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除夕

  这几日,整个宣王府里更是忙碌起来,齐叔事无巨细地操办着过年的各项事宜,苏苒青则是跟着张婶忙着准备清木园里的一切,她们只有两个丫鬟,人手不够,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个人用,也许只有这样的忙碌才能让苏苒青忘却那晚发生的事。自从那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宣王了,她甚至没有搪塞了江篱,或许在她看来他们俩就是一体的。她只是一味地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根本不愿思考他和她到底算个什么关系。
  江篱也是毫无办法,又不好把她逼得太紧,宣王听着他的话也只好作罢,只是在夜里入眠之时徒增了些许想念。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之日,清木园里的人都在厨房里切切洗洗的,时不时传出阵阵欢笑声,一上午就没有人出来过。两个丫鬟岁数不大,会做的饭菜也有限,她们和苏苒青一起跟着张婶边学边做,简单地吃了点午饭,就去休息了。
  朝云殿内,皇上、皇后、宣王、六皇子和瑶安公主依次落座,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过了午膳。期间皇上拗不过六皇子和瑶安公主,同意他们可去宣王府守岁,翌日一早再回宫向皇上和皇后请安。于是,两人屁颠屁颠地坐着宣王的马车出了宫。
  马车上,宣王很是严肃地对两人说:“回府后都各自回房好好歇息,夜里才有精神守岁,切记一点,不许你们去打扰苏苒青,记住了吗?”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能与她一同守岁?”瑶安公主疑惑地问。
  “因为……她或许也有自己想一起守岁的人,你们去了只会徒增她的负担。今夜,如若清木园里无人出来也无人邀请,咱们就最好不要进去,除夕夜是和平日里不一样,你们懂了吗?”
  瑶安公主点点头说:“嗯……我大约懂了,哥哥是怕苒青妹妹想自己的亲人吧,虽然她连亲人是……”
  宣王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什么了。
  马车到了王府门前,三人下了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宣王坐在坐榻上喝着茶,思绪胡乱飘浮着,想着与苏苒青相处的种种,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过了今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他不想苏苒青的心里存着一个疙瘩,可是要怎么打破这个僵局,却是毫无头绪。
  午后,赵昀受邀带着赵远筳进了王府,六皇子和瑶安公主带着江篱早早地就等在了厅内,几人见面后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说着这些年各自遇到的一些趣事。六皇子可谓是里面最兴奋的一个,他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他见赵远筳是一个不善言语的人,便也不管那么多了,自顾自地说着话,对方却只是几个字的回应。一直到宣王进来,大家才安静了下来。
  “今日是除夕,和在军中不同,千万不要拘束,本王已命人备好了房间,今夜你们俩就住在府里吧,咱们一起守岁,把这当作自己的家,别客气!”宣王看着赵昀和赵远筳道。
  “是,王爷,属下遵命!”
  “你看看又多礼了吧,你们王爷说了是自家人,快把这些虚礼都抛掉吧!”江篱说道。
  “就是嘛,赵大哥,我可是与远筳一见如故,你是不知道,这雁栖城里呀什么都好,就是知心朋友少的可怜。皇兄和三哥总说我长不大,还好有远筳,这样我就不是最小的那个,任人拿捏了!”沐珏莘手舞足蹈地说着。
  大家伙听了他的发言,都笑了,宣王也是无奈地说道:“你听听这话,还不是一个孩子说出来了的?你能和远筳比吗,人家可是医术奇才,现在都已经是大靖国军队的军医了,可比你稳重多了,你还要多向他学习才是!”
  沐珏莘开心地应下,转头拉起赵远筳的胳膊说:“听见没?三哥让我跟你学习呢,你以后可要好好带带我,咱俩的日子还长着呢。”
  “叫王爷和六皇子见笑了,舍弟平日里与药材为伴,不善言谈,哪像六皇子如此大方,实在是不敢当呀!”赵昀行礼道。
  “谁说的,依我看呀,你们这群年轻人才是咱们大靖国的未来,都是优秀的,谁也不差!珏莘,我可跟你说啊,我这徒弟可是我千挑万选的,他的才能可非同一般。看着你们二人一动一静的,倒有像当年的王爷和我了,哈哈哈……你们说像不像?”江篱手一个搂着他们俩的肩说道。
  “还真是呢,哥哥你看,他们是不是年少时的你和江篱?”瑶安公主拍手说道。
  此时,挨家挨户的鞭炮声不断传来,伴着厅内阵阵的笑声,真是热闹非凡!不久,齐管事前来禀报宣王,年夜饭已经备好,大家可以去用膳了。于是,一行人纷纷披上了厚实的大氅,有说有笑地向偏厅走去。
  几人落座之后,赵远筳突然小声地问江篱:“师傅,徒儿入府后一直未见到苏姑娘,这除夕夜她也不过来吗?”
  江篱打趣地看着他问:“我以为这世上除了你哥,你就不会关心别人了呢,今儿个怎么想起姑娘来了?”
  “师傅,不可如此乱说,我只是想着今日不同于往日,就想问问,我……”赵远筳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就别解释了,这很正常嘛,如今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不敢学你哥,脑子里除了打仗就再无其他,真打算做一辈子的光棍呢!”
  “哎呀,师傅,你今日是怎么了,越说越偏了,你就当我没问好了。”赵远筳似是被戳中了小心思,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经逗!”江篱宠溺地揪了揪赵远筳的耳朵,接着说,“你苒青妹妹吧,从小就性格内向,又对亲人二子比较敏感,除非是她自己愿意过来,不然的话我们是不好叫她一起来的,万一人家就是想和张婶一起过年呢,我们总不好拆散她们吧。”
  赵远筳听着江篱的回答,很是同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大家都要敬酒了,可别在那儿开小灶了!”宣王端起酒杯,见他们二人一动不动,便大声说道。
  师徒二人赶忙收拾起刚才的话题,端起酒杯与大家伙同饮。
  清木园内,苏苒青和张婶叫着两个小丫鬟围坐在一张小桌前,桌上摆着她们今日一同完成的各样饭菜,还有香喷喷的饺子,张婶还时不时地夸她们手巧,做的饭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就这样,几个本已无家可归的人却胜似亲人,她们幸福地吃着象征团圆的年夜饭。
  苏苒青端起了酒杯,说道:“去年的除夕,苒青因自身的原因并未与你们一起守岁。今年不同了,我不仅又长了一岁,还可以开口说话了,这一年在这里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些幸福的日子竟然都属于我!我真的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待我如亲人,给了我一个家!”说罢,她便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张婶看着她如此,甚是欣慰:“青儿,慢点喝,这是你第一次喝酒,咱们慢慢来。你们也尝尝,这是我自己酿的家乡的果酒,今日除夕,你们都别紧绷着了,喝吧,咱们也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两个丫鬟先是羞怯地笑了笑,于是对视了一眼,也随着苏苒青喝了起来。几人就这样边吃边喝着,没多久,几张小脸趁着屋内的温暖变得粉红了起来。
  酒至微醺,齐管事带着几个人来了,说是王爷除夕夜给大家送的饺子和甜汤,当然还有送给她们的压岁钱。张婶她们接过后,也给齐管事包了一个红包,推搡了一阵后硬是塞进了他的腰间。合上房门,大家又开始其乐融融地吃喝了起来。
  “王爷是真的和善,除夕还想着咱们呢,你们几个孩子快把压岁钱收好吧!”接着张婶回屋取了几个红包出来,说,“来,这是张婶给你们的压岁钱,虽然不能与王爷的相比,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少了也别嫌弃啊,快都收下吧!”
  三个小姑娘眼眶瞬间湿润了,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边收下红包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滴。苏苒青也回到了房中,拿来了一个锦盒,送到张婶的手里,说“张婶,这是青儿送您的,您一年到头操持着这个院子,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现在青儿学会做衣服了,给您做了一身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张婶从锦盒里取出新衣服,不禁地摸了起来,布料比她平日里穿的精致许多,还有越来越成熟的针脚,平平点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张婶,您还不快去试试,这衣服这么好看,快穿上让我们看看吧!”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张婶进到里屋换上新衣服走了出来,大家都开始夸赞很看,高兴地好似新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一样。苏苒青还给两个丫鬟送了头戴的首饰,也是她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样式新颖精美。就这样,整个院子都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噼啪噼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齐管事又来了清木园,拱手说道:“姑娘,王爷要燃放烟花了,叫大家伙都去观看,您们准备准备,随老奴过去吧!”
  苏苒青听到王爷两字,先是一怔,很快整理了心情回道:“多谢齐管事前来传话,请您稍等!”
  宣王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放着一些小炮,玩的不亦乐乎。他的眼神紧盯着一个方向,等着那个人的出现。齐管事在前面带路,几人缓慢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瑶安公主大喊:“苒青妹妹,快来呀,这里可好玩可热闹了!”
  苏苒青听到后嘴角勾起,她越走越近,眼神定在了那个高大的紫色身影上,直到她走近,渐渐地迎上了他炙热的目光,才忽觉不妥,低头羞红了脸。还好是在夜里,他人看不到她的羞涩。
  赵远筳一抬头看到了她站在那里,拍了拍手中的烟尘,走上前说:“苏……苒青,你来了!”
  苏苒青一看他,立刻走近了些说:“赵远筳哥哥,你今夜也在呢!”
  赵远筳点点头,咧嘴笑了笑。正巧被苏苒青看到他的脸上有烟尘,便拿出了帕子,边给他擦边笑着说:“别动,我给你擦擦,你的脸上有烟尘,自己还不知道,太难看了!”
  赵远筳对她的举动暖上了心头,弯下了身子迁就着她的身高,苏苒青又笑了,说:“远筳哥哥,你长的好高呀,比我认识你的那年还要高出许多,嘿嘿!”
  江篱看着他俩的小动作,转身对宣王说:“珏旻,看见没?你的情敌有点多呀!”
  宣王也眉心微皱地看着他们,炮声太高,也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他们眉眼弯弯地站在那里,宛若一对璧人……
  江篱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说:“别看了,你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没用,心里话可是要说出来才能让人知晓!不过话说回来,不愧是我的徒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不过,你也别不自信,虽然你年纪大点,但好在你比他们都成熟呀,这就是你的优势,抓紧点啊,我的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宣王没好气地看了看他,说:“油嘴滑舌,你去把他们都叫回来,准备放烟花吧!”
  江篱讪讪地走下台阶,把他们都叫了回来,霎那间烟花绽放,遮住了皎洁明月,遮住了漫天黑暗。宣王在此时看向了苏苒青,苏苒青也巧妙地迎上了他的目光,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似乎只这一个笑就化解了连日来的心绪惆怅。
  宣王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苒青,新的一年一定要幸福!”
  苏苒青也抬头回应他道:“王爷,你也是!”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让王爷无比释怀,至少让他知道了苏苒青的想法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看完烟花后,一群人回到了屋里,准备一起守岁。屋里此时已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还有浓浓的茶香。
  宣王让苏苒青靠近些他落座,他这才闻到了她身上淡淡地酒味,轻声问她:“喝的什么酒?”
  苏苒青心下一紧,记起了宣王一直不让她碰酒的,心虚地回答他:“果酒,是张婶亲自酿的!”
  “嗯,是可以喝酒的年纪了,浅尝即可,不要贪杯!”
  “是,苒青记下了。”
  “我见你步伐有些不稳,第一次喝酒都是这样。来,喝杯茶吧,这个对身体好!”
  “谢王爷!苒青今日是有些许晕眩,才几杯就已如此,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喝点这个,散散酒气吧!”
  赵远筳跟着他哥在他们对面坐着,看着宣王对苏苒青的百般呵护,心里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今夜最忙的恐怕就属江篱了,兴许是自己知道的太多,他总能不经意地看到他人不在意的东西。
  江篱用手肘推了推赵远筳,说:“徒儿,是不是好生羡慕?有没有感觉心里泛起缕缕酸楚?”
  赵远筳心不在焉地答道:“嗯,好像是这种感觉。”
  “哼哼,我的傻徒弟,你的心里有人了!”
  赵远筳忽地回过头,疑惑地问他:“什么意思?哪里有人?”
  江篱偷偷地指了指对面,说:“人不就在那儿吗?目光所及,心之所向,你不会不懂吧?”
  赵远筳气定心神地清了清嗓子,又问他:“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苒青?”
  “远筳,今年是你的弱冠之年,该懂点男女之事了!”
  “师傅,你说什么呢?”赵远筳的脸咻地红到了脖根儿,他差点就喊出声了。
  “男子汉大丈夫,害羞个什么劲呀,你这年纪都能抱娃了,为师还盼着你能有个心上人呢,只是……”
  “只是什么?”赵远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急切地问道。
  “你不都看到了吗?你真正要防着的人在那儿呢!”
  赵远筳顺着江篱的眼神看过去,心里顿时明白了。他对江篱说:“师傅,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我怕是已经输了!”
  “你好歹也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哪有还未出兵就认输的道理,虽然你们俩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是真心希望小苒青能过的幸福,她前几年已经吃了许多苦了,往后数载,该是得到上天的眷顾了!”
  “嗯,我懂了!我会好好想的!”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来日方长嘛!”江篱说完,便喝了一杯茶,随后倒了一杯递给了赵远筳。
  屋内,有的人感觉这边风景独好,有的人则是喝的有些畅快了,比如说赵昀、六皇子和信宴,谁都想不到他们三人竟然在酒后玩到了一起,搞的瑶安公主都没功夫和苏苒青说上话,满屋子的追着她的六哥跑,生怕一个不注意再磕碰了去。吵闹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渐渐地还有哭声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看在这是除夕夜的份上,宣王也索性懒得管他们,由着这几人在一边闹腾。
  其实宣王也喝了很多酒,只是在面对苏苒青时极力控制,怕自己又做出什么事来。他再次开口道:“苒青,那日是我鲁莽了,我之所以这时候才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想把这个心里的疙瘩留到明年!你能原谅我吗?”
  苏苒青刚要低头,宣王便借着酒劲大胆地轻握住了她的手,因为刚好有桌子遮挡,也没有第三个人看见了。苏苒青惊诧地看着宣王,她的心再一次怦怦直跳,也许就是那么一瞬间,她终是懂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内心的彷徨,原来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的嘴角勾起浓浓的笑意,低头看着那只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王爷,苒青现在已是从手心暖到了全身,多谢王爷!”
  宣王听着她的话,手上握的更用力了些,此刻,她的不松手不拒绝就是最好的回答,暧昧的气氛油然而生。
  不觉间时辰已过,宣王起身推开门是外面的人吩咐着什么,下人们便陆陆续续地赶来,将屋里的一众醉鬼摇摇晃晃地送回了各屋。宣王命齐叔找来清木园的丫鬟们将苏苒青送了回去,齐叔则是将同样酒醉的宣王扶回了屋里,好生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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