还有其他几支箭羽更是深深地刺入了马腹里。
  “不——”
  我伸出手,在它的鼻尖轻抚。
  马蹄声“吧嗒”直响,最终在纷纷扬扬的春雨中,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烈日跟随我多年,当初取名时,有取“烈日当空”之意,盼它日后威风凛凛。
  而它也不负我所望,与我一同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经历无数险阻。
  却没想到,终有一日,它竟会在这样一个偏僻的乡间小道上溘然长逝。
  真是配不上它的一世英武。
  我拉起它的前蹄,使劲一拽,将它扛起在肩上,然后,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蹬去。
  “就在这儿吧。登高,望远。”
  我将烈日的尸首放下,用匕首在它的身旁挖了个洞,而后,将它投入其中,细细地掩埋好,又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刻下了:
  “烈日之墓”
  四个字。
  春雨淅沥,我站在山坡上幽幽长叹。
  俯瞰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小乡村,心里暗暗有了个盘算。
  “卖油菜、花菜、小白菜喽——”
  “哞——”
  “卖鸡蛋、鸭蛋、松花蛋喽——”
  “哞——”
  乡村里,牛儿发出阵阵低鸣。
  此刻,路旁更有不少的婶子们在卖力地吆喝着自家的货物。
  “公子,要不要看看?这些菜,自家种的,新鲜喽——您闻闻,香哩——”
  这里的街道并不宽敞,但到处是一幅生机勃勃的盎然景象。
  有小溪穿乡而过,家家有水、户户有塘,清可见底,有养鱼儿、养虾儿、养莲藕的,孩童们在溪水间尽情嬉戏。
  阳光透过乌云洒下几缕,将湿润的青石板路映照得格外明亮。
  这里,便是“高平乡”。
  我在路旁找了个酒肆坐下。
  环顾四周,酒肆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板桌散落地摆放着,每个桌子上都插着一小筒木筷。
  有小二在一旁昏昏欲睡地打着盹儿,脑袋慵懒地支在手上,似乎随时都会打起呼噜来。
  此外,除了在角落里有个蓬头垢面的醉汉在自斟自饮外,整个酒肆里空无一人。
  我暗暗地摇了摇头,对着小二招呼道:
  “来,拿一小碟花生米,四两好酒,再切二两熟牛肉。”
  小二“咚”地一声,脑袋砸在了桌子上,像是突然惊醒般,发出了一声闷响。
  “来嘞——”
  小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只是当他看到角落里的醉汉时,眼神中闪过几丝狠厉。
  “客倌您慢用。”
  半晌后,酒膳便摆满了我的桌子。
  小二笑嘻嘻地朝着我唱了个喏,见我没有更多的吩咐后,他便快步离去了。
  等再回来时,他领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手持棍棒,他们快步走到了那个醉汉的跟前,将他团团围住。
  小二更是上前一步,冷冷说道:
  “这位爷,您从昨日隅中那会儿便来店里喝酒了,喝到现下,东家都要关门了,您看看,要不将酒账给结一下?”
  他态度客气,但醉汉却置若罔闻,只顾自顾自地喝着酒,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好奇地往那边瞅,透过缝隙,只能模糊地看见醉汉的一个臂膀的袖子里空空如也。
  “爷?您行行好,都是小本生意。您看,您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不结账真是说不过去,您说呢?”
  小二再次恳请道,态度和善,但醉汉还是没有理他。
  小二撇着嘴,憋不住了,哼出一口气,没了耐心。
  他退了三步,隐入了人群中,轻声喝到:
  “给我打——”
  说完,众人持着木棍噼里啪啦地往醉汉的身上招呼了起来。
  但那醉汉却像个傻子般,只顾自己喝着酒,躲也不躲,脑袋被打破了也不吭声,就坐在那任他们打,直到有一人将醉汉的酒瓶子打爆,晶莹剔透的酒液洒落一地时,醉汉才怔怔地盯着地上的液体,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突然趴在地上,像条狗般舔舐起地面来。
  “这人怕不是个疯子吧——”
  “是傻子哩——”
  “哟——怪可怜的——”
  “诶,等等,这不是王家老汉他表亲吗——”
  “哦?你见过?”
  “前几天还见着他跟丫儿那丫头在炉子旁打着铁呢——”
  “真可怜,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胳膊,还得打铁——”
  街上叫卖的婶子们,不自觉地围观在酒肆的周围看着热闹,一时间议论纷纷。
  手腕般粗细的棍棒纷纷落在了醉汉的身上,直到众人打累了,才慢慢地停下手,只留醉汉一人躺在地上,缓缓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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