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忍受

  自那天后,小荼溟一直在等着沐昭的解释,他根本不相信沐昭当时所说的话,更何况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那个男人,让他亦是从身到心感到畏惧,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关于宗主的事,宗内的人讳莫如深,不愿多说,好心地劝他少打听,更多的是直接无视他。
  望着辉煌巍峨的缥缈宗,小荼溟心中燃起毁灭欲,戾气如形成实体在周身漫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此时他的念头就如蜉蝣撼动大树,脑海中闪过一双清澈的眼眸,周身戾气消散。
  一天、两天过去,转眼便是除夕。
  望月阁内,止夜发现沐昭这些天闷闷不乐,却未放在心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昭,心有杂念,有碍修行。”
  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想当那个恶人,衣袖轻拂,扫落桌上的花瓣。
  “师尊,苒清心有困惑,看不清前路。”清澈的眼眸中浮现迷茫之色。
  对荼溟说出那些话后,他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让他无法定义,小眉头紧皱。
  他将荼溟带回缥缈宗,究竟是对还是错?曾经的坚定开始动摇。
  “你想见他吗?”止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窗外天色阴沉,将有新的风雪降临。
  “嗯……”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后,沐昭缓缓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的回答,止夜抬手将窗户关上,神情淡然地继续道:“见到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这话把沐昭问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止夜,没有回答,向荼溟解释那些话并非他的本意,然后呢?能改变什么?
  就像沐澜说地:终究是他太过弱小。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止夜伸手遮住了沐昭望着自己湿润的眼眸,语重心长道:“阿昭,你可知人的嫉妒之心。”
  “缥缈宗内同荼溟一样的孩子众多,却只有他是你的朋友,其他人会作何他想?有时,你觉得对他好,其实是对他的恶。”
  视线被遮挡,眼前陷入黑暗,止夜的声音占据他所有感官,小沐昭对他的话似有所觉,亦有不解。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阿昭能做的便是坚守本心,做好自己。”
  止夜带着沐昭再次下山了,感受人世间的辞旧迎新。
  而小荼溟始终没有等到沐昭的身影,人微言轻的他想要见到沐昭更是难比登天,引来无尽的嘲讽。
  鼻青脸肿的他躺在漫天大雪中,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飘落的雪花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化作点点水渍。
  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因踏入缥缈殿外围而被驱赶打骂,慌乱逃窜而迷了路。
  漆黑的夜空中盛放着灿烂夺目的烟花,团团簇簇。
  很少哭泣的荼溟,在这一刻,突然放声大哭,势要将在人世十年的所有苦痛委屈全部哭出来,歇斯底里。
  荼溟蹲下身,看着幼时的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双膝,泣不成声。
  伸手停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生而为人,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他们在这苍茫大地中是如此的渺小。
  烟花绚丽的光将黑暗片刻的照亮,然而,美好总是转瞬即逝。
  童年已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开,鲜血淋漓。
  这些过往的画面荼溟不想再看下去,除了徒增悲伤外,毫无意义。
  他的目的只为复活沐昭,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却不知怎么才能从这景象中走出。
  在他试图挣脱,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形开始消散,来不及多想,便融入哭累了睡过去的小荼溟体内,失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荼溟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被困在了幼年自己的体内,却无法控制这幅身体,而随着小荼溟意识的苏醒,他开始陷入沉睡。
  远处巍峨的群山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然而,冬天的太阳像月亮一样苍白无力。
  薄雪覆盖下的荼溟缓缓坐起身,迎面升起一轮红日,洒下道道金光,就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深邃的眼眸将这一切映照,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性格缺陷的他,在缥缈宗三年内所受的欺辱,并不比在人间流浪时少。
  他都一一笑着忍下了,而在无人的时候变得愈发的阴郁沉默。
  明天就是缥缈宗弟子大选的日子,而荼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唇角微微上扬。
  望月阁的止夜君,一月开三天的课,在场几百人,荼溟总会第一个到,却总是选在偏远的角落里,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遥远的身影。
  他似乎又长高了,那几个人难道看不见他面上的冷漠吗?还要在他的身边献殷勤,眸中一闪而逝的嘲讽。
  “荼溟,你这个臭小子,给老子滚下来!”
  突来的厉喝打断了荼溟的回忆,从紫樱树中探出头,看向底下叫嚣的花知晓,冲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反了你了!”花知晓瞪圆了眼睛,把袖子往上一撸,看架势是要爬树把荼溟拽下来。
  刚对着粗糙的树干比划了一下,就听身后脚步落地的声音。
  “什么事?”荼溟伸了个懒腰,看着花知晓气鼓鼓的模样就觉得心情甚好。
  “说了多少遍了,不准爬老子的阿樱!”花知晓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挥拳打他。
  这张脸,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等真正长开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姑娘呢!
  曾今奄奄一息的男孩,如今已是少年模样,这三年也不知道吃了啥,个头猛长,眼看已有超过自己的趋势。
  握起的拳头凑到嘴边,轻咳一声:“那啥,关于明天的大选,你给我交个底,别去了让人家给打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啊!”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你盼我点好吧!”荼溟转身挥了挥手要走。
  “先别走,你还没给我答复!”花知晓伸手将他拦下,固执地看着他。
  荼溟收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四目相对,花知晓率先收回了视线。
  而他也将目光投向那棵紫樱,沉声道:“我的决定从未改变,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问?”
  “……我不想你被执念蒙蔽了双眼,而忽略身边的风景。”是啊,明知道,却还是仍抱有一丝希望。
  执念吗?
  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确实,荼溟垂眸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抬手拍了拍花知晓的肩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放心,以后我罩你!”
  “没大没小!祝你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花知晓打开他的手,这次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再阻拦。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转身冲着屋内哀嚎:“小离啊——你能懂我此时老父亲的心情吗?”
  “……”花若离拿着药材的手一抖,全部洒在了药炉中,缓缓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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