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论佛

  这世间事本就难断更何况乎人呢?
  无论有何种谣言,人总是报以怀疑的态度,特别是那些将傲意刻进了骨子里,那些此生未曾一败的人。
  不晓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和尚,一个自认为参透了世间佛法的和尚。
  他曾经的法号已然被他忘却,他为自己新取了一个法号“不晓”,他是不晓和尚,从远处的山庄里来,来看那天下共认的佛。
  都是默经之人,谁又是谁的佛呢?他的确有些不服气,故此来看看,顺便见见世面。
  梦幻湖畔,此刻正坐着两和尚,一个大些,故另一个便只能是小和尚了。
  两人正论着佛法。
  小和尚说,世间皆苦,故以无量极乐世界渡,故佛修无量极乐之功德,以无量极乐界渡众生。
  对啊,小和尚说得太对了,世间太苦了,若为世间佛那便给世间一个真正的极乐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痛苦,没有恶难。
  可是大和尚面带凄苦的摇了摇头,苦啊,真的苦啊,当人类失去了一切痛苦,那么留在那极乐世间的只剩倦怠。
  人讨厌痛苦却又因痛苦而活,人间的哀与伤,人间的惨与凄,人间的罪与恶,它们本就是如此吗?世间本就如此吗?不是吧,一定不是!
  世间有生儿育女之苦,却又有天伦之乐,世间有万里跋涉之苦,却有那为之成就之喜,世间有求而不得之苦,却有幸而珍惜之慰。
  大和尚苦之苦,喜之喜,更苦的是世间之大不幸,爱人离,知音逝,不再有信,不再有义;苦的是不当死而死,不愿离而离,苦的是世间不得双全法,世间难有两头欢。
  他的世界是苦的,因为他总是看见了那无法改变之苦,那种苦,既是折磨也是希望,苦啊,苦啊。
  小和尚头一次听见这样的佛理,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在佛寺里他们管这些无尽的无法解决的问题叫做嗔痴,这是大戒。
  若那庙堂真佛在,怕是恨不得劈了这大和尚,此言怕是在毁佛之根基啊。他们多数佛最希望的便是众生礼佛,心中唯佛,如此杂念不生,人间极乐也。
  只是这不可能的,故此那些不是魔的家伙们也成了魔,因为他们与佛作对了。
  “听了这么久了,想说就说吧!”话音是大和尚说的,这大和尚自然是心苦,除了他世间又哪儿有这样的佛呢?
  而心苦所言的人自然是不晓。
  小和尚幡然一看,只见那十余步外正站着一和尚,和尚身披金焕袈裟,隐隐透着光芒。
  又一个真正的和尚,小和尚感叹着。
  小和尚自然便是听尘,他名听尘,听世间一切尘音。
  “小僧不晓,得听高论!三生有幸。”身披金裟的不晓,庄重而立,尊敬的行了一佛礼。
  他取名不晓不正是因为他悟了他自己的佛法吗,他本是寺里的天才,只是他悟了佛法,是的他最终悟成了不晓佛法之意了。
  众生极乐,无痛无苦,可是他竟然发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苦与乐原来是一体的,原来侍奉佛也苦啊。
  那年他明了了心中的佛,成了世间不晓僧。
  越是卓见的人,有时候便越活的凄惨,无力感最终摧毁了他们,要么是摧毁他们的肉体,要么是摧毁他们的心灵。
  不晓被毁了心,故此改了名,要做一个自己的佛。
  现在他是唯一的不晓了,可是看着心苦他却妒忌了,这个人做了他当初未曾做的事情,为什么不是他做的呢,他不知道,因为从他改名不晓的时候他就已经忘记了一切,甚至是人的情。
  这是一个真正入障的和尚,那听尘耳中纯粹的佛性在心苦的眼中却满是迷。
  “听说你是佛?”不晓细眼深瞧着心苦道。
  “佛?”心苦的面上挂满的苦笑,那种苦满是酸楚。就连心苦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才能被称为佛,而他仅仅不过是被众人称为佛,仅此而已罢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佛。
  “你说佛该是什么样的呢?”心苦苦着脸问道。
  “至少不是你这样的,你看哪个寺庙敢供奉你这样的佛呢?”不晓再看了看心苦,嗤笑道。
  是啊世间那个寺庙会供奉一张苦脸呢?佛怎么能挂一张苦脸呢?它们是佛啊,无所不能的佛,是慈悲的化身。
  “我也觉得我不是。”心苦看着不晓,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和尚,你偏偏是啊!”不晓冷笑着言语道,带着深深的恶意。
  心苦面容发苦,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确是,可他的确也不是,在他心中,真正的佛必然解救众生于苦,为世间带来喜,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说我是佛,和尚你看我是吗?”不晓轻声言道,身上的金焕袈裟迸发出浓烈的金辉,像极了人间最圣洁。
  心苦面容苦涩的摇了摇头,不晓当然不是佛。
  “你说了不算。”不晓的声音自金辉里传来,如若昊钟震响。
  心苦点了点头,苦脸上带着坦然,他说了的确不算。
  “既然口中论不出佛,那便手里争出吧!我赢了带走龙卵,你赢了我告诉你神的名。”不晓和尚缓缓说道,一字一句越发沉重。
  他不是一个占便宜的和尚,他要的东西他会自己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白龙。”心苦未曾答应,而是言墨水的白龙,他们都是为了它。
  “没人知道它在哪儿,可你们要是找到了神,你们就找到了它。”不晓和尚轻轻道,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和尚一定会答应。
  敖梦在卵中听着一切,可是它一点也不惊慌,没人能打过这个和尚,即便是萧穹也不行,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和尚仿佛进了一步,那一步是有关于佛的一个境界,一种无法言语的境界。
  心苦点了点头,听尘则早就退到了一边,这里他插不上话,或许他是一极有慧根的和尚,可是在这两个前辈面前,他过于稚嫩。
  一步踏出,不晓已然到了心苦身前,手中结印而后落在心苦额头,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一瞬之间。
  那道佛印落在心苦的额头未激起丝毫的反应,和尚的肉身已经不是凡胎,或许不久当为佛之琉璃,避劫之躯。
  敖梦忽然很酸,若是它有这般身躯,何至于担忧雷霆,须知它出世还有一道雷啊。
  不晓僧人一招无果之后便是延绵不绝的攻势,佛门印法与掌法齐出,却都是无果,最多只是激起了心苦那身躯的佛光。
  拳与印无果,不晓终停了下来,他知道心苦的身躯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要胜过他只能用他一生所悟了,一声轻叹起,而后不晓的余音传来。
  “不知不晓,即见如来。”
  只见不晓身上的金辉猛然的炸开,而后虚空之中汇聚出巨大的佛陀,那是他的佛祖,他的如来。
  “如来镇世!”
  空中的佛影缓缓落下,整个梦幻湖生生的下了一寸,这本就不是人力,更像是佛显。
  或许那传说中的佛亦在死寂之中慢慢醒来。
  口中的如来缓缓落下,心苦身上的金光越发明亮,而后一股暗金色的辉耀升起,一座隐隐显现的苦世之界,在那苦世之中是一尊巨大的暗金色佛陀,面带着众生的苦意。
  暗金色的佛陀在那苦界之中静坐着,却扛起了梦幻湖上的如来,梦幻湖水又荡起微波,清风缓缓吹拂,最终吹散了那空中的如来。
  一切都结束了,不晓输了,此刻的他面容上除了惨白还有震惊,他看见了那佛陀,那就是心苦的心啊。
  不晓和尚走了,留下了一个名字。
  传闻在远古的时候,有着一位司掌山河的神,他管理昆仑诸岳,一地母河。
  他名“昆岳”,以山岳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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