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心外无物(三)

  方即墨来到席前坐下
  “听闻方先生乃心学开山立派之人,今日有幸,向先生请假。”吕藏锋作揖道。
  方即墨抬手,打断了对方:“方某在此,郑重的向诸位重申一遍,心学,并非方某所创,乃前人之智慧,借方某之口现身于世罢了。”
  “嗯?”
  此话一出,整个会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楚淇乃当今天下心学集大成者,却将方即墨视为心学第一人。
  此刻,方即墨却说心学的创立者,另有其人?
  “敢问方先生,心学究竟是何人所创。”
  “王云,字伯安,号阳明,又号乐山居士,亦称守仁先生。”方即墨决心,要将心学还给王阳明,让他在这个世界,同样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风华,“守仁先生曾有一书,名为《传习录》,在下拜读之后,方才对心学有所了解,不敢窃据其功。”
  “原来如此。”
  “方先生大义。”
  儒门众人虽然对鬼谷没有什么好感,但对于方即墨这般做法,却也佩服之至。
  “既然如此,那么言归正传。”
  吕藏锋听罢,收敛心神道。
  “楚院主先前说,忠孝仁义,本就在你我心中。
  心即理,没有被私欲蒙蔽,便不用心外之物强加点滴。
  事父母则孝,事君主则忠,事友则信,事民则仁。
  可是,以孝顺父母为例,怎样才能保暖避暑,怎样才能奉养适当,这些都该我们好好思考,因此,才有思辨的功夫,不是吗?”
  “方才楚院主已经解释过了,只要内心澄澈,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方即墨随口答道。
  众人皆是点头,赞成方即墨的说法。
  他们看向吕藏锋,不知道他在这已经被论证的观点上纠缠,到底要做什么?
  “如此说来,治国也是一样了?只要心中有国,心中有民,便能治理得当?”
  吕藏锋的嘴角微微勾起。
  前面一个问题,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暗藏了伏笔在里面。
  这天下间,忠君爱民之人并不在少数,但不少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非如此,大炎王朝,也不会衰弱至今,俨然已经有被诸侯吞并的之危了。
  方即墨瞟了一眼吕藏锋。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小子够阴啊。
  难怪西关月那老小子能放心让这小子对上自己。
  “方先生曾言,当今儒门,只知空谈学问,却不实践,知行不一,算不得是真正的知。
  但从我方才所言,众人亦可明白,有些事,并非是有心便可行,若不探究学问,终究不过是空谈。
  亦如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人,知与行,终究不一,心外,并非无理!”
  “说得好!”台下,不少儒门弟子都为吕藏锋的话鼓起掌来。
  确实如吕藏锋所说,这世间有太多事,他们力不从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加入儒门,渴望增加自己的学识,以求改变这个世界。
  可现在,知行书院的人却说,不是这么回事儿,甚至还说得煞有介事,实在是将他们彻底搞糊涂了。
  台下,知行书院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方即墨的身上,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来者不善,这个吕藏锋,很有两把刷子。
  楚良更是面带忧色。
  这问题若是问他,他可定是答不上来,方即墨一个不小心,便要和之前楚淇所说,自相矛盾。
  方即墨微微一笑。
  还不错。
  可惜,和自己比,还是嫩了点。
  当初王阳明的心学,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当年那些理学的老古董们,各种刁钻的问题都拿出来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都在射程之内!
  “你说的这种情况,便是心上蒙尘了。
  这世间没有知而不行的事,知而不行,就是没有真正的知。
  《大学》中有云,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这就是最好的启事。
  见到好色,属于知,喜好好色,便是行;问到恶臭属于知,厌恶恶臭属于行。
  一个瞎子,即便美色当前,他也不会动心,一个人鼻塞,即便恶臭当前,也会厌恶。
  因为他们不知。
  当一个人饿了,他才知道自己饿;痛了,才知道自己痛;冷了,才知道自己冷。
  知与行,如何分得开?
  你们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是因为你们仍未真正的知。
  当你们真正的扫去心中私欲,一心为民谋福祉,你的知与行,才算是真正合一。
  楚院主所说,心外无理,心外无物。
  因为身体的主宰,是心,心之触发,便是意,意的本源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
  比如,意在事君,事君便是一物;意在治民,治民便是一物。
  故没有心外之理,没有心外之物。
  因此,格物的物,也就是事,都是从心上来的。
  理并不在竹子、不在阴晴圆缺、不在花开花落之间,理就在我们心中,外在的一切都只在帮助我们显现心中的理,理不是物透露给我们的,而是我们探求内心,用心琢磨出来的。”
  方即墨一席话,把众人都听愣了。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儿?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谁在讲话??
  吕藏锋以心有余而力不足来论证,知行本不一,心外亦有理。
  但方即墨却以好好色,恶恶臭来论证,知与行,本就是一体,而万事万物,本就是意之所在,本就在你心中,你探究的,本就是你心中之物,自然也就是心中之理,自然也就心外无理。
  儒圣轻捋胡须,沉浸在方即墨那番话中。
  只感觉似乎好像常年困守于心中的那团迷雾,此刻都变得清晰了几分。
  然而更多的人,此刻仍是一脸茫然。
  这其中的道理,太过深邃,他们一时间仍然无法理解,更无法分辨其中高下。
  吕藏锋眉头紧皱。
  方即墨那一番话,他其实也没有完全明白,也没有完全理解。
  他看向台下的儒圣,见儒圣似乎仍在回味,又回头看看西关月,后者也是微微摇头。
  得,看来这一回合,顶多算是平手,甚至看儒圣的样子,自己好像还落了下风。
  不行。
  必须找回场子!
  吕藏锋脑子飞速旋转。
  方即墨方才那一番话中,到底有什么,是可以被他用来攻讦的?
  有了!
  吕藏锋双眼射出一道精芒。
  “方先生方才说,心外无物,万物一体,但先生看,像这朵花,在天地间自开自落,与我们的心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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