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惊鸿宴,盛世颜(69)

  从梁王那里得知消息后,鹤年自是气不过,可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得打道回府。
  在院内不见小娘子的踪影,问过时常近身服侍的锦瑟,他才知晓小娘子当下的去处,于是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后院一角小亭走去。
  鹤年刚落步到小亭时,就见他一直念着的小娘子正一副没心没肺的悠闲神态,倚在雕着六瓣梅花的红漆栏杆上,拿着一碟被撕成小碎块的面饼,逗弄着湖里的尾尾锦鲤。
  她的两颊上漂浮着细碎的笑意,直到一尾红锦似要跃出湖面,争抢将要跌落至水面的细小碎饼,她小小地惊呼一声,而后娇笑开怀。
  忽地手中的小碟被夺了去,她抬头往上看去,原本横趴在栏杆上的半截懒散骨头瞬间直起身来,“你…你怎么来了?又是锦瑟告诉你的?”
  “卿卿,你为何不事先同我—” 男人指骨间捏着喂食的小碟,刚欲直接开口,小娘子马上堵住了他的话。
  “你就不要再说啦,反正…反正我的那些嫁妆宝贝都分了一些出去,你就…就不要再说我了,好不好嘛?”
  她是没跟他提前商量一下,可若是与他说了,他哪里会同意呢?再者,此次出军雍州,她的父王也参涉其中,她不希望在父王的盟军这边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且这次出军北上势在必行,她自然不愿见到他率领的梁军因为军饷一事动摇军心,从而斗志低沉,在战场上成了败军,她只想,他能平安归来。
  鹤年最受不了她这般似是撒娇的模样,只得心软道,“不许有下次!你要做什么事情,先与我商量,以后不能再这样贸然行事。”
  其实,他只是怕自己不在她身边时,有人会盯上她的那份嫁妆,毕竟他曾见过一眼,估摸抵得上一半的梁州城,资产之盛,连他也不禁咋舌。
  “知道啦!” 她拿走他手里的小碟,继续给湖中锦鲤抛洒碎面饼。
  男人见她这副玩乐的姿态,不由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没有。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直到空中飘来一句低沉压抑的嗓音,“我…我明日就要随军北上了。”
  碧蘅探出栏杆喂食的动作一顿,转头重新看向他,眸中稀薄的欢喜顿时散去,许久才“哦”了一声。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仰着头,眸里复又燃起希冀,渴盼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满意的期限。
  男人唇微张,一句“大抵很快”从中缓缓流泻。
  其实,他也不知,许是一年半载,又亦或是…马革裹尸。
  她又“嗯”了一声,之后二人相对无言。
  直至她伸出双臂,揽上他窄窄的腰身,玉面枕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男人才垂下眸,大掌搁在她的腰侧,陪她观赏西边未燃尽的余晖。
  寅时刚过,外边仍不见一丝天光,早已把行装收拾利落的男人又返回到了内室,目光垂至卷着被褥的人儿时,眸中情意深深,依恋满满。
  “等我!” 两个字在他唇间徘徊,尽显缱绻情态。
  他正欲收回指腹摩挲在她面颊上的温存,忽而小娘子幽幽转醒,眸色朦胧,语音娇绵,“你要走了吗?”
  男人下颌微点,然后倾身俯下,两人唇间一触即分。
  最后,他狠心撇开视线,高大身形微顿,而后一身黑衣钻入了夜色里。
  碧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遥遥凝望了许久,之后下半夜更是辗转无眠,唯有那堆积的蜡泪伴随她直到天明。
  大军一路北上,未抵达雍城之际,战况随之展开,越是接近内城,越为激烈。
  而整日守在侯府的碧蘅不知扳着手指头数了多久,卸下秋衣,换上冬袍,直至庭院内的花苞裹着春意生机,她还是没有盼来归者,只有时而的几封书信,才短暂抚慰了她心里的担忧。
  园中的嫩绿新枝探进窗来,片片新叶,她摘了一茬又一茬,当夏日猛烈的光照射进来时,她才放过了那正葱郁的绿枝。
  夏暑消散之时,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人,斜倚在一座亭的栏杆上,投喂着湖里肥硕的鱼群。
  当大捷战报传回城中时,碧蘅还在后院里,修剪着万年青的枝叶。
  她心下大喜,可身旁无一人能分享她的喜悦。
  院里的那棵银杏树之前还泛着绿,可是如今叶片渐渐发黄,成了一树橙黄。
  直到她某日推窗再一瞧,已然一树金黄。
  她奔出屋内,跑到这棵银杏树下,恰逢这时一片金黄从空中悠悠扬扬地飘落,她掌心向上,接住那片银杏。
  还不待她好好观察一下叶片的脉络,倏地从背后响起了一道颇为熟悉的呼喊,口吻中夹杂着热烈的欢喜,“卿卿!”
  她立马愣住神,转而回过头时,是她心心念念的归人。
  他还穿着那身戎装,浑身似是风尘仆仆,随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她才瞧见他眉骨处的一道血污。
  他抛开手里紧握的马鞭,随即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男人喉中立即滚落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男人胸前的盔甲硌得她的面颊有些僵冷,但她还是不愿推开,就在开口时,其中娇细的嗓子里似乎带着一丝惊喜的哭腔。
  “你…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见捎个信儿…”
  男人并不答话,二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直到天色似有变暗的势头,他一把横抱起她,缓步走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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