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六 望海里

  凤凰正准备与蕊玉大战一场,只听陆羽道:“他已经逃了。”
  凤凰一愣,真没劲。
  百鸟之王,竟无用武之地。
  “我与白茶仙子交浅缘深,陆羽郎君,本王现在要送你去闽东南与你的白茶娘子相会了,即刻就走吧。”凤凰道。
  陆羽恭敬施礼,道:“多谢凰王,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凰王带上在下的朋友一起。”
  说着,朝地上的季兰看了一眼。
  季兰昏迷着,虚弱不堪,瘦弱不成样子。
  她的身体被蕊玉占据这么久,早就被吸干了元气,形同枯槁了。
  陆羽不能不管她。
  他想把她带去白茶那里,让白茶为季兰看治,让季兰在白茶那里休养。
  这时,姚四娘子道:“陆相公也带上我一起吧,白茶娘子救了我,我还没有当面谢过她呢。”
  于是,凤凰展开华丽翅膀,载着陆羽、季兰和姚四娘子出发了。
  ……
  蕊玉的魂魄轻盈如同一缕轻烟,无依无靠,在苍穹之中飘飘荡荡,不知归宿。
  就在他彷徨无助之际,眼前突现一座巍峨壮丽的道观。
  那道观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宛如天宫仙境一般。
  蕊玉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与向往,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过去,渐渐地,他的魂魄便朝着那道观缓缓降落。
  正当他即将触碰到道观的琉璃瓦时,一阵神秘的力量将她轻轻包裹,引领她穿越层层叠叠的云雾,最终落在了道观内的一位道姑身上。
  这位道姑名叫太真。
  脱下了华丽凤冠,换上了一袭青衫。
  在圣人的暗令之下,她含泪离开了王府,步入了深山之中的这座幽静道观。此举是为了避人耳目,以平息宫中非议与民间的流言蜚语。
  初至道观,太真内心充满了不安与苦闷。
  白日间,她被要求斋戒沐浴,学习诵念经文,跟随其他道姑一同行持课诵。尽管她曾为王妃,享受无上荣华,但此刻,她必须遵从清规戒律,过着朴素清苦的生活。
  晨钟暮鼓之间,太真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简陋的斋室内。
  窗外,古木参天,偶有松鼠跃于枝头,或是山鸟啼鸣,这些声音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她思念过去的种种,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有重返宫廷的一日。
  她提笔写下: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这君便是圣人。
  夜晚,当寂静笼罩整个山谷,太真躺在硬木床上,难以入眠。
  她的内心犹如被撕裂,一方面是对圣人的眷恋,一方面则是对未来命运的迷茫与恐惧。
  她知道,她已经无法重新回到寿王的身边,而圣人的眷宠却是何年何月,看不到前途。
  在这苦闷的日子里,太真也尝试着寻找一些慰籍。她用心学习道教经典,试图从中找到超脱尘世烦恼的智慧。
  她练习书法,笔墨间透出她心中的孤寂与坚韧。
  她弹奏琴曲,让音乐带走一些哀愁。
  圣人何时来接她去宫廷相聚呀?
  她心头充满热望,可又害怕失望,害怕圣人的若有意似无情,害怕圣人将她遗忘……
  太真此时正在静室中打坐修炼,忽觉一股温暖之气自顶门而入,直透泥丸宫。
  她心中一惊,知道必有异变,连忙收功凝神,试图感应这股神秘力量的来源。然而,那力量似乎极为柔和,并不带有丝毫侵略性,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安宁。
  就在这时,太真耳边似乎响起了一段悠扬的旋律。
  一个熟悉的邪魅仙君在向她招手。
  “你是谁?”太真问道。
  “我是蕊玉,华清宫墙上曾为你治过伤。”蕊玉道。
  太真心中一动,她已经明白眼前之人便是自己体内新降之魂。
  她深知道家讲究超度亡魂,使其得以安息,便对蕊玉说道:“既然天意让你来到我这里,那便有缘。从此你我一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们同甘共苦。”
  蕊玉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很好,他又找到了宿主。
  两个灵魂便在同一肉身中共存,相互扶持。
  从今往后,这大李朝的运势要因他们改写……
  ……
  太姥山巅,云雾缭绕,仿佛仙境一般。不知何时,这里建起了一座古朴幽静的院落,成为了山中的一处胜景。
  这座院落,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院中古木参天,绿叶蓊郁,为院落增添了一份清幽。
  院子由竹篱笆围绕,篱笆上爬满了藤蔓,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院落中央,是一座两层的木楼,楼阁式建筑,飞檐翘角,古色古香。
  楼下是一片宽敞的石阶,石阶旁种着各种花草,如牡丹、芍药、蔷薇等,争奇斗艳。
  楼上则是一间雅致的书房,书房内陈设古朴,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字画挂满了墙壁。
  院落周围,风景如画。
  东面是一片竹林,竹叶翠绿,竹影婆娑。
  南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潺潺,石头上长满了青苔。
  西面是一片茶园,茶树排列整齐,绿意盎然。
  北面则是一片松林,松涛阵阵,宛如大海波涛。
  院落的主人姓白,因而山巅的宅邸也叫白苑。
  山下的人们都管白苑主人叫白娘子。
  和白娘子一起住在白苑里的,都是白娘子的兄弟姐妹们。
  白娘子带着兄弟姐妹们,在太姥山上选定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开始辛勤劳作。
  他们挥锹铲土,挑水浇灌,种下了一颗颗茶树苗。
  茶树苗渐渐生长,嫩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仿佛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春日,茶树抽出新芽,白娘子与兄弟姐妹们便开始了采摘工作。他们穿梭于茶树间,轻轻摘下嫩绿的茶叶,放入竹篮中。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采摘完毕,白娘子便带领大家开始炒茶。
  他们将茶叶倒入大锅中,用手翻炒,使茶叶受热均匀。
  炒茶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垂涎欲滴。
  经过反复翻炒,茶叶渐渐卷曲,色泽翠绿,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气。
  最后,白娘子与兄弟姐妹们将炒好的茶叶晾凉,装入精美的茶盒中,拿到山下贩卖。
  山下,长溪县,劝儒乡,望海里。
  望海里,地处东海之滨,一隅之地却得天独厚。
  这里水域广阔,渔获丰盈,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四季分明,土地肥沃,稻谷飘香,确实是一方富饶之地。
  东临碧海,西依翠岭,南望绵延的田野,北靠茂密的森林。交通四通八达,商贾云集,货物丰富,是名副其实的商贸重镇。
  更加上民风淳朴,人们勤劳智慧,世代以渔农为生,生活安宁祥和。
  白茶决定在望海里选择一宅邸作为商铺,重开“香茗雅叙”。
  这一日,白茶身着素衣,手执油纸伞,携着玄风,漫步于望海里的繁华街道上,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店面。
  这望海里果然热闹非凡,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卖鱼的、卖米的、卖布的、卖药的……应有尽有。
  白娘子走在街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都惊叹于她的美貌。她却不以为意,只是留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她眼前一亮,只见前方有一座空置的店面,正适合开一家茶行。
  这座店面位于街中心,位置极佳,门前有一棵大榕树,枝叶茂盛,遮天蔽日。
  白娘子心想:“此处正好,既可以遮阳,又可以避雨,且离海边不远,正是开茶行的绝佳之地。”
  于是,白娘子便走进店面,细细打量起来。这店面虽然有些陈旧,但空间宽敞明亮,且有后院,正好可以用来制茶、晾茶。
  她又走到后院看了看,发现这里种着几棵茶树,虽然不多,但长得十分茂盛。
  白娘子心中暗喜:“这里果然是开茶行的风水宝地。”
  她和玄风一合计,当即决定将这座店面买下来。
  于是便去寻找店面主人。
  见一青春妇人,领着一青年人,姐弟俩打听店面主人下落,街坊邻居都露出怪异神色,并不肯多言。
  多打听了几位,终于有善心的老乡,压低嗓音提醒白茶和玄风道:“这店面主人,是位少郎君,叫冯渊,父母早亡,就靠着这店面过活,家里也算小康,若能配一闺秀,成家立业,日子定然不错的,但是啊……”
  那老乡话锋一转,神色也期期艾艾起来。
  这冯渊偏偏从拐子那里看中了一个小娘子,叫香菱,冯渊对香菱极为珍视,虽然不能明媒正娶,只是纳妾,却也要择良辰吉日,让她过门,方显正式。
  偏偏,那假冒香菱父亲的拐子,又将香菱卖给了大户人家的郎君,叫薛蟠的。
  冯渊找到逃了的拐子和薛家,上门要人,薛蟠不同意。冯渊和仆人强要夺取香菱,薛蟠竟下令仆人把冯渊给打死了。
  冯渊死了,仆人得了薛家的赔偿,也不告官了,还继承了冯渊的家产,其中就包括这店面。
  仆人将店面租赁出去,却发生怪事连连。
  “这店面闹鬼……”那老乡神神叨叨,鬼鬼祟祟,冲白茶和玄风道,“二位要租店面,还是换别处吧,某可以给你们介绍,只收取一点点介绍费即可,保管你们租到风水好,财源广进的好店面……”
  白茶和玄风:“……”
  辞了老乡,白茶看了那冯家的店面一眼,这店面阴森森,位于繁华闹市区,颇为违和。
  “姐姐,要不咱再看看吧。”玄风道。
  白茶点点头。
  姐弟二人打算回山上白苑去,却见街边有一小店,招牌挂着“蓝采堂”三个字。
  这是一家蓝染店铺。
  白茶不由自主走上前去,玄风只好跟上。
  店内装饰简洁而古朴,以木作为主要元素,墙壁上悬挂着写有“蓝染”二字的匾额,各种用蓝染工艺制作的成品:从围巾、桌布到服装,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和泥土的香气,那是靛蓝染料特有的味道。
  此刻,店内并无人在。
  白茶和玄风好奇地向店后走去。
  店后豁然开朗,是一个院子,映入眼帘的是那些挂着的、晾晒在绳上的、铺陈在桌上的蓝练。
  一排排晾衣绳横跨在院落之间,上面挂满了刚刚染好的蓝染布。
  那些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蓝色层次,仿佛是天空和大海的倒影,随风轻轻摇曳。
  每一块布料都记录了染蓝人的辛勤与匠心,细腻的纹理、皱褶中夹带的染料滴痕,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真实。
  深浅不一的蓝色调与天然布料相结合,展现出一种朴素而优雅的美。地上摆放着木制的染缸和工具。
  风拂过,布匹微微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呀?”
  听到脚步声,一个女子从悬挂的蓝练后面转了出来。
  女子身着素雅蓝衣,似清波中的一朵莲花,不染尘埃。衣裳无华丽之饰,但质地细腻,轻拂其身,恰如远山含翠,含蓄而深远。
  女子的面容温婉,眉如远山横卧,眼似秋水澄澈,一笑间,仿佛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暖意。
  她步履轻盈,仿若未曾触及凡尘,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天然的端庄与优雅。
  虽服饰简朴,却不减其天生丽质,反而更显得清逸脱俗,如同山中访得的一朵幽兰,让人心生敬意。
  而女子的手,是一双染蓝工人的手,大概是由于频繁浸入含靛蓝的染缸中,她的手上留下了难以清洗的蓝色斑点和染迹。
  大概由于长时间在水中作业以及经常与染料及布料等摩擦,可她的手部皮肤不似女子的柔软,而是粗糙的,长出了老茧。
  因为染料渗透到指甲下,使得指甲呈现不同程度的蓝色和青色。
  白茶笑起来。
  笑里又带了些泪。
  原来是故人。
  果然是故人。
  太姥娘娘又下凡体验凡间疾苦了。
  这一世,她还是那个劳动妇女:蓝姑。
  白茶心头热乎乎的,眼眶也热乎乎的,不由脱口而出:“蓝姑……”
  蓝姑惊讶:“这位客官,应该是第一次光临‘蓝采堂’吧,怎么会知道妾身的名字?”
  白茶灵机一动,道:“望海里方圆百里,有谁不知道蓝姑您的蓝染手艺炉火纯青……”
  这么大马屁拍过来,蓝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大方收下道:“是的呀,不是我自夸,我的蓝染莫说在望海里,就是在整个劝儒乡,整个长溪县都是一顶一的,所以娘子您买点?”
  ……
  上山的路弯弯曲曲,时而宽敞平坦,时而狭窄陡峭。
  玄风的额头已布满汗珠,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在抗争着稀薄的山间空气。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怀里抱着的那堆沉甸甸的蓝布,抱怨道:“姐姐,干嘛买这么多嘛,她现在是蓝姑,是凡人,又不是太姥娘娘,咱这么巴结她,她也不记得呀。”
  白茶敲一下玄风额头:“你这只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了,正因为她如今是凡人,才更需要我们照拂,你忘了陆羽了吗?”
  玄风不说话了。
  陆羽神医现在也是凡人,也需要他们的照拂。
  只是,陆羽神医现在在哪儿呀。
  “碧霞元君说了,稍安勿躁,该相遇的时候总会相遇。”这一次,白茶倒是淡定。
  忽然玄风惊叫起来:“姐姐,你看白苑!”
  山顶,白苑一片火光,白茶一愣,旋即和玄风一起化作两束光,飞向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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