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对错

  严重透支着灵力的沐昭,现在的感受就如脱水的鱼。
  皮肤火辣辣的疼,感觉快要撕裂了一样,嗓子更是都快冒烟了,已经没有唾沫可以吞咽。
  而身受重伤的荼溟情况只会比他更严重,他该怎么办?
  明知这是秘境试炼,不会真的死亡,但沐昭仍是无法接受荼溟死在他面前。
  “不可以。”喑哑的呢喃,他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了,微张的嘴扯破唇上干裂的皮淌出鲜血。
  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眼睛不眨地划破自己的手腕,凑到荼溟的唇边。
  脱水昏迷中的荼溟感到口中有液体流淌,下意识地吞咽,想要更多缓解干渴。
  秘境之中的画面,让大殿之中一时鸦雀无声。
  对于沐昭的举动他们都无权发表评价,也无一人敢看向高位之上的男人,气氛一时诡异至极。
  “到此为止。”四个字听不出喜怒。
  沐澜看着秘境之中的沐昭,神情变幻莫测,从他进入试炼,便一路救下帮扶诸多的人,他的举动让人挑不出毛病,甚至会赞扬他的无私、舍己为人。
  但,他的身份让他注定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他所肩负的责任和寄托,不是让他随随便便为别人付出生命,或许,他应该让沐昭拜一乐兮为师。
  端坐在大殿之中的止夜垂首敛目,假装不知道沐澜扫过的视线,神情淡然地看着杯中的水。
  里面映照着他空无一物的眼眸,对于沐昭的举动,他可以说是毫无意外。
  宗主已经发话试炼结束,众人自然不敢怠慢。
  可,秘境却出了问题,一时无法关上,而原因竟在那醒来的荼溟身上。
  “清宝?苒清?沐苒清,你醒醒!”紧握着他仍在渗血的手腕,无论荼溟怎么叫,都无法唤醒没了气息的沐昭。
  口中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在他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沐昭在他怀中消失,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状如癫狂,流出血泪。
  “啊——”痛苦地嘶吼,响彻天际。
  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他这悲恸,生死一线间,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及整个秘境。
  理智被剥夺,只剩满心满眼地破坏欲,势要将所见一切都毁了。
  秘境摇摇欲坠,眼看荼溟就要撕破这虚空,那他的意识将永远困在这里。
  “什么情况?这小子不是个普通凡人?”大殿之中议论纷纷。
  “只是情绪失控,暴走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花知晓满不在乎地大声说,却在心中悄悄捏了把汗,亦知他的话经不起推敲。
  有趣,止夜眸中一闪而逝的诡谲,未发一言。
  “这种小事,就不劳宗主出手了。”一乐兮站起身,赶在沐澜出手之前,向秘境之中注入一道法术。
  他感觉到了杀意,是对秘境之中的少年,转瞬即逝,还有来自花知晓感激的目光。
  对此,沐澜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乐兮一眼,继而扫向心思各异的众人,开口道:“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迎接后天的笔试。”
  在广场之中醒来的荼溟,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秘境之中的记忆只剩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开口说出的却是:“苒清?”
  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嘿,荼溟小兄弟,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寄托!是存活时间最长的人,恭喜恭喜!”从秘境出来后的尔遇便寻到了荼溟的身影,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后,眉开眼笑道。
  不过,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对的样子。
  尔遇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露担忧地问:“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刚才喊得是少主的名字?”
  他听得并不真切,心中却如明镜,刚刚似乎有看到一个小孩子的身影闪过。
  回过神来的荼溟缓缓摇了摇头,就听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荼溟——”
  抬头,就看到花知晓一脸兴师问罪地走来,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脉搏,无奈地停下看他。
  “你小子,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量力而行,适当地放弃,或许会得到更好的结果。”花知晓难得严肃地说教,秘境之中发生的事,他想想都觉得后怕,还好他的身体并无大碍。
  “……”荼溟听得直皱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为什么要放弃?
  但看花知晓的架势,他还是识相的闭嘴不去反驳。
  一旁的尔遇好奇地看着他们,却没敢出声打扰,这画面像极了装得成熟稳重的哥哥,在教育不听话的叛逆弟弟,从而吸引了不少目光。
  相对这温馨的画面,沐昭的处境可谓是凄惨。
  法术被禁,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已经半个时辰。
  但,小小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对抗高座之上神情莫测的沐澜。
  从始至终,只有平静地一句:“苒清未做错。”
  “错?是啊,你何错之有?”沐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偌大的殿中那小小的身影,不动声色地说,由内而外散发着无尽的压迫感。
  “咕咚”沐昭默默吞咽口水,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仍硬着头皮强撑着。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但就如他所说,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哪怕其中夹杂了私心。
  孩子大了,不好管教了,沐澜眸中闪过复杂的光。
  站起身,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华服拖地,身上所戴配饰“叮当”作响,这精致繁复的白色服饰是象征,亦是枷锁。
  脚步停下,他停在了与沐昭一步之遥的位置,这亦是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关系的距离,此生都无法拉近和改变。
  “你入秘境救下数十人,他们自发地跟随你、依赖你,你作何感受?”
  “……依赖他人,终不如依赖自己。”沐昭不明白沐澜此问何意,但还是如实作答。
  在秘境中被那些比自己年长的人依赖,让他并不开心,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忍受了,肩负起保护他们的责任。
  以及——“小少主,终究是小少主,若是他再厉害些,刚才的泥沼中,我们也不会失去阿想他们了。”
  “唉!这么小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金枝玉叶的,还需要我们照顾。”
  “……”
  “在你独自面对危险,他们弃你不顾时,你又作何感想?”沐澜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问道,目光看向缥缈殿紧闭的大门。
  “……”沐昭抿唇不语,背脊似乎有些弯曲。
  良久才说:“是苒清让他们离开的。”
  当时的情况,就算大家都留下,也是胜算渺茫,不如牺牲一人,保全大家,这是他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好选择。
  对此,沐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室内的温度骤降,沐澜转过身,背对着他,轻合双眼,淡淡道:“若你意识到错了,自去罚恶堂领十戒鞭,没有就继续跪着。”
  全程没有提及荼溟的事,但,不代表他忘记了。
  稚子成长的路上需要助力,利用得当,荼溟将是个不错的磨刀石。
  而沐昭这一跪,便跪到了第二场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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