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突如其来
冬日里，阳光显得尤为珍贵，天上飘落的雪花，覆盖住了一半的光亮。苏苒青走出房门，伸手轻碰了梅花树上的晶莹，湿湿的，冰冰的，她静静地思索起来，竟有些想家了，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的思绪瞬间回归，自嘲地笑了笑：家，我哪里有家？
已有好几日没见到宣王了，听江篱说，宣王带着他的弟弟妹妹去了郊外的园子玩。那是宣王不在的时候，皇上专门赐给他的园子，里面珍藏着宣王曾经征战从各地带回来的奇珍异宝，皇上甚是用心地摆在了这个园子里，还有一些各使臣带来的精美贡品。宣王本是不愿意要的，可拗不过沐珏莘和瑶安想去看看，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这个园子，为它起名叫云暮园，意味着：即便云舒云卷，亦可与思念之人朝朝暮暮。
江篱猜到了宣王的心思，想着他势必是怕瑶安太早地看到住在清木园里的小苒青，心里会接受不了，只好先带去了郊外的园子。他们想要出行的计划也被搁置，宣王计划来年开春后再出游。
这几日，苏苒青已经可以正常地交流了，她看到院子外很是安静，便一点一点地踏着浅浅地落雪散步。
“苏姑娘！”
苏苒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脚下打滑朝前摔去，沐珏熠轻身一跃，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啊……”苏苒青失声喊了出来，她急忙抬头，这才看清了来人是沐珏熠，不好意思地说，“易大人？我没看到您在这里，刚叫的太大声，真失礼了！”
“是在下的不是，突然出声惊吓到了苏姑娘，还望见谅！”沐珏熠双手扶着苏苒青，深感歉意地说。
苏苒青站定了身子，连忙抽出手来，笑着说：“见过易大人，多谢大人相扶，苒青没事的。”
“嗯，我是来找宣王的，可惜又……”沐珏熠微笑着说。
“啊，原来是这样！可惜这次，大人恐怕是等不到王爷回来了，他带着六皇子和姚安公主去郊外的园子住了。”
“哦，怪不得府中没什么人呢，原来是都出去了呀！”沐珏熠恍然大悟地说道。其实他怎会不知宣王带着他们二人出门了呢，只不过是寻个借口来看苏苒青罢了。他又接着说，“没事，我刚好也要过来找江篱，苏姑娘要一起去吗？”
“不了，我想在这里走走，就不耽误你们了。”苏苒青行礼说道。
“好，那你要当心点，雪天路滑！”沐珏熠说完就走了。
沐珏熠走进江篱的小院，看到他正在药房里自言自语地研究着什么，甚是专注，并未发现他进来。他走过去，问道：“江篱，做什么呢，如此认真？”
“皇上……”江篱刚要说什么，便看到沐珏熠摇头示意，他连忙改口道，“易大人，快请进屋歇息吧！”
沐珏熠上前等着他走过来，两人一起走进了屋内。江篱先请他坐下，又去倒了杯热茶，放到沐珏熠的面前，随后也坐了下来。
“今日得空，我听说宣王带着他们俩去那个园子了，就过来看看。”
“啊？您这不是本末倒置嘛？王爷不在，您还赶着雪天来府中，岂不是白跑一趟？哎，不对，您这是……”他说着说着，才察觉哪里不对劲，于是恍然道，“啊，我知道了，您这是为了看……”
“嗯，你猜对了，我就是想着他们不在，来看看她，免得被人认出来。”沐珏熠笑着说，“不过，我刚在来的路上已经见过她了。”
“哦？也难怪，今日突然下了雪，她最喜欢下雪天了，肯定会在外面玩的。”
“我刚看你在研究什么呢？”
“药膳，我昨日看到了一本新书，想着把里面的东西做成药膳，小苒青可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药膳了！之前怕她被六皇子和瑶安发现，为了给她做掩护，我都许久没进到药房里了，今日想做点新的给她吃。”他站起身给杯中添了茶水，接着说，“易大人，今日可否赏光，留下来一起品尝呢？”
“好，那你记得把苏姑娘也叫过来吧，我们一起用膳。”
江篱应了一声，便又去药房里做东西了。沐珏熠乐得自在，便起身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大半天过去了，苏苒青想着那位易大人应该已经走了，她缓慢地走到了江篱的院门前，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张望了许久，未听得说话声也未见到易大人，于是大胆地走了进去。
她见到江篱在做东西，便走过去叫他：“篱哥哥，你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呦，你这丫头，鼻子这么灵啊，是闻着味儿来的？”
“嘿嘿……”苏苒青笑着说，“我这不是看着到饭点了，张婶今日赶工做衣服也不在府里，我就想着问问你准备吃什么嘛。”
“嗯，快了，你先坐会儿，马上就好了。”
苏苒青乖乖地在药房里坐了下来，边等着他边翻看着桌案上的医书。很快，江篱就做好了药膳，还弄了精致的摆盘。他的一双手不够用，便叫了苏苒青帮他一起端进了他的屋里。
苏苒青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好奇地问道：“怎么做了这么多？咱们两个人吃得下吗？”
“算上我一个，苏姑娘就放心吧！”沐珏熠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的身后，笑着说道。
苏苒青转身看向他，强装镇定地说：“易大人？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也在这里，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您别介意。”
“唉，怪我怪我，光顾忙着做药膳了，忘记告诉你，我留了易大人用膳。”江篱说着还碰了碰苏苒青的胳膊。
苏苒青也不示弱，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两人眼神交汇之际许多话就已经宣之于口了，似是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三人方才落座。待沐珏熠动了第一筷之后，他俩才拿起碗筷开始夹菜。不似当初那般拘束，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沐珏熠在用膳期间还不停地夸赞，江篱的药膳做的甚是精妙！
他们都吃饱了后，决定去清木园接着聊天，顺便消消食。苏苒青想着：既然到了自己住的院子，要怎么招呼客人呢？
江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靠近了她低声道：“放心吧，我有做好的点心，带上过去就行了。”
苏苒青听后甚是感激，于是三人便开心地走去了清木园。进了厅内，苏苒青先是招呼他们坐下，去里面拿了包茶叶出来，说道：“易大人，苒青最近刚学会了煮茶，今日就用上次您赠予我的茶煮吧，可以吗？”
“哦？易某今日也是有口福之人，还能喝上苏姑娘煮的茶，真是有劳了。”
苏苒青说罢，便也坐下来，慢慢地煮起茶来。她看着茶好了，便先给沐珏熠倒了一杯递过去，又给江篱倒了一杯，很自信地看着他们。
“甚好，甚好，没想到苏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手艺，真叫易某佩服！”沐珏熠闻了闻茶香扑鼻，喝了一口，便毫不吝啬地称赞起来。
“嗯，好茶，易大人送来的茶可谓是极品，甚是好喝！”江篱喝了一口，认真地说道。
“苏姑娘，我喝的这茶，觉得口感很像是宣王的手笔，这……莫不是他教给你的？”沐珏熠狐疑地问道。
“易大人，您也喝过王爷煮的茶吗？”苏苒青笑着说，“王爷煮茶的功夫可是一流的，苒青太笨了，跟着王爷学了好久，才学成这样子的。”
“嗯，宣王可不是个会随意教人的主，你能拜他为师实属不易。再说了，你年纪尚小便已学成如此，已是很有天赋的！”
清木园里的说笑声，吸引了瑶安公主的注意，她诧异地转头问向沐珏莘：“六哥，你可听到那边院子里好像有声音。”
“你等等啊，让我仔细听听。”沐珏莘抻着脖子歪着头，说道，“好像还真有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那边好像就只有清木园和江篱的药房里，难不成是江篱回来了？”瑶安公主疑惑地说着。
“管他呢，六哥带你去看看，去了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沐珏莘说着便带瑶安走过去了。
瑶安终是走进了这座她一直思念的院子，里面的一切都和母妃在世时一样，她走在落雪铺满的院子里，看见了那棵红梅树，梅花的片片花瓣与白雪交织融合，宛若一个羞红了脸颊的姑娘在雪中漫舞，直叫人挪不开脚步。
沐珏莘站在身旁轻拍着瑶安的肩膀，不想她过于触景生情。瑶安这才反应过来，拉起沐珏莘快步走到了屋门外，她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她诧异、生气，她看到了这里明显已经住了人的痕迹，还有皇兄、江篱和一个不知名的姑娘。
瑶安开口质问道：“皇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瑶安？你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回来了？”沐珏熠站起身问道。
“臣弟见过皇兄！”沐珏莘赶忙答道，“皇兄，我们本想去山上的，可突逢降雪，这才改道回府。皇兄，瑶安她不是故意的，我们不知道您在这里。”
“快去找珏旻，这里有朕在！”沐珏熠怕瑶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小声对江篱说道。
江篱也是反应快，飞身一跃跑出了院外。
“皇兄？”苏苒青此时也坐不住了，她盯着沐珏熠，狐疑地问道，“难道您不是易大人，是皇上？”
“大胆，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和皇兄说话！”沐珏莘大声喊道。
苏苒的脑子此时已是一片空白，扑通跪地，头低的都快埋进地下了。她不敢相信他们竟合起伙来骗了她，她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民女苏苒青，见过皇上，见过六皇子，瑶安公主！”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我母妃的院子里放肆！”瑶安叫骂着，一脚将苏苒青踹倒。
沐珏熠立刻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呵斥道：“瑶安，不得无礼！她是宣王府上的贵客，快给朕道歉！”
瑶安见状，更是气愤，她大声说着：“皇兄，你居然护着她！哦，难道是哥哥让她住在这里的？哪里来的野丫头，她凭什么？”
沐珏莘上前边拉着瑶安公主，边求情：“皇兄，瑶安只是刚一进来触景生情，才会出言顶撞，念在她思念清妃的份上，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都怪朕平时把你宠坏了，养成这般娇纵狂妄的性子，朕念你思母心切，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向苏姑娘赔罪！”沐珏熠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苏苒青，他想去扶起她，却不知为何伸到一半的手怎么也动弹不得，她如此模样，终是知道他骗了她。
“公主息怒，苒青有罪，竟不知这是清妃的住所，苒青罪该万死！”苏苒青虽是害怕，但也大致听懂了，这是清妃曾住过的院子，她听江篱讲过以前的事，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呢？
“不可能，哥哥不会让人住进来的，自从母妃走后，他就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连我都不行，你算个什么东西，快说，你是如何偷跑进来的？”瑶安气的将热着的茶壶踢翻，苏苒青立刻抬手挡了一下，滚烫的茶水瞬间落在了她的胳膊和手上，她怕的不敢喊疼，依旧跪在那里，头重重地抵在地上。
“瑶安，住手！”宣王赶来，一把推开了正欲再次发威的瑶安公主，大声喊道。
沐珏莘快步将瑶安拉进了怀里，试图控制住她。
“小苒青，你怎么了？”江篱看到了跪在沐珏熠脚边的苏苒青，将她扶起来，才看清她手上的红肿，急切地说，“傻丫头，你被烫到了怎么也不说话，你……”
宣王这才看清，原来她一直跪在那里，一听到她被烫了，他也顾不上许多，立刻上前拉起她的手看。他动作太快，苏苒青吃痛闷哼了一声。
沐珏熠听言才看到了她的伤，但是碍于身份，他没有动，开口道：“快带苏姑娘去医治！珏莘，还不快把瑶安带下去！”
沐珏莘赶忙喊了几个下人，硬是把不听哭闹的瑶安拉出了清木园。
宣王一把抱起了苏苒青，就朝江篱的药房走去。他温柔地将她放在椅子上，焦急地看着江篱找药。
江篱走来将药轻轻地涂抹在她手上，可还是感觉不对劲，他紧张地掀开衣袖，这才看清了她的胳膊上竟也红肿至此。气愤地说道：“你傻呀，伤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说话，就这样任由她打你吗？”
苏苒青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她抬头看着江篱，哽咽着说：“篱哥哥，是不是我喊了疼，她就不会再伤害我了？”
一句话竟是问的两人哑口无言，这让他们想起了集中营的事，眼见苏苒青已是泣不成声，宣王取出帕子一边为她擦着泪，一边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瑶安说清楚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人在府中。”
此时，宣王已是后悔至极，他生瑶安的气，但心里更气的是自己。他觉得此刻自己不该留在这里，便叮嘱了江篱几句，离开了。
江篱只觉气氛压抑，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道：“小苒青，我们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为你撑腰的，你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管是谁，都不能任凭他随意欺负自己，知道吗？这次烫伤虽然严重，但好在医治的及时，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骗我？那明明就是不应该住进去的院子，我却在里面亵渎了清妃，那人也不是什么易大人，而是当今皇上，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苏苒青终于不再沉默，她一股脑地质问起江篱来。
江篱给她上好药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认真地说道：“小苒青，你住了这么久应该能看出来，你对王爷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在意你、关心你、呵护你，你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所以他才能毫无顾虑地让你住进清木园，你要知道这十年来，没有一个人再踏进过这个院子，而你却是一个例外。”
江篱看着苏苒青已经止住了哭泣，接着说：“至于皇上嘛，是他不想暴露身份，让我们一起帮他隐瞒你的，你要问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兴许是皇上突然想以普通人的身份结识新的朋友吧，这个你可能真的要去问他了。”
“可是……可是清木园，你们从一开始就应该让我知道的，至少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可现在，我真的觉得对不住瑶安公主！”苏苒青难过地说道。
“好，我都懂，你难过的是，以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兄妹俩，对吗？唉，以我对瑶安的了解，毕竟这里是宣王府，她不会有人住了母妃的住处就这样大闹，她真正生气的，一定是自己的亲哥哥对你竟比对她还要好，或许是因为她太珍惜王爷了，一时接受不了他的身边竟会出现让他如此珍视的女子。”
“真的是这样吗？那我要怎么做，她才能原谅我呢？”苏苒青只觉他说的有些道理，却并未听出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我觉得吧，你这几日就在我这里住下吧，那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只有王爷才能搞得定她，只要王爷能哄好了她，所有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我现在……”
“嗯，现在就是等，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能等。”江篱很认真地说，“皇上的话，他近期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被瑶安这么一闹，他恐怕也是没什么面子了。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横竖都是皇上欠你的，你不用为此顾虑太多。”
“你说的我明白了，既是如此，那我就等着吧，只是要辛苦篱哥哥在别处睡了。”
“放心吧，你就踏实住下，我呢就在药房里睡，你看，那有床的，屋里也暖和，没问题的。你要相信你家王爷，他对这个胞妹还是很了解的，不出明日，他定能拿下瑶安。”
这边苏苒青已无大碍，要紧的是清安园那边，厅内各种吵闹声、哭声、东西碎了的声音……真是不绝于耳，宣王坐在里面，就这么看着，任由瑶安公主发泄。在来的路上，他早已想好了说服瑶安公主的对策，他这个妹妹还是得他亲自拿捏软肋才行。
过了整整两炷香的时间，瑶安公主才发觉有些累了，便自行休息了起来。宣王这才走到她身边，开启了他的教育时间，如若不是因为如此，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会哄女孩子开心。
他们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答了起来，不过宣王还是有分寸的，只提到了治病和可怜，并未提其他。他也知道瑶安公主是为了什么要闹，又是两炷香之后，兄妹俩就已和解，并且决定要改日向苏苒青道歉，毕竟公主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今日还水火不容，明日就以好友相称吧。宣王也愿意给她这个时间，命她不出三日，必须去找人道歉。
就这样，这场闹剧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